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書看。
“大哥,”無雙走過去,把燭台往人那邊推進了些,“我們走罷,現在走,去你居住的江北。”
她有預感,繼續留在這兒,淩子良和龔拓遲早會發生矛盾。
淩子良放下書,知道無雙是發現了自己的令牌,追出去的時候到底晚了步:“好,年節後就走,和嫂子一起過完節。”
無雙心裡算了算,還有七八日,那邊等等罷,左右突兀離去,雲娘又得擔憂。
“無雙,”淩子良身子往前湊了湊,借著燭光看著妹妹的臉,“你長大了,有些話放在心裡不說。大哥想問你……”
有心問她對龔拓什麼態度,可實在不知怎麼開口。還有,她察覺到他是白狐狸了罷?
眼看無雙在等著他的問題,他隻能笑了笑找個借口:“改日,一起給父親掃墓。”
無雙應下,兄妹相逢,是該一起去父親墳前說說。
。
臘月二十五,是豆腐三孩子三朝酒的日子,招呼了不少鄰裡,雲娘和無雙也在內。
先前就往家裡送了喜雞蛋和點心,說是當日虧著無雙照顧。雲娘有過孩子,知道這事兒怎麼辦,便也買了些回禮,準備過去吃酒的時候帶上。
無雙幫著小娃兒連夜做了件夾襖,姑嫂倆過去的時候,一起帶上了。
豆腐三家不大,小小的院子裡擺了一張大方桌,用來招待客人;女賓們的桌擺在西廂屋,可以擋些寒冷。
喜事嘛,怎麼辦怎麼好,女人們幫著在夥房忙活,男人們在院子裡說話、搬酒,講著剩下幾天做什麼營生。
無雙在屋裡看小孩兒,比起剛出生是皺巴巴的樣子,現在小模樣張開了些,軟乎乎的,甭提多可愛,單單看著,就覺得一顆心要化了。
“我說真的,他今天也過來,你就看看,能少塊肉?”三嫂在一旁勸著,還不忘拽拽無雙袖子,“明年參加鄉試,說不好就中了秀才。”
這又是給她說媒呢,無雙無奈,街上這些嬸娘嫂子忒是熱心。聽這意思,那人應該還見過她。
無雙笑笑,指指癟嘴的孩子:“三嫂,喂喂他罷。”
三嫂趕緊抱起孩子,還不忘叮囑一聲:“你可答應我了啊。”
無雙無奈,隨後出了屋來。
院裡也是亂糟糟的,尤其男人們嗓門兒大,說起話來跟吵架似的。所以她一眼就瞧見坐在方桌前安靜的男人,他脊背修挺,身上衣袍板正,與這裡格格不入。
很快他的視線和她對上,看著嘴角好像翹了翹。
無雙彆開臉,去了西廂,和幾個婦人圍坐著說話。
她發現,這些婦人是真愛給人說媒。前腳三嫂給她說,這邊又有人拉著雲娘,說城南的木匠如何,雲娘借口茶肆有事,落荒而逃。見雲娘走了,幾人又往無雙身上看來,這次倒是不給她提,而是淩子良……
一頓三朝酒下來,無雙耳邊嗡嗡響。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院子,一抬頭就是龔拓的臉。豆腐三是把龔拓當成大恩人,一杯杯的敬酒,說當日不是他,怕是會一屍兩命。
龔拓接下酒喝掉,他不會客套話,頂多就是頷首。
堂堂一個世子,居然坐與平民家小院兒,喝著粗糙的酒,難得居然能坐住。
無雙不喝酒,想提前離席,一位嬸娘硬是讓她喝了一盞才放行。
西廂的吵鬨聲,自然也會吸引男人們的注意,一口一句這些婆娘真能吵吵,一邊笑著喝酒,絲毫沒有想要去約束她們言行的意思。
龔拓坐著並不舒服,旁邊的人有時搭上他的肩膀,有時拿錯他的酒盞……吵鬨得不成規矩,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過來?
“來來,讓恩人看看。”豆腐三把抱得嚴實的孩子抱出來,專門到龔拓麵前。
繈褓掀開一點,露著孩子恬靜的睡顏,軟軟的小臉蛋兒,夢中吧嗒著小嘴兒。
龔拓看著,這就是自己那日隨意的一句話,來到世上的小生命。
彆的男人也湊過來看,嘻哈著說孩子幸虧不隨豆腐三。豆腐三挺直腰板兒,說自己哪裡不好?
龔拓看著西廂,無雙正走出來,一個婦人拉著她,在她耳邊小聲說話,她臉頰一紅,隨後點下頭。另一個婦人也追出來,手裡比劃著什麼。
無雙笑著,臉上浮出紅潤,眼中熠熠生光。
這樣的無雙,他在伯府時並沒看見,所以理所當然認為她性子乖巧溫順,現在的她看起來很自由,肩上少了束縛,笑得好看。
和那些婦人一起,無雙沒有小心謹慎,說著想說的話,臉上的表情那麼多,好奇、羞赧、遲疑、猶豫、開心……
她不用對這些人行禮叩拜,唯唯諾諾,逆來順受,她開心的做著自己,和這些人平等相待。
一瞬間,龔拓似乎明白了,為何無雙不願意再跟他回去,因為曾經他自以為給她的好,其實是一座囚籠,困住了她。
他在想,若自己是她的話,住在四麵牆內,活著彆人喜歡的樣子,隻是為了一個人而存在,會如何?
很快心裡有了答案,他會直接把那人殺了,誰也彆想困住他。
眼看無雙從院門走出去,龔拓起身想去找她。剛站起,豆腐三一把將他拉住,說是一定讓他給孩子起個名字。
眾人齊聲說好,這邊有學問的人不多,龔拓一看就是讀過書的,紛紛圍著桌子等。
豆腐三本姓張,家裡排行第三,龔拓想了想:“效,卓有成效,男兒報效國家。”
“張效,好。”豆腐三咧著嘴,相當滿意這個名字。他自己想了一宿,才想出一個張財旺。
一圈人起哄:“這個名字好,好!”
