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1 / 1)

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26 字 6個月前

計,嘀咕道,“到底咱們曾是韓家的兵,人家近年不順當,九郎的氣也該消了。”

河西自從韓戎秋辭世後內爭不寧,已經是公開的消息。

韓偃武雖然承襲了節度使之位,威望不及其父,壓不住多個部族的分歧,許多伏藏的矛盾加劇,引發了諸多事端。原本韓、裴兩家約為姻親,大局還穩得住,誰料一次蕃軍從東、西兩線來襲,韓家為守西線未能分兵出援,東線的銳金軍獨戰狄銀,儘管擊退了敵軍,傷亡也極慘重,折了二爺裴引賢與少主裴行彥。迎娶前出了這種事,婚事自然化為烏有,裴佑靖悲痛過度,一夜白了雙鬢,不再理會政事,銳金軍從此守於甘州不出。

陸九郎平日閉口不言,其實比石頭知道得更多,淡道,“那點不順當算什麼,韓家即使平了沙州內亂,如今已非當年,想繼任節度使沒那麼容易。”

沙州內亂正是方才說書人所講,自從裴、韓兩家失合,對韓家的聲勢影響極大,暗裡多了篡動,韓偃武以鐵腕壓製,激起方家叛亂,在赴伊州的途中將他襲殺身亡。同時趁著韓平策被引離沙州奔援,以私兵拘禁韓昭文,封了城門兵闖韓府,想拿住韓夫人與一眾女眷,挾製青木與赤火兩軍。

這一番算計相當厲害,但韓明錚恰好在家中養傷,等韓平策驚怒的帶兵馳回,她已將叛亂控住,救下了韓昭文,韓夫人帶著兒媳親自出麵安撫人心。

內亂平息之後,青木軍被迫將大量粟特兵清出軍營,實力難免削弱,而且韓偃武身死,韓家隻能向中原上奏,請求由韓平策繼承節度使之位,而天子至今未下詔。

石頭心生悵然,歎了口氣,“九郎就是怨氣重,聽不得韓家,已經過了這些年——”

雅廂的門驟然而開,一位貴氣的青年邁入,正是五皇子李睿,他含笑道,“不錯,畢竟是陸九的舊主,即使曾有不公,也不必縈懷至今。”

石頭嚇了一大跳,趕緊俯身叩拜。

陸九郎也起身行禮,“殿下竟然親至,屬下惶恐之極。”

他口稱惶恐,卻沒有半分詫異,立時喚人重整席麵,沏了香茗送來。

李睿微服出遊,雖責了一句,心情卻似不錯,“今日下朝一算,你大約到了,出宮一轉果然捉個正著。”

夏旭伴著皇子同來,謔道,“陸九慣會享受,尋的地方不錯。”

石頭也不是完全沒長進,見了貴人,自覺的避去外頭站著。

陸九郎垂手而立,“嶺南雖有凶險,僥幸平亂成功,未負殿下的信任。”

李睿折扇一合,不輕不重的敲案,“未負信任?我何時叫你肆意妄為,弄得嶺南官員彈劾的折子雪片一般飛來,究竟怎麼回事?”

陸九郎半點不怵,“殿下有所不知,嶺南眾官盤根錯結,有不少暗通毛延一黨,私下密報軍情,此前才難以克亂。屬下千辛萬苦的平叛成功,依然有人不死心,想下暗手將我宰了,弄出平而複亂,刁民難治的局麵,以此挾製朝廷,我隻能用了非常之法。”

李睿神情不動,話語陡然嚴厲,“狡辨!孫押衙有罪嫌,你該將他押回長安受審,哪能私抄押衙府,擅處一方大員?你還以吊唁為名,將眾多高官禁在節度使府不許出入,迫使他們拿出安民的銀子才肯贖放,行徑無異於惡匪,簡直不成體統!”

