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1 / 1)

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74 字 6個月前

軟裘,英矯如天狼,立在階上一望。

陳嬌體態臃肥,臉額腫突,正穿著破衣抖索,一抬頭怔住,抖著厚唇一喚,“九郎——”

人群嘩的熱鬨起來,兩人形貌如天壤之彆,是個男人都不會肯認這份舊情。

陸九郎不動聲色,卻也沒喝斥。

陳嬌越看越傷心,眼淚連著鼻涕一起淌,哭顫起來,“——九郎——我的九郎——是哥哥不好——可恨他——”

陳嬌原想著低聲下氣以舊情打動,見了麵全忘了,恨起哥哥當年豬油蒙了心,一味的要打要殺,不然這俊朗非凡的男兒豈不成了自己的夫婿?她越想越是傷悔,伏地大哭起來。

陸九郎任她哭了一陣,示意隨從扶起,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你的額上怎麼有傷,誰打了你?”

陳嬌更委屈了,話語顛三倒四,“——是我男人,他個殺千刀的——你饒了哥哥吧!我給你賠罪——”

陳嬌的男人正在人群之中,嚇得麵色如土,他見陳家倒了,又怕惹禍上身,當眾毆趕了醜婦,沒想到這位大人竟似還有關懷?

陸九郎確實不像無情的樣,和氣道,“你也明白,陳半坊作惡多端,沒少乾喪儘天良的事,淩遲十次也不為過。”

陳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挪著僵疼的膝蓋跪近,抓住他的裘擺,“——求你!他畢竟是我哥哥——求你看在我曾經對你好——當年害你的賤婢,我已經捆來了——”

陳嬌邀功似的扯開一旁的口袋,現出一個被四馬攢蹄綁起的女人,正是繡香。她給綁得臉色發紫,頭發蓬散,全身止不住的顫唞,絕望又卑弱。

陸九郎看起來很無奈,歎了口氣,“你兄長下獄是因為惡行太多,你將她捆來做什麼?以前的舊事早過去了,我何至於還計較這些?”

百姓正等著貴人當場發作,重懲小人的樂子,不由得大為意外,紛紛讚議起來。

他的應對平靜寬和,陳嬌更似得了鼓勵,百般的哭求,額頭都磕腫了。

陸九郎也不煩,似無奈道,“罷了,畢竟故人一場,我也不忍心,你且回去等著。”

陳嬌大喜,抹去鼻涕眼淚要致謝,陸九郎已經折身入府,閉了朱漆大門。

人們看得心滿意足,對陳嬌也不再嘲諷,帶著讚笑邊議邊行,陸續散去了。

大門後的陸九郎卸了黑裘,隨手一甩。

石頭抄手接住,就聽陸九郎道,“臟了,扔掉。”

石頭一懵,這件黑裘沒穿兩回,皮子是頂好的,怎麼就不要了?

他翻來翻去也沒見哪裡臟,又不好多問,悻悻的拿下去了。

陸九郎除了入城時殺人立威,抄了舊怨陳家之外,半個月不見動靜,誰的禮物都收,對一眾同僚也算客氣,並不似傳說中的凶悍,讓十二分戒備的官員微鬆了口氣。

尤其是他還真將陳半坊放了,雖然打得皮肉靡爛,四肢俱折,好歹剩一口氣,讓陳嬌接回了破屋。如此一來,大夥更是放心,連生死之仇也能揭過不計較,陸副使當真是大人有大量。

胡娘子從街坊處聽足了陳家的淒慘,回來念叨給老邢。陳家求醫如何遭拒,陳嬌如何舍了臉皮上街乞討,受儘路人的唾罵,要不是陸副使好心賞了銀兩,一屋老小全得活活餓死。

老邢聽得很有興趣,嘖嘖道,“陳半坊壞事做儘,活該有今日,陸大人出身低微,曾受過不少人的白眼,居然不念舊怨,可見是個有心%e8%83%b8的。”

胡娘子難免動了心思,“他曾跟著小韓大人和赤凰將軍住過我院裡,要是有機會攀幾句話,會不會也能討到賞?”

