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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408 字 6個月前

但阿策好像傻了,隨口敷衍幾句就睡下,傾刻間鼾聲如雷。

陸九郎隻好轉向火堆另一邊的少女,卻見對方已在軟氈上歇了,隻有悻悻的閉上嘴。

石%e7%a9%b4外一縷夜風掠入,吹得篝火輕晃,肌膚絲絲生涼。

陸九郎驀然省起,僵了一刹,艱難的扭頭回望,見自己兩瓣光溜溜、爛糊糊的屁股,正一絲未遮的仰天而翹。

饒是陸九郎一肚子打算,想了無數話語擺脫這對兄妹,哪料到外傷引發高燒,陷入了長久的昏迷,等他醒轉過來,已經是在一輛馬車內。車中並無旁人,他摸索身上穿著衣衫,略鬆一口氣,又聽得車外熱鬨非凡,詫異的挑開車簾一線,猶如五雷轟頂。

外頭撲眼而來全是人,有的挑著竹筐,有的負著米麵,還有賣炭的、販糖的、拉駱駝的各色商隊,擠擠攘攘的排著長隊,前方灰黃的城牆好不眼熟,正是天德城的城門。

陸九郎全沒想到一醒又回了閻王殿,通身直冒虛汗,眼見軍士逐個勘查,遠處的通告欄還貼著通緝的畫像,他慌如熱鍋上的螞蟻,正要拖著傷跳車逃走,車簾忽然一掀。

馬兒緩蹄前趨,拖著車行近關卡,趕車的阿策聲音輕快,“辛苦各位軍爺,這是路引。”

軍士接了路引,隨即檢看馬車。布簾一挑,現出兩個少女,一人落落大方,青嫩玉秀,任由打量並不在意;另一個被她攬在懷中,長發散亂,俏臉煞白,小嘴紅盈盈,見人驚惶的一縮,瑟怕又嬌弱。

軍士掃過為之驚豔,嘴上卻嚴厲起來,“車裡可不要藏著什麼,仔細搜一搜!”

阿策知機的塞過一錠銀子,“妹妹體虛,一路顛簸染了病,急著進城找大夫,還請軍爺行個方便。”

軍士一掂頗為滿意,也就作罷,揮手放行。

車內的陸九郎一聲不吭,通身給冷汗浸透了,抹了唇脂的嘴咬得發白。

他被少女攬在懷裡,卻沒有半分銷魂之感,腰際的一手宛如鐵箍,扣得他動彈不得,少女另一隻手借著發絲遮蔽,按在他的頸脈,稍一加力就能讓人暈厥過去。

陸九郎一直提防阿策,壓根沒留意少女,此刻強忍驚異的轉眸一望。

少女嫣然一笑,落下來的目光又涼又淡,宛如在看一隻怯弱的小雞仔。

馬車轆轆入城,街道的喧鬨聲浪湧來,駕車的阿策吹起了愉快的口哨。

第4章 遠來客

◎少女側頭一笑,“叫我小七就好。”◎

西棠閣的護院是一份不錯的差事,隻要巡守各院,驅趕一下醉鬼和窮措大,算不上勞累,還能天天瞧見美豔的嬌娘,唯一的缺憾是不大體麵,正經人瞧不上,多是些混賴之徒充數。

近日護院中多了一個朝氣勃勃的青年,他手腳勤快,未語先笑,身形又精健,宛如爛蓬蒿裡竄起了一枝勁竹,格外的打眼,連閣裡的花娘都留意到,頻頻的飛個%e5%aa%9a眼。

青年很懂規矩,從不往女人跟前湊,讓護院的頭領老邢很滿意。

老邢其實不算老,剛過三旬,如今雖是個看院子的,也當過軍中校尉,受過下級奉承,可惜上司選錯了靠山,時勢一變被革拿查辦,連帶他也遭殃,當下這份營生都是托了舊關係,可謂是落魄了。

幾個舊同僚來閣裡吃酒,老邢陪笑迎了,心裡不是滋味,等回到歇宿的雜屋,新來的年輕人跟進來,提籠蓋一掀,現出兩碟鹵菜一壺酒,老邢笑了。

能安慰失意中年人的,就隻有酒了。

幾杯黃湯灌下,老邢有了三分醉意,“幾個龜孫如今得意了,抱上了盧遜的腿,看人都斜著眼,什麼東西!”

