第94頁(1 / 1)

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80 字 6個月前

火,隻有閉口不言。

氣氛凝滯,裴子炎百念紛雜,喃喃道,“聽說姓陸的本該回長安接掌禁軍副統領一職,多少人趨之若鶩的權位,他竟然說棄就棄。”

裴光瑜一連串的受挫皆與此人相關,對陸九郎恨之入骨,啐道,“一條狗懂什麼,他朝東暮西,絕不會有好下場!等著瞧吧,韓家膽敢窩藏,一定會因此大失帝心!”

三爺裴興治一言不發,讓小廝抱起一疊帳本,當先走了。

等他回到自己的宅院,沉著臉一喚,“叫盛兒過來,我有事吩咐。”

大雪紛紛落下,肅州城一片銀白,大樹的枝梢也給壓得沉墜。

城內有些民宅被戰火所焚,好在韓家和趙家送了一批糧食與棉布,厚土軍廣募民夫,在降雪前趕建起一批土屋,安置了無助的百姓。

韓平策又與觀真商議,減了兩年稅賦,民眾感激不已,待他歸返沙州之日,百姓頂著嚴寒相送,盛情可融冰雪。

陸九郎替韓明錚去送,歸來滿頭皆白,給屋內的熱氣一迫,發上的雪化了,浸得鬢角濕漉。

榻上的韓明錚瞧不過,用布巾替他擦拭,陸九郎安靜的在她膝邊伏著。

韓明錚敏[gǎn]的覺出有異,“怎麼?”

陸九郎停了片刻,“吐蕃在整召大軍,大約想開春來襲,小韓大人與幾家商議過,想主動出擊,問我多年前發現的那條野路。”

狄銀軍功卓著,母親又出身於強大的十二部族之一,在蕃地擁簇眾多。蕃王一直對他嚴加防範,派駐涼州不許回,此次戰死,族人激憤難平,鬨騰得蕃王都按不下,隻有下令春攻。

韓明錚恍然,“是了,你曾說可以穿沙海至蕃北,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一直惦記著那條路,派人尋過多次,然而陸九郎已含恨遠走,隨他遊擊的兵也折光了,始終未能找到。韓平策原當陸九郎是胡編,如今要揮師遠擊,兵力又不足,不免想了起來。

陸九郎眸光幽沉,“自然是真的,不過當年沒細說,那條路得從沙堿地過,跟著駱駝走,儘頭是一個寬廣的鹽湖,趟過去就是蕃北。”

他那時故意藏話,想引得二人同去,博她一番誇讚,誰料後來世事驟變。

韓明錚此時細問,方才明白大致,確實曲折隱秘,難怪尋不著,繼而沉默了。

陸九郎也不再言語,伏身將耳朵貼住她隆起的肚腹,半晌方道,“等孩子生下來,就讓他姓韓,給個像樣的名字。”

二人從未言及過這些,韓明錚微訝,“不姓陸?將來你尋到父族怎麼辦?”

陸九郎淡道,“我娘說過,陸姓是她隨一個客人取的,根本毫無關聯。我孓然至今,何曾得過父族一絲好處?少時受欺淩還想過有個好爹庇護,現在已無所謂了,隻遺憾當初不懂事,沒好生孝敬我娘。至於生父,真要遇上,我必是罵死那老狗東西,憑什麼還隨他姓。”

韓明錚聽得好笑,隱隱替他難過,指尖輕梳他濃密蓬軟的發,“可惜阿爹什麼話也沒留下,不知你胯骨的痣有何來處,我問過阿娘,阿爹和哥哥們身上都沒有。”

時至今日,陸九郎已能平靜的談起,“韓大人既然堅稱不是,或許是真的,不管他的庇護出於何故,韓家於我有恩,我願再赴沙海尋路。”

韓明錚停了片刻,輕道,“這是阿策的意思?”