老邢好歹還有幾分清醒,沒給銀子誘昏,沒好氣道,“那時他扮女人呢,哪肯給人提起,彆討賞不成反挨棍子,成了全城的笑話。”

胡娘子一想也是,悻然罷了,“你說他今夜要去閣裡,是哪位大人宴請?你仔細著殷勤些。”

老邢自是省得,回道,“是靈州的馮公,他的商隊受了查扣,遣人送禮又教陸大人拒了,似乎當年有些不快。馮公托了官麵上的說合,陸大人略有鬆口,所以親自過來城中相請,萬不能出岔子。”

胡娘子驚歎,“不是說馮公與朔方節度使有交情,陸大人也不給麵子?”

老邢知她不懂其中的門道,少不得解釋,“新官上任三把火,馮公手下的大批商隊從天德城過,不作勢敲一敲,哪會費心孝敬?有道是現官不如現管,朔方節度使地位高又怎樣,遠在靈武,能插手這些瑣碎?”

胡娘子幸災樂禍,“難怪說商不與官鬥,馮公就算有潑天的富貴,也得低聲下氣來示好。”

老邢嘿然一笑,“等著瞧吧,今夜之後又是官紳一團和氣,誰也不耽誤誰發財。”

一彆十餘年,西棠閣還是以前的模樣,樓苑叢立,高簷畫梁,與石頭的記憶差彆不大。

當年他是個街頭混子,視這裡如天上仙窟,連大門也不敢近,今日大大方方的踏進來,卻發覺桌椅陳舊,景致僵拙,擺件也俗氣,遠不如沙州的繁麗富貴,更不必提金壁流輝的長安了。

都說人生如夢,但石頭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被奉為上賓,與城中的達官貴人並肩而坐。

此次宴客的聲勢極大,馮公遍邀了全城高官,現身的不是裴佑靖,而是一個形貌相近的男人,他身形略寬,帶笑迎人,氣質少了雋雅,多了商人的世俗圓滑。

陸九郎雖是初見,心底清楚,這才是裴家真正掌理經營之人,三爺裴興治。

裴興治明白陸九郎跟裴家有舊怨,但天德城是入中原的要道,總不能就此阻斷。

他的姿態格外謙低,“陸大人英名遠揚,朝野俱知,當年馮某不識英雄,有諸多得罪之處,實在愧煞。”

陸九郎似笑非笑,摩著酒盞不答話。

裴興治長袖善舞,當然不會在意對方的冷待,又道,“如今要說大人有大量,請求恕過舊事,未免太沒臉皮,馮某隻求來日方長,大人給個機會,容我等有所彌補。”

他雖然來天德城不多,給官員的打點從來不斷,登時有許多人隨之附和起來。

魏宏哈哈的一謔,“說起來座中有誰不是兩眼昏花,錯把英傑當尋常,個個該罰,陸大人來了宴席就是給麵子,多喝幾杯才是賠罪。”

裴興治順勢滿飲一杯,氣氛緩和起來,眾人歡笑倒酒,輪番自罰為飲。

陸九郎宛如看戲,隻是不言,眾人察顏觀色就知不妥,談笑稀落下來。

梁容隨之開口,“陸大人初來就任,有不快隻管訓斥,千萬不要放在心裡,假如政事或日常有所不滿,我等願為閣下分憂。”

陸九郎也不客氣,慢條斯理的道,“梁大人所言不錯,我的確有些不滿。”

他一挑明,眾人反而鬆了口氣,好歹有個說法,不至於摸不著頭腦。

陸九郎一召,堂外的士兵抬進兩隻沉重的箱子,裴興治微微變了顏色。

兵士將箱蓋掀起,寶光明耀而出,滿盛的金銀珠玉看得人怦然,席間起了一陣輕微的抽氣聲。

陸九郎站起來,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屏後的明燭,室光似為之一黯,“前日馮公將這些送到副使府,公然行賄高官,各位如何看待?”

