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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392 字 6個月前

精美的觀音像,通身飾金,婀娜剛健,宛如真人一般俯瞰下來。

沒有寶光流燦的天境,沒有韓七,窟內寂然如空,一處火堆正燃,陸九郎有一種莫名的低悵,也不知是安慰還是失望。

河西盛行捐修佛窟,耗巨資請工匠鑿石開%e7%a9%b4,磨整光潔繪上佛畫,供上菩薩作為禮敬神佛之所。這方石窟內裡極大,僅繪了一半,已經可見氣勢,壁上色彩鮮麗,堆金塗藍,所用的顏料極為昂貴,河西哪家能供得起如此華麗的巨窟?

一思及此,他赫然如冷水澆身,隨即聽得窟外人聲輕語。

片刻後,有人拎著炭走入,平靜的望來,正是韓七。

陸九郎清楚如今有多可笑,逃來逃去在沙漠裡打轉,折騰得奄奄一息,仍是給人輕鬆擒住,而且還是韓七親至,可想韓家有多惱恨,絕不會讓自己死得痛快。

然而他什麼辦法也沒有,哪怕沒有韓七,窟外的親衛也能將他捆回去,隻有躺著裝昏。

韓七將炭條填進火堆,淡淡的開口,“說吧,你跟裴行彥有何仇怨?”

陸九郎一聲不吭。

韓七並不放過,“你雖然奸狡,也不至於主動朝死路上撞,到底為什麼?”

陸九郎知道裝也無用,乾脆答了,“我與他沒仇,可他的老子在天德城幾次要我的命,害我險些給陳半坊活活打死。你們當我是螻蟻隨手一碾,哪想過螻蟻也會咬人,既然上天教我得了機會,裴行彥又蠢弱不堪,憑什麼不報複?”

連韓七也未想到,竟是天德城種下的因,她停了一停,“就算裴家有仇,韓家沒有虧待你,給你擋下安夫人,又讓你進了青木軍,你就如此恩將仇報?”

陸九郎忍不住冷笑,“那是恩典?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

韓七蹙了眉頭,“操訓是軍中慣例,你應該已經習慣,為何當成折磨。”

陸九郎一腔怨毒,幽幽道,“不是折磨?你試過不許入睡,一整夜被迫蹲步?你可曾累到吐血,被冰水澆醒了繼續?你嘗過完成所有訓練,飯菜卻給人吐滿唾沫,仍得默默吃掉的滋味?等你受不了提出退營,卻給七八人圍毆,連還手都不能?”

韓七怔住了,“我記得史勇他們還算有分寸,是青木營如此?韓小將軍不會這樣安排。”

陸九郎勉強爬起來,倚著石壁而坐,譏道,“韓小將軍還用安排?他瞧不起,自會有人替他踐踏,我活得生不如死,誰在意過分毫?還要我對韓家感恩戴德,我還沒那麼蠢。”

韓七久久不語,首次正眼打量陸九郎。

陸九郎比新兵營時更瘦了,他骨廓分明,臉龐憔悴乾黃,眼眶深陷,隱著怨毒與不甘,宛如一隻受虐噬人的狼,完全沒了天德城時足以扮美人的精致靈動。

陸九郎自知必死,言語也不再顧忌,“你無非是捉我給裴家泄憤,不必枉費口舌教我知恥,我隻恨運道差了,沒將裴行彥弄死,不然死也值了。”

韓七停了許久,緩慢道,“你該慶幸他沒死,你才有機會活下去。”

陸九郎心一跳,嘴上冷誚道,“我還能活?騙鬼吧,莫非你還能大發慈悲的放了我?”

韓七沒有接話,“你知道為何落到如此境地?”

陸九郎絕處又得了一絲活縫,心頭如水車瘋轉,嘴也沒那麼硬了,“是我不該惹貴人的厭,活該。”

韓七平靜道,“不,是你太蠢。”

她說彆的也罷了,陸九郎自詡聰明,絕不肯認這個蠢字。

沒想到韓七接著道,“不僅蠢,還弱。”

陸九郎忍無可忍,反唇相譏,“要說頭腦,我能讓薛季一敗塗地,讓裴家險失少主,哪裡蠢?要說能耐,我兩個月能殺昆侖奴,練幾年必定勝你,哪裡弱?”