陸九郎釋了疑,“他知道你開春了要臨盆,哪會如此安排,是我自己的意思。”

戰期與產期太過接近,他很想什麼也不做,留在她身旁陪伴,然而這次遠征關係重大,抄路奇襲可以減少對兵力的依賴,最大的降低損耗,的確是一條上策。韓平策雖認了妹婿,他不能一直依托妻子而存身,唯有在大事上出力,方能在韓家真正立足。

陸九郎凝望著她,溫存又不舍,“明錚,這世上我隻要你,我要你的柔情與依賴、忠誠與守護、要你此生隻有我一人。我甘願為此傾儘全力,證明給世人看,你沒有選錯,陸九郎配得上河西赤凰。”

韓明錚輕淺一笑,撫住他的臉龐,眼睫微濕,“我從不覺得選錯,我的夫婿是天下最勇猛的男兒,還要什麼證明,蒼狼已經是世間的傳奇。”

這雙肩膀強悍寬闊,仿佛可擔起天地,韓明錚百感交集,有對離彆的酸楚,有對遠征的擔憂,說不儘的牽掛與關懷,她就如世間最尋常的征□□,帶著滿溢的情意與憐惜,眷眷的%e5%90%bb住了他。

第120章 入敵境

◎等這一仗打完,回去你就當爹了。◎

蕃王居住於蕃南腹地,眾多部落拱守於外,尤其以陵湖一帶防禦最嚴,河西軍想攻入蕃地必須拿下此處,但山勢險陡,峽口一線,多年來難以突破,韓平策不得不冒險另辟蹊徑。

從河西出發,奔過大片荒野,越過一連串的戈壁與沙海,就到了一塊杳無人煙之地。

這裡的地麵是一種毫無生機的堿白,看不到一棵樹,蓬生的荒草內夾雜著野鳥的骨骸。人的動作稍大就感覺%e8%83%b8口滯悶,頭痛欲嘔,連最耐苦勞的蕃人也不會來此。

陸九郎當年遊擊給蕃軍所逐,被迫避入此處,歪打正著闖到了蕃北,礙於人困馬疲,沒敢生事,搶了些給養就折回了。

陸九郎帶著近衛營,與青木軍的長庚一道尋來,重又見到了記憶中的鹽湖。這鹽湖很特彆,白日裡湖水盈盈,渺遠望不到邊,入夜後開始退落。陸九郎當年先是半趟半遊過去的,也沒摸清玄妙,這一次為了大軍,絕不能有一絲輕忽。

冬日的嚴寒未散,凜風依然刺骨,陸九郎蹲守了近兩個月,頂著霜寒吃糙食,飲雪水,熬得滿麵於思,指皮翻起,衣衫結滿了鹽花,確定湖水每十日會降到最低,袒露出銀白的鹽殼,足以讓馬匹行過,晨起時又悄然漲回。

他心裡有了底,又見春日來臨,水寒轉暖,派出人馬傳訊,自己留在原地接應。

全軍生死倏關,韓平策自然不放心全交給一人。

長庚受令同行,實與監軍無異,但這次的艱苦遠超他的預想,即使身經百戰,也熬得苦不堪言,原本的傲氣和提防也磨沒了,一天天的咬牙生扛,不願輸給曾經瞧不起的家夥。

難得無風的夜晚,湖邊的軍帳給蓬草掩覆,士兵在帳中疊抱著取暖。

鹽湖一片澄靜,滿天星辰倒映在湖中,天上與地下連成璀燦的天境,極至的空澈與幻美。

帳內的伍摧籠著袖襖,從草縫裡瞟了一眼湖麵,喃喃道,“這鬼地方沒個活物,卻漂亮得很,跟玉宮仙池一樣。”

石頭窩在旁邊,和伍摧一樣蓬頭垢麵,無聊的數日子,“大軍該出發了,不知何時能到。”

司湛在家是個少爺,從軍了也沒吃過這般苦,手臉又曬又凍的脫了幾層皮,忍不住道,“希望快些,我寧可上陣也不想在這裡熬。”

陸九郎摟著結塊的皮氅,默然的凝望鹽湖。

石頭很懂,“九郎又在想將軍了。”

伍摧大咧咧的安慰,“犯不著多想,等這一仗打完,回去你就當爹了。”

陸九郎悶了半晌,遲疑道,“聽說女人生孩子有凶險?萬一是個混小子,不肯聽話怎麼辦?”

伍摧不屑一顧,“那可是將軍,連你都能治住,還怕混小子?彆說生一個,七八個都不算事。”

陸九郎一啞,見石頭在旁邊偷笑,話語一凶,“笑個屁,你也該當爹了,等回去就給你娶個惡婆娘,讓你天天挨罵!”