宴堂鴉雀無聲,人們的麵上都不大好看。

裴興治情知不妙,立時低頭,“是我行事不當,還請陸大人恕罪。”

陸九郎壓根不理,對著滿堂傲如無人,“各位大概很疑惑,聖上為何派我來這裡。”

宴堂氣氛僵凍,針落可聞,無一人敢接話。

陸九郎猛一擲盞,碎瓷砰然四濺,震得眾官色變,“因為天德城太不像樣!官不成官,軍不成軍,叫我來整治一番!”

石頭已經酒足飯飽,擦了擦嘴,從桌邊摸刀起身。

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第102章 塞上風

◎我若不來,魏大人哪有軍功?◎

河西強盛的城池不僅有沙州,還有裴家所在的甘州。

甘州的南邊依著高峻的祁連山,中間是廣闊的平原,眾多河流穿繞而過,豐茂的草原奔騰著野馬,澤地水鳥翩飛,春夏時節猶如江南,有塞外難得的大量宜於耕種的土地,才養得起驍勇善戰的銳金軍。

作為甘州一地最重要的人物,裴氏家主裴佑靖已經許久不曾露麵。

甘州城外一百多裡以外,皓白的雪山之下,有一處風光秀美的佛寺,陡峭的山壁鑿出深狹的石窟,由棧道勾連相接,虔誠的僧人在內坐禪研經,避世苦修。

天風吹拂,佛香淡淡,一位老僧在窟內在向聆聽者講經,底下的窟門處忽的生出喧嚷。

一個魁梧的男子不顧僧人勸阻,闖進來一喝,“五弟,裴家的事你還管不管!”

老僧被打斷也不惱,對來人合什一禮,起身避去彆窟,留下聆聽者與之獨處。

裴佑靖一身素服,雙鬢斑白,持著玉佛珠端坐蒲團,神氣寂淡,“大哥,族內的事務均已是四哥決斷,何必來此相擾。”

來者正是長兄裴安民,要不是事情著實棘手,他也不會來此,捺著煩燥沉聲道,“三弟在天德城給陸九郎下了大獄!”

裴佑靖撚珠的手一頓,目光銳利起來。

裴安民將經過述了一遍,恨道,“那狗東西先作出大方樣,應了說合,等三弟一去就將人扣了,連帶府內外徹底清抄,所有人關進牢裡重兵嚴守,要韓七將軍親自過去相談!”

裴佑靖蹙起眉,“魏宏呢?曆年受了那麼多銀子,總該有些用處。”

裴安民鬱忿的回道,“魏宏不敢出麵,說姓陸的又狠又陰,是條瘋狗,近日一大串官員給抄了家。城裡的樁子沒剩幾個,想劫獄都不行,就怕他對三弟下毒手。”

裴佑靖久未理事,看了兄長攜來的消息冊子,對長安的一切尤為仔細,半晌後一哂,兩頰透出深紋,“他不是瘋,拿三弟一是為舊恨,二是他還在肖想韓家的丫頭,這是要我們替他把人請過去,既然存著這份心,不會不留餘地,三哥暫時無大礙。”

裴安民略鬆下來,又生出疑惱,“會不會是韓家合謀,逼著咱們向他們低頭?”

自裴佑靖退隱,甘州表麵仍在河西節度使治下,實則已斷了往來,近乎各行其事。

裴佑靖望了兄長一眼,“韓家不會用這種手段,而且七丫頭掌著赤火軍,哪能輕易離開沙州,小韓大人也不會放,所以陸九郎才使出這般狡計,他與裴家舊怨太深,三哥根本就不該去。”

裴安民也明白中計了,懊恨道,“偏是這狗東西到了天德城,給他一掐,商隊進不了中原,往後就麻煩了,三弟還不是想著儘量化解,能不能請朔方節度使開口,將人弄回來?”

裴佑靖一言熄了想頭,“陸九郎沒達成目的,誰的情麵都不會給,再說能拿住他什麼短?押扣一個富商不算大事,彈劾的折子都沒法寫,隻能去請韓家出麵。”

裴安民到底不甘心,欲言又止。

裴佑靖清楚兄長在想什麼,話語淡淡,“我知道,你們覺得韓家大不如前,不願低這個頭,但事已至此,繞不過去的。”

裴安民索性道,“五弟,自從二弟和彥兒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