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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繼續深造。

晏旻到波士頓後,由大使館聯係的當地一個華人同胞接待,對方很熱情,將他送到學校安頓好才離開,說有困難可以找他。一切都很順利。

但有個好開頭並不意味著就萬事大吉了,挑戰才剛開始。

剛住下就遇到了麻煩,同宿舍的白人室友是個種族主義者兼反社會主義者,明裡暗裡欺負來自紅色中國的晏旻,他也沒法申請調換宿舍。

當時他的語言還沒完全過關,身上也沒錢,對當地情況又不熟悉。性格使然,也不願去麻煩華人同胞,真是有口難言,無比苦悶。

藺征西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是晏旻在美國認識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

人是社會性動物,喜歡抱團取暖,80年代初出國留學的中國人極其稀少,藺征西在校園裡看到黃皮膚黑眼睛的晏旻,主動跑來跟他打招呼,發現果然是同胞,他們就這樣結識了。

藺征西來自寶島台灣,祖籍山東。雖然10歲就隨父母來到美國,依舊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且會讀寫,他的父母很重視他的中文教育。除了正常上學之外,每天還要上中文補習班,就怕他忘了自己的根。

藺征西16歲考上伊利諾伊州立大學香檳分校,就讀電子信息專業,畢業後又順利申請到MIT的PhD獎學金,自認為天賦出眾。

直到認識14歲上大學的晏旻,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來天才是真實存在的,心裡除了歎服,就隻剩下了欣賞。

藺征西幫了晏旻很多很多,幫他找室友出頭,邀他一起合租,主動借錢給他,幫他介紹工作,甚至還去學了做飯,給他做中餐,以紓解他的思鄉之情。

晏旻剛到美國時,身上隻揣了十美元。

倒不是家裡真窮得拿不出錢,當時跟他一起出國的留學生情況都差不多,國家剛剛開放,外彙極度匱乏,根本兌換不到美元。

藺征西的幫助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晏旻在藺征西的幫助下,靠勤工儉學讀完了博士,又在美國做了一站博後。

藺征西之於他,就是寒夜裡的那點燈火,既能為他照明,又能給他溫暖。

他一度在心理上也極其依賴對方,視他為最好的朋友。

直到臨回國前夕,藺征西跟他表白,說喜歡他,希望他能留在美國,才將晏旻嚇了一大跳。

晏旻是個傳統的人,或者說由於晚熟,壓根就沒考慮過情愛這類事,他怎麼也沒想到,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四年多的好友,竟會是這個心思,他們可都是男人啊。

他當時嚇得魂魄都快出竅了,慌慌張張拒絕了藺征西,並且在離開美國前那段時間特意躲開了對方,以免相對尷尬。

他離開美國前甚至都沒怎麼跟藺征西照麵,他以為隻要回國了,兩人遠隔重洋,對方那份不正當的心思應該才會慢慢消散。

回國後,晏旻都沒敢給藺征西寫信,不過在他回國幾個月後,他還是收到了藺征西的來信,不知道是通過誰找到了他的聯係方式。

藺征西向他為自己的莽撞道了歉,就隻字不提感情方麵的事,通篇都是專業相關的話題。

不得不說藺征西相當會找話題,他倆學的都是電子信息,儘管研究的具體方向不相同,依舊有很多共同語言。

晏旻回國之後,發現國內的芯片行業幾近空白,他博士研究的方向在國內根本進行不下去,因為能夠支撐他做科研的基礎條件幾乎沒有。就好比他想蓋高樓,但磚頭水泥等基本材料都還沒有。

他隻能從基礎的做起,說不苦悶那是假的。

藺征西帶來了最新的行業信息和動態,這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所以他沒法對他的信視若無睹。

藺征西一直堅持不懈給他寫信,不過晏旻回信的頻率差不多是1:3,對方來三封信,他才能回一封。

藺征西也不怪他怠慢,保持著一個月至少一封信的頻率給他寫信,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長久的熱情。

他倆就這樣聯係了下來。

這已經是晏旻回國的第五個年頭,藺征西的信還是保持著那個頻率。

此刻晏旻看著手裡的信,情緒是極為複雜的。

他沒有馬上看信,而是將信收到了公文包裡。

一到下班時間,晏旻就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出了辦公室,說:“下班了!”

大家都停下來驚訝地看著他,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大居然按時下班了!

晏旻單身,又是個工作狂,加班是他的常態,甚至有時候還直接住在辦公室裡,所以正常下班對他來說實在太罕見了。

李庚雲關切地問:“晏工,你身體好點了嗎?”