陸九郎鎮定以對,從懷中摸出一封供狀,“殿下一閱,就知我為何如此。”

李睿拆開一掃,神情微變。

陸九郎從容不迫的稟道,“這是孫押衙的供述,宮中有人不想讓我活著回長安,屬下擔心牽連過大,不敢留活口。而且我手中無兵,怕還有其他高官勾連,發作起來難以收拾,隻能將他們悉數禁了,索銀不過是借口,所得的三百萬兩交由江南監察使封管,留待朝廷調用,並未擅動分毫。”

刮了嶺南填江南,這一手安排相當刁鑽,江南監察使得了這麼大一筆銀子,縱是代管也肥得流油,定是樂開了花。

李睿踱了兩步,略緩神色,“你這潑才又蠻又狡,無怪嶺南官員對你恨之入骨,江南監察使卻上書大加讚賞,什麼當世嫖姚,英傑無雙都誇出來了。”

廂內的氣氛鬆了,夏旭隨之附和,“嶺南的官員確實不成樣,該受些磋磨。”

李睿將供狀收入袖中,恢複了威嚴,“你做得不錯,當斷則斷,嶺南自恃偏遠,以為朝廷無力督轄,三百萬兩正好解朝廷撫民之急,父皇也不至於怪罪,且休養幾日,待宮內的通傳。”

陸九郎應下,狡黠一笑,“久未返京,此行帶了些嶺南土產,已送去夏府,還請殿下勿嫌簡薄。”

李睿啼笑皆非,折扇一指,對著夏旭道,“瞧這滑頭,攪了一鍋渾湯,還要把我拖下去,外頭還當是我指使呢。”

夏旭失笑,掃了一眼陸九郎,這隻蒼狼依然謙恭,低順的眉眼不顯半分得色。

第75章 居不易

◎一彆數年,故人西來,陸將軍可覺驚喜?◎

金殿麵聖固然榮耀,至高的天威也常使拜見者畏悚難言,顫然變色,難以自控的失儀。

陸九郎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他舉止從容,對答流暢,恰到好處的彰顯英勇與忠誠,不僅讓天子極為滿意,出殿時還不忘給引帶的小黃門塞了荷包。

小黃門一拈份量,笑容熱絡,“恭喜陸將軍獲陛下恩賞,如此年輕就榮升正四品,賜禦前行走,前途無可限量。”

本朝天子倚重內宦來製衡朝臣,宮中的內監雖不及樞密院與掌北衙的權宦,也是帝王家奴,陸九郎話語客氣,“謝謝公公,還請多照應。”

小黃門見這位新貴姿態謙低,出手大方,樂得賣個人情,“聖上不是給將軍賜了宅?主管分宅的恰是我乾哥,回頭知會一聲,定給將軍尋個好住處。”

陸九郎能連越數級,殊榮加身,不外是嶺南之事非議雖大,卻辦得深合帝心,果然財可通神,連天子也受用。次日他去往衙署,接待的內監已得了消息,殷勤的翻著冊子賣好,“陸將軍想居於何地?按說東市最好,貴邸林立,左右鄰裡不是皇子、皇親,就是宰相,可惜空宅子少,昨日兩個三品的都未要到。”

其實選宅也有門道,東市是貴人旺地,獲賜宅的大員瞧不上小宅子,難免有零星的空出,塞給這位新貴正合適,內監故意說得困難,好多索些油水。

誰想到陸九郎悠悠道,“東市貴人多,不自在,給我擇個熱鬨的地方就好。”

內監還未答腔,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來,登時眉花眼笑,“那就住西市,繁華又便給,延壽坊如何?離宮中近,有個一門三進的宅子,去年才翻新,什麼都不用整治。”

陸九郎不緊不慢道,“太小,好歹我也是個官,來了客人不得笑話?”

內監又翻冊子,“祟化坊的宅子麵闊三間、進深五架,相當的氣派,陸將軍覺得如何?”

陸九郎不以為然,“太遠,挨著城牆了,跟發配一般。”

內監方有些不快,又一個荷包塞來,喜得連聲道,“那是,擇宅是大事,必要妥貼才好。”

外官就是油水足,出手格外闊綽,內監笑哈哈的又提了七八個,陸九郎挑出一堆毛病,石頭聽著都急了。

陸九郎一邊挑剔,一邊接著塞荷包,弄得內監又喜又愁。

他好容易翻到一處,料這位難伺候的爺又看不上,隨口道,“醴泉坊有個宅子,裡頭開敞,樓閣池子一樣不少,就是舊了些。”

陸九郎終於思索了一下,“聽起來尚可,會不會逾製了?”