韓七淡漠的開口,“你一無所能,在天德城已經吃過苦頭,入營得了機會,仍是混混噩噩。你笑裴行彥蠢弱,自己有何不同?明明練出兩分能耐,隻要堂堂正正的較量,比得他灰頭土臉,照樣能出惡氣,旁人也會讚佩,你卻選擇諂%e5%aa%9a相欺,陰毒暗算,激怒了所有人。遇事有正道,你偏弄低邪手段,正是因為你習慣了卑弱,以愚為智。”

陸九郎給罵呆了,片刻後大怒起來,“你懂什麼!你好命生在韓家,天生就是強者,哪懂弱者的無力!”

韓七毫不動容,“世間無數弱者,活得皆是安然,誰像你自作尋死,你嘴上以弱者自居,處處釁弄強者,幾次瀕死還不知改,到頭來又裝委屈?”

陸九郎當然不服,滿腔惱怒的瞪著她。

壁上的觀音長眉鳳目,威儀而慈慧,在蓮台趺跏安然而坐。

座下的少女有明玉般的臉龐,帶著洞穿一切的銳察,字字震聾發聵,“人可以安份的當一隻螻蟻,服從命運的安排;也可以練成一隻猛獸,世人自會讓道。而你,貪懶鬼祟、玩弄機巧,還遷怪於強者的反擊?陸九郎,你實在愚蠢傲慢,毫無自知之能!”

陸九郎漲紅了臉,頭一次徹底失語。

第34章 赤火營

◎養女也是韓家的,在河西就如公主一般◎

端水發源於祁連山脈,自東向西而流,穿越群山與草地,貫連雪峰與峽穀,潤澤乾涸廣袤的西北,又順著戈壁蜿蜒遠去。赤火大營就在端水之畔,與數十裡外的青木營相較,周邊皆為原野,將領也以年輕者居多,營中的氣氛更為活躍。

一方校場內,一個壯漢正與一個精瘦的少年相鬥,兩人赤著上身兩腳蹬地,拔樁似的較勁。臂膀肌肉繃緊,腳下來回使絆,直抵得汗水淋漓。壯漢的體格到底占上風,奮臂扯得少年一斜,順勁一托,一聲巨吼將人扛在肩上,隻要往下一摔,勝負就算定了。

不料少年異常靈活,淩空一盤,雙腿挾住壯漢的腰肋,臂膀扣頸一絞,壯漢給勒得頭眼發昏,穩不住栽倒下去。兩人疊在地上兀自相掙,鬥得氣喘如牛,壯漢終是不敵,拍地認輸了。

少年也累極,爬起抹了一把熱汗,圍觀的士兵皆在喝彩,嘩笑壯漢的狼狽。

史勇一把架住少年,哈哈大笑,“好家夥,不枉我押了一注大的!”

石頭又讚又羨,“九郎厲害,老兵都給你乾倒了。”

王柱對著眾士兵大肆吹噓,“這是我們全隊一起訓出來的,瞧著皮瘦精刮,本事可不小。”

伍摧將押賭的盤子扣了,銅幣混著散銀叮零作響,幾個人眉花眼笑,聽輸錢的士兵紛紛歎息,越加得意非凡。

李相給少年遞上一塊布巾,轉頭叫道,“下午的操訓要開始了,想挑戰的明日再來!”

眾士兵一哄散了,陸九郎接過布巾拭汗,係上衣衫,從盤裡抓出最大的一份,雖然筋骨俱疲,心情卻很舒愜。如今覺出有能耐的妙處,還收獲一眾祟敬的目光,確實遠勝於混騙。

他萬萬沒想到,被捉回來不但沒死,還從青木營轉到赤火營,與一乾舊隊友重逢。韓家的寬宏簡直不可思議,陸九郎幾乎懷疑韓戎秋是中了蠱,難道自己比裴家少主還金貴?