石頭跟著陸九郎奔走多年,還真沒想過成家,給他嚇得腦殼一縮,笑不出來了。

伍摧仗義的幫腔,“怕個卵,又不是將軍,婆娘敢罵你就揍她,還能比蕃兵更凶?”

司湛聽得嘰咕直笑,“如果也是個怕老婆的,不敢還手怎麼辦?”

夜裡太靜,一點聲音傳得遠,彆帳的長庚給笑聲吵醒,又疲又惱,一挫牙蒙住了頭。

地上的星辰消失了,空澈的湖水無聲的退去,袒露出積累了千萬年的銀白鹽殼。

陸九郎掐指算著,等著驗證幾個時辰後湖水重新漲起,這一夜才能休憩。°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幾人繼續一言一語的瞎扯,陸九郎忽的神情一凝,伏地而聽,三人覺出不對,刹時靜了。

鹽湖的另一頭傳來輕響,是鹽殼被腳步踩過的聲音。

無垠的湖麵一片霜白,一隊黑點慢慢行來,湖床的殘水泛起了漣漪。

這是一隊蕃兵,大約二十來人,穿著厚實的皮襖,挎著彎刀,說說笑笑抵達了湖岸。

深夜寂靜如空,連風也似停滯,蕃兵上了岸,岸邊是大堆蓬草,荒寂得毫無異樣。

戰馬卻突然現出不安,微微的遲疑,頓足不前。

蕃兵正疑惑的安撫,蓬草後方多道人影暴起,帶著明晃晃的利刀撲來。

陸九郎很有耐心,等到最後一個蕃兵上岸,安排人截了後路,確保無一逃脫。

蕃兵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時辰,這樣的地方竟然藏著敵人,被殺得促不及防,慘烈的呼號遠遠傳散,湮滅在浩渺的星空下。

陸九郎麵色冷峻,盯著拷問,一隊人在湖邊貓著,連火都不敢升,怎麼竟還來了蕃兵。

這些蕃兵有老有少,根本不是精銳,留下的幾個人嚇破了膽,將一切道出來。

原來當年陸九郎入蕃北搶掠,殺了所見的一切活口,奪了物資就折回,卻還是引起蕃地的警惕。礙於這一帶太過荒僻,難以駐防,就令附近的部落定期派小隊巡查,近日凜寒方消,就開始了今年的第一撥巡防。

伍摧聽得汗都下來了,“糟了,這些人回不去,蕃軍立刻就知道不對,咱們白蹲了這麼久!”

長庚也是懊怒,“大軍遠途趕來,要是給蕃兵嚴陣以待,那就全完了,隻能傳報小韓大人,讓全軍撤回!”

長庚雖如此一說,心裡極不好受,本來已經拿穩了的戰策,突然生了變故。大軍空出,既損了士氣,又耗費天量軍資,向來是大忌,然而此時也彆無他法,這還是萬幸陸九郎耳朵尖,盯著湖水不曾睡,否則豈不給敵人摸到臉上方醒。

石頭沒說話,看著陸九郎。

陸九郎沉默良久,神情越來越狠厲,狹眸如刀一揚,瞥向天際的星辰。

牟如部位於蕃北,部落所在的地方偏,也不富庶,但比最窮的村寨還是好多了。

儘管部落從屬於強大的噶瑪部,也沒得過多少好處,隻有不斷發下的征募與勞役。

牛碌是部落的將頭,幫著上頭跑腿,常去各個小部落催稅。這次某個村子的牛羊晚了多日,影響了給噶瑪部的奉獻,頭領大為不快,吩咐他走一趟,去教訓那幫愚蠢的窮鬼。

牛碌一向喜歡這種差事,既逞威風,又能狠狠勒索一頓,給手下的兵榨些好處。

但這回很難有油水,那村子人窮馬瘦,女人大多老醜,牛碌實在提不起勁,磨蹭了兩天才不情不願的帶人去了。

濃雲擋了日頭,又刮起了大風,牛碌一路奔去吹得夠嗆,小村落還是老樣子,遠望隻見一堆矮敗的土屋,連點人煙氣都沒有。

牛碌在村口勒馬,小兵大喊幾句,遠遠出來兩三個村人,現出躬身哈腰的畏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