內監一聽就知意動,頓時大喜,“哪能呢,園子雖大,品級不高,原先是開陽郡公的,出坊就是西市,稍加翻新就是神仙府邸。”

內監舌燦蓮花,將宅子誇成滄海遺珠,總算讓新貴點頭,接了鎖匙與宅牌。

等陸九郎打馬到地方一看,石頭氣得鼻子要冒火了。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宅院的位置確實好,地方也大,看得出曾經的氣派,隻是朱梁脫成了花梁,野草長進屋內,院內積滿朽葉,荒得跟野墳一般。

石頭憤憤不平,“爛成這鬼樣,難怪誰也不要,虧得九郎塞了那麼多荷包,全喂狗了!”

陸九郎神色如常,抬頭看簷梁與櫞角,踢起一塊碎石,嚇得頹廊下的野鼠躥遠了。

隔牆的鄰家傳來響動,似在修整屋宅,石頭好奇的爬上牆頭,一問嚇了一跳,奔回來道,“九郎!你道旁邊是誰?竟然是韓金吾的宅院!是韓家的宅子!”

陸九郎漫不在意道,“管他是哪家,這裡的柱梁與木簷還算結實,修一修就能變個樣。”

石頭禁不住心疼,“這破地方還要折騰,得搭多少銀錢?不如趁來得及,回去換個宅子算了。”

陸九郎哪裡聽他的,“少說廢話,去把西市的工匠全叫來,爺有的是錢。”

石頭無法,悻悻然去了。

醴泉坊最近鬨騰得緊,一座宅院大興土木,整個坊弄不得清淨。

大車載著木料、石料、青瓦接連不斷的送進去,堆成山的枯木、殘瓦、爛窗扇運出來,粗工和腳夫來回奔忙,牛車的嘎吱聲不斷,將石板路都給壓裂了。

主家不計價錢,提前完工還給賞銀,工匠使出渾身力氣,起早貪黑的趕工,夜裡燈火不歇,敲敲打打不斷,震得塵灰漫天。

鄰裡生了怨要罵,發現監工是一幫鬨哄哄的兵,不免又縮了頭,怕粗蠻的野人拔拳就打。坊內有幾家為官的,知道宅園的主人是天子新寵,也不敢拂了臉,隻能私下跟同僚抱怨。

李睿作為天子最寵愛的皇子,一直居於內廷,陸九郎獲賜禦前行走,入宮就容易多了,選了個合宜的時日去謝恩。

這一次鄭鬆堂也在,等議過幾件正事,眾人閒談之時,他對著陸九郎道,“整宅子無可厚非,動靜還是小些,當心言官奏個擾民。”

陸九郎縱是升了官,姿態也並未驕狂,從善如流道,“我想著既蒙了天恩,不花些功夫收拾,豈不有損朝廷的顏麵,沒留神擾了街坊,鄭先生提醒得是,回去就讓他們改了。”

李睿似笑非笑,合盞而問,“敢情還是朝廷的錯,那麼多宅子不選,非拾個舊爛的,總不會還盯著韓家不放?”

陸九郎也不避諱,嗤然一笑,“我就想選個大的,東市不合,隻有選西市,可巧落在韓家旁邊,這樣也好,正讓他們瞧一瞧,我離了河西也有貴人賞識,如今有多風光。”

他毫不隱藏怨氣,李睿反而放了心,笑罵道,“提了四品還如此小心眼,據說你還打算蓋個五層閣,硬生生壓在人家頭上,且不提逾矩,這像什麼話?”

陸九郎顯得很不情願,“既然殿下不許,那還是按製而建,大不了墊高些,總不能還給韓家壓著。”

李睿哭笑不得,“誰壓得了你,都說你凶橫得緊,不僅擾人,還嫌韓家修屋子的聲音吵,鬨得要上門打人?”

陸九郎赧然,“當時睡迷糊了,難免脾氣大些,也就是嚇一嚇,並未生出什麼事。”

李睿方要責備,忽然一陣紅影卷著香風闖進來,伴著一聲嬌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