年輕人在一旁搭話,“盧遜是不是前日與杜判官來過閣裡的大人?原來是邢爺的老相識。”

老邢咬著雞骨頭,冷笑道,“就是那諂上欺下的王八,杜槐也是假模假樣,軍中沒一個好貨。”

年輕人很謙遜道,“邢爺對軍中熟知,不妨說說這些貴人,我初來不懂,怕衝撞了。”

老邢酒興上來,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天德城是一座軍城,名義上的統領是遠在靈州的朔方節度使,真正的執掌者是防禦使周元庭。作為駐邊多年的老將,周元庭已過六旬,酒色上頭興致不大,極少來西棠閣。

其次是副使童紹,他在朝中有靠山,一來就高傲跋扈,無人敢惹,如今城務大半都由他說了算,每過兩三日必來閣中享樂,架子與脾氣極大,侍奉尤其要小心。

再者是虞候薛季,此人剛冷少言,掌軍務督查,職位雖在童紹之下,卻能不偏不倚,頗有分庭抗禮之勢。

至於判官、推官、押衙、兵馬使、參軍等各級官員,老邢無不熟極,對諸人大方與否,性情癖好,均能一一道來,正說到酣處,手下通報有客人爭鬨,老邢趕去處置,年輕人自然跟了上去。

一處華院鬨哄哄的圍滿人,屋內的精瓷細碗打個稀爛,綾羅軟帷糊滿了湯酒,堂中對峙的二人皆是一臉激怒,一副不死不休之態。

左邊的大漢體格雄壯,指戟喝罵,“跟爺玩陰的,今日不打死杜槐你個龜孫,老子就不姓樊!”

右邊的男子錦袍短髯,麵相端然,捂著青紫的眉額,憤然道,“樊誌,你因私犯公,毆打同僚,我必去上司麵前道明是非,剝了你這兵馬使的皮!”

樊誌潑口大罵,“隻管去告狀,當老子怕你個卵?憑什麼動老子的兵!”

杜槐怒咻咻道,“我既為判官,有懲治之權,你的手下犯錯就該受罰!”

樊誌一腳踹飛圓凳,砸在杜槐身側,“賭錢算個屁!你不就是借機發作,想把他們的差使奪給旁人,不然怎麼對得起背後孝敬的銀子!”

杜槐的麵色異常難看,“滿口胡言!他們違紀在先,我秉公懲治,你不服儘管向上申訴!”

樊誌提起拳頭,“老子受你這鳥氣?先將你打個半死,再押去府內翻搜,等人贓並獲,看你拿什麼裝樣!”

杜槐給激得拔出腰刀,“欺人太甚!縱是將來上頭責罵,我也要和你拚了!”

兩人均是怒容滿麵,青筋暴起,眼看要血濺五步。

年輕人不免一驚,天德軍的將官竟然如此暴烈,哪是花樓的護院能勸得了。

老邢卻毫不畏懼,快步上前,聲調都拔高了三分,“這不是樊大人和杜大人,怎的不痛快了?是酒淡了還是花娘服侍得不好?天天照麵的同僚,再大的怨氣到閣裡也該散了。”

老邢一番連說帶笑,將杜槐的刀壓回鞘,杜槐居然也不反抗,場麵當即鬆了三分。

老邢又去安撫樊誌,“樊大人幾天沒來,蘭姐一直惦記,要是知道您進閣沒瞧她,定要胡思亂想,大人務必去說幾句,我這就讓人把酒菜送過去。”

幾句話的功夫,樊誌的拳頭也鬆了,滿麵凶悍化作一聲冷哼,哪還有劍拔弩張。

老邢繼續奉承杜槐,“喝喝鬨鬨的才是老夥計,杜大人來得正好,小蓮兒新學了曲子,說頭一個彈給您聽,一定得賞她這份薄麵。”

年輕人在一旁目瞪口呆,老邢一喚,“阿策!愣著做什麼,還不帶樊大人去見蘭姐。”

阿策趕緊帶路,樊誌的腳跟上來,嘴裡還不忘放狠話,“等爺辦完事,回頭要你好看!”