赤火營的主帥是方景,平日多在沙州城,老將鄧宵代為掌營,韓七作為輔將協助練兵事宜。

歇了一陣,下午的操訓開始了。陸九郎當先拎起一塊沉木,架在肩上跑起來,□□的肩臂黝黑,給日頭烤出一層薄汗,張狂又矯健,放肆如一匹野駒。

力量在體內湧動,汗水恣意流淌,陸九郎不斷戰勝對手,信心就越發強大。他不在乎同伴,卻有一群人簇擁左右;不必心機討好,自然就有接納與讚美,做一個強者格外美妙,就如擊敗昆侖奴時的飄然暢快,異常令人沉癮。

縱然一度憎恨韓七與青木軍所給的折磨,卻也是那些痛苦讓他脫胎換骨,學到了馬術、槍術、弓箭、縛絞,列陣……而今所受的訓練更多,他卻越來越甘之如飴。

陸九郎衝了幾十圈仍昂著頭,奔過時還踢了一腳步履蹣跚的許勝。

許勝的屁股受了一踹,險些撲到地上,方要罵出來,人已經跑遠了,他悻悻對一旁的李相抱怨,“這小子以前一副廢物樣,如今怎麼這般能耐?”

李相也在喘氣,“當初他扛過來,我就知道不能小看,難怪——史勇都——服了他——”

史勇偷懶沒有前衝,與幾人跑在一處,咧嘴笑道,“老子傻麼?這是棵搖錢樹,還不得摟好了?”

王柱腳步虛軟,淌著汗上氣不接下氣,“沒錯,聽說這小子在青木軍闖了大禍——居然沒受罰——定是有來頭的——將來說不定——還能當將軍——娘的累死我了——”

他說得斷斷續續,最後一句突變,惹得幾人大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史勇幫他托了一把沉木,嫌棄道,“就你最孬,還有兩圈撐著跑完,不然又要加罰。”

王柱背上一輕,總算稍緩過來,翻了個白眼,“我才從外頭弄到兩個瓜,嫌孬你們彆吃。”

他之前是個販貨的,精明活絡,與營衛套好交情,總能弄些東西進來,幾人一聽大樂,一番嘻哈亂讚,腳下都似生出了勁。

陸九郎跑得忘形,拋開隊友迎風越奔越快,有一種無所不能的飄然,正當意氣風發,一個纖瘦的身影扛著沉木奔過,冷卻了他所有驕意。

韓七時常一同訓練,她雖是個少女,卻有極強的力量,能拉最硬的弓,舉最沉的鎖,揮槍數千次從無一日懈怠,練到汗濕重衣,她對士兵要求嚴格,對自己更是苛刻。

陸九郎忍不住暗中比較,嘗試同樣的訓練,未過半已精疲力竭。一個天之驕女為何要自討苦吃,他始終無法理解,直到偶然知曉了答案。

夜裡一幫隊友蹲在營房外啃瓜,王柱鬼祟的說出,“知不知道,韓七將軍其實是養女。”

這一言極為震撼,眾人無不驚訝,爭相詢問。

王柱得意的吐了一口瓜籽,“方將軍的親衛說的,她進韓家的時候大約五、六歲,有人猜是外室所生,其實和韓大人毫無關聯,就是韓夫人收養的。”

石頭愕然道,“她與韓小將軍極要好,怎麼可能不是親的?”

史勇想得更實在,“養了這些年,和親生的也不差了,以韓七將軍的能耐,韓家隻怕還舍不得將她嫁出去。”

李相嘖嘖稱奇,“難怪韓大人幾個女兒,隻有七小姐從軍,我看她找夫婿可不易,什麼樣的男人降得住?稍有爭執豈不給她揍死。”

伍摧很是不屑,“有什麼好爭執?換我百依百順,說東絕不往西,當祖奶奶一般供著,養女也是韓家的,在河西就如公主一般,娶到手還怕沒有富貴?”

陸九郎聽著,心思不知轉了幾道,麵上一聲不吭。

史勇錘開另一個瓜,嘲笑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沒黑就發夢,她瞧得上你?你舉的石鎖還不及她的一半。”

不料他說話分心,手勁沒控好,瓜皮四裂而迸,濺了一臉瓜汁。

眾人哄堂大笑。

作者有話說:

本章比較瘦,中午多放一章哈

第35章 嗢末人

◎我喜歡男人,但要最強的。◎

河西的原野嫩草初萌,陽光爛漫,野鹿成群出沒,正是一年春始。

陸九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