有人甚至拉住龔拓,說自己將來孩子生下來,也讓他起名字。
龔拓不語,回以一笑。效,本來是他給自己和無雙孩子準備的名字。
好容易從舊桌上走出來,他整了整衣裳,出了院門,快走幾步就會將人追上。
剛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見無雙站在巷子中,背對著他。
她麵前一個男子笑著說話,手裡托著一個油紙包,正往無雙手裡塞。
第45章
龔拓攥緊拳頭, 骨節發出脆響。
從他這裡正好能看清男子的整張臉,人笑得那叫一個礙眼。都是男人,最好猜心思了, 又是向無雙討好獻殷勤的。
前麵一個陸興賢,好歹用餘冬菱做槍處理掉, 這廂又來一個不知死活的。
他後牙一咬, 抬步就朝前去。那個男子身形瘦削,他的一腳踹下去就會斷掉人幾根骨頭,還想好好過年?
可是才幾步,他停了下來,耳中回響著一句話,是無雙在喜堂上說過的。她說她已是自由身,他不能在乾涉她。
當時, 龔拓並不在意這句話。是不是脫籍,還是他說的算, 她是拿走了賣身契,官府中也消了她的籍, 可她沒有主家的放人書。
還有剛才在豆腐三家, 她發自內心的笑意,生機靈動, 那才是她想要的。
她要重新開始,自然有權利選擇一個夫君。
她說得對, 他憑什麼去乾涉她?就憑囚住她的五年?
風吹過長巷,帶著冬日的清寒。
無雙脊背發緊, 她知道龔拓就在自己身後不遠, 在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麵前的青年就是三嫂剛才說起的人, 才出院子就碰上, 她記起先前是和人見過兩次,沒說話罷了。
“不用送我,三哥他們應該在等你。”無雙客氣說著,手中一包熱乎的栗子,正是對方給的。
青年笑著,嘴巴有點拙:“我本也不喝酒的,去了反而被他們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倒是真的,無雙知道那幫男人聚在一塊喝酒,是來回的勸酒,盤裡飯菜倒是吃得極少。沒酒量的人,真能讓他們灌死。
“那你去看看孩子罷。”她又道,想著趕緊把人支開,“栗子我拿著。”
誰知對方還是不走,一定送她回去。無雙沒辦法,總在這巷子站著也不好,乾脆說去茶肆幫忙,到時候讓雲娘來幫著招呼。
兩人一起往外走,無雙落後一點,聽著後麵動靜。沒有腳步聲,龔拓沒有追上來,是離開了?
走到拐角的時候,她餘光看了眼。人沒有走,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廂,阿慶跑到龔拓身後,正瞧著無雙跟彆的男子一起走掉。心道主子怕是心情又會不順當,離著幾步遠不敢上前。
吃醋的男人,最可怕了。
他前日剛從清南過來,路上走了很久,又下雪的原因,還有就是碰到了賊匪,差點被擄走。
正想著,見到龔拓轉身,阿慶趕緊笑眯眯迎上去:“世子,三朝酒很有趣吧?民間大都這樣,有了孩子,選個單日……”
“你曾經和她走得近,”龔拓沒什麼興趣了解三朝酒還是三招醋,邁步往前走著,“她想要什麼?”
阿慶抓抓腦袋,不可思議的瞅了眼龔拓,這高傲的主子是在問詢他?
“呃,”阿慶想了想,“雙姑娘平時話少,倒沒聽說她想要什麼?我聽嬋兒提過,雙姑娘愛吃花生酥,是因為幼時,父親經常給她買。”
原來是這樣。並不是她愛吃花生酥,而是她在想淩昊蒼。難怪,他送她金銀珍奇時,她隻是笑著道謝;帶回一包花生酥,她的眼睛會有亮光。
龔拓看著前方,心裡想著方才無雙接了彆人送的東西,有點五味雜陳。
“吃到喜歡的東西,當然會開心嘛。”阿慶邊走邊說,想著砸吧了下嘴。無雙離開伯府後,再沒哪個人專門給他點心吃。
“喜歡的給她,就會開心?”龔拓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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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年節,這是在觀州過得第二個年。
和陸興賢的婚事,在淩子良和雲娘的做主下,退了個乾淨。陸興賢來過兩次,有要挽回的意思,雲娘隻把人擋在門外。
後來,雲娘與陸興賢的茶葉往來也斷了。觀州又不止一個茶商,茶肆買賣好,有的是人找上門來做生意。
無雙提及要跟淩子良去江北,雲娘很不舍,可是曹涇要讀書,茶肆要打理,她隻能留下來。
所幸,無雙說會經常回來,雲娘便說茶肆這邊進項還是無雙的,自己一定打理好。
要說過日子,真的是看孩子,眼見著曹涇又竄了個頭。當初瘦小的蘿卜頭,如今變得壯實很多。
“三嫂說的那事兒,你不想想?”雲娘站在灶台旁,倒了些大黃米粉進盆裡,“那位郎君有出息,爹娘前年走了,沒人給他張羅親事,這才落下。我瞧著是不錯,比陸家簡單多了。”
無雙往灶膛裡添柴,抬頭一笑:“嫂子忘了我家的事?走科舉仕途,會查家裡底細的,屆時不好辦的。”
雲娘臉上失望:“卻也是。嫂子是怕,你老惦記著龔世子。”
“他?”無雙垂下臉,“是大哥讓你問的罷?”
雲娘驚覺自己說露嘴,訕訕一笑:“他也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