杜槐壓根不理,目不斜視的被老邢請去了另一邊。

老邢如有神助,輕而易舉的化解了爭鬥,阿策實在難以理解。

更讓他震驚的是次日樊誌和杜槐竟然醉醺醺,臂挽臂的離去,滿口的稱兄道弟,親熱得宛如一家。

老邢麵不改色,麻利的送客,轉頭解了阿策的困惑,“真有仇哪會在堂子裡打架,做個樣子罷了,圖的就是有人勸,好下台。這一鬨杜槐就不致於太過,樊誌在下屬麵前也有交待,大夥都不乾淨,鬨大了誰都沒好處。”

阿策恍然了悟,帶上了佩服。

老邢有些得意,也有些疲憊,“我能吃這碗飯,就是明白裡頭的門道,不用把這些將官看得太高,軍中就是爛泥塘,我從軍時也曾一腔熱血,槍法也能一誇,到後來——”

潦倒的男人停了話語,拍了拍年輕人的肩,一聲歎息。

城西角一帶巷子多雜,屋價不高,許多初遷來的百姓都選擇此處暫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胡娘子是個寡婦,丈夫早先營商掙了些家當,半道故去,餘下一個獨子。她將院子隔牆一分,租賃出去,兼做中人賺些碎銀。這日她洗完衣裳,將水潑去中庭的水溝,就見一個少女挎著籃子回來。

少女玉顏明秀,手腳纖長,舉止輕快利落,不似小家女的羞怯,見人大方而喚,“大娘,我買了果子,您也嘗一嘗。”

胡娘子掃見對方籃子內,臉上掛笑,嘴裡絮叨起來,“小七,就算我給阿策薦了活計,你也不能省了灶上的功夫,外頭的吃食貴,經得起幾個花銷?”

小七隨口應對,“大娘說的是,我們初來,家人病著顧不上這些,過一陣置辦齊了再說。”

胡娘子接了塞來的果子,仍是責備,“不就是差些鍋碗,在雜鋪賑幾件就是,有病人更得精打細算,哪能像你這般耗費。”

小七任她念叨,隻笑不語。

胡娘子眼珠一轉,又道,“日頭好,你讓病人出來曬一曬,病氣散得快,哪能總躲屋裡。街坊傳說北邊鬨熱疫,你們又從外地來,說不得會多想,你可彆在意。”

少女望了她一眼,“哪能呢,隻是有些不服水土,如今已好多了。”

她果然去屋內取了躺椅,將病人抱出來曬太陽,自己搬了個小凳子陪坐。椅上的女孩被長發覆往眉眼,半張臉尖秀白皙,唇色潤澤,確實沒有沉重的病氣。

胡娘子看得仔細,放了心不再打探,換件衣裳出去和鄰居閒話。

院內總算清淨下來,少女安恬的剝石榴,過了一陣道,“傷處可好些了?”

陸九郎睜開眼,乖巧道,“有恩兄替我換藥,疼痛減了許多。”

少女遞給他一碗石榴子,還擱了隻木勺。

陸九郎接過碗,將散發拔開,眼眸低垂成一彎弧,俊秀又脆弱,“謝謝七姑娘。”

少女側頭一笑,“叫我小七就好。”

她大方的托腮看陸九郎,石榴汁水鮮紅,將他的唇染得嬌豔,配上少年漂亮深狹的眉眼,有一種莫辨雌雄的美,不禁一讚,“你若生成女子,一定是個美人。”

陸九郎似不知所措,宛然一個羞澀的少年郎。

少女話語輕鬆,“你進食的樣子不像出身市井。”

陸九郎猶豫片刻,“我過世的娘曾請人教我禮儀,她說我爹出身大家,將來歸宗不能墮了體麵。”

這一言果然引動少女的好奇,“是哪一家?”

陸九郎自失的一笑,迷惘又低悵,“誰知道,不過是她的美夢罷了,就算真有身份,哪會認風塵女之子。”

少女眸光一轉,給自己也剝了隻石榴,“九郎是行九?”

陸九郎還是少年,棱廓柔和,氣質柔弱,帶著鬱態更令人心憐,“其實並無兄弟,我娘非要作如此喚,不少人以此取笑。”

少女似有了同情,“可還有其他親人?”

陸九郎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