晏旻說:“好多了,謝謝!沒事就早點下班,我先走了。”

他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離開了辦公室。

今天沒加班倒不是原因生病,而是他包裡那封來自美國的信,他急於回去看信。

出了門,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北京的冬天就是這樣,天黑得早。

路燈昏黃,行人寥寥,冷風一吹,背心都涼了,冬天的日子可不好過,晏旻將衣領抓緊,衝進了夜色中。

晏旻快步疾走,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宿舍,快到計算所的時候,瞥見路邊支著棚子的麵攤,想起來該吃晚飯了,便又停下來,坐在了遮風的塑料布後的桌子上,對老板說:“給我來四兩羊肉麵。”

晏旻不會做飯,中午吃公司食堂,早晚在外麵解決。

這家麵攤他常吃,老板在這裡擺了三年的攤,口味比一些小館子的還強,最地道的是炸醬麵,不過冬天裡還是要點湯麵比較好,湯麵在冷空氣中保溫的時間會長一些,熱湯喝到肚子裡也暖和。

麵很快上來了,羊肉麵湯清味濃,非常鮮美,麵是攤主自己擀的手擀麵,很筋道。

晏旻三兩口便將麵吃進了肚子裡,將湯也喝儘,隻覺得胃裡和身上都暖洋洋的,他掏出一元錢遞給攤主,對方找給他二毛。

從前年物價闖關失敗之後,物價就漲上來了,再也沒有下去,之前一碗羊肉麵五毛,現在得八毛。

晏旻每個月工資九百多元,如果他在計算所做研究員,月薪大概也就是四五百左右,現在他在企業,職務還是總工程師,各種補貼略多一些,年底還會有一些獎金。

除了對電腦要求比較高,晏旻沒有其他燒錢的愛好。

所以他不缺錢,天天下館子都不成問題。

除電腦之外,美食是他唯二的追求了,但也沒到誇張的地步,隻要口味好就行。

這家路邊攤味道好,他就成了常客。

吃飽喝足回到宿舍,晏旻倒了點水準備吃藥,發現暖水壺的水已經涼透了,便趕緊接了一壺水放在過道裡的爐火上坐上。

樓裡家家戶戶都將爐子放在過道裡,做飯燒水都靠它,每到飯點,過道裡熱鬨得很。

此刻也正是熱鬨的時候,鄰居間話家常,炒菜落鍋的聲音,孩子的嬉鬨聲,家長的嗬斥聲,此起彼伏,交織出一曲人間交響樂。

燒上水,晏旻回到桌邊坐下,拆開了藺征西的來信。

信是用繁體中文寫的,字還不錯,瀟灑有力,有點像它的主人。

開頭是簡短的寒暄。

“晏旻:見信如晤!

“近來安好?近日達拉斯氣溫驟降,竟低至零度,隱有下雪跡象。憶起有一年波士頓下暴雪,積雪太厚,竟與台階持平。你早起出門,沒提防摔了一跤,幾被雪埋,你趴在那兒不動,嚇得我慌忙將你從雪中挖出,卻不想被你往脖子裡塞了一團雪,你嬉笑的模樣宛在眼前。北京想必正值隆冬,可曾下雪?還打雪仗嗎?記得添衣。”

晏旻看到這裡,眼眶有些發熱,他從前看信,都是竭力忽略這種關切與溫情,隻看後麵與工作相關的內容。

藺征西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感情竭力壓抑,反複琢磨,才變成這短短數行字,怕太濃烈引起他的反感,怕太平淡表達不出內心的關切。

中間是藺征西寫他在德州儀器工作的情形。德州儀器是當今美國的半導體巨頭,它研發了世界上第一個矽晶體管、第一個集成電路,許多後來半導體行業的大佬都在這裡工作過,包括張忠謀、蘇姿豐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晏旻在美國讀博士時,導師團隊對接的企業就是德州儀器,他也常去那邊。

博士畢業後,他去德州儀器做了一年多博後。博後結束,他拒絕了德州儀器的高薪職位,選擇了回國。

藺征西與他差不多時間去的德州儀器,他回國後,藺征西繼續留在那裡做芯片工程師。

他當然不能在信中跟晏旻說一些很細節的東西,事關企業機密,但是卻能讓晏旻了解到當今芯片行業的最新動態,這就足夠了。

寫完工作方麵的事,藺征西又在信的結尾處寫了一段話:“我今年春節可能會回一趟山東,陪我祖父回故鄉看看,也會去北京,可否邀請你為我們做向導?”

晏旻看到這裡,怔了半晌,想起來藺征西確實在這年春節回過大陸,但他們並沒有見麵,因為他害怕尷尬,離開北京回老家過年了,避開了與他見麵。

不知道沒找到人的藺征西當時是怎樣的心情,況且還有他的祖父與父親在。

晏旻看著手裡的信,鼻子裡有些發酸:對不起啊!藺征西,這次我不會再躲了。

看完信,晏旻打開抽屜,從裡麵掏出厚厚一遝航空信,全都是藺征西的。

晏旻忍不住再次打開了信,從第一封開始讀了起來。

一封接著一封,他完全沉浸在信中,以藺征西的角度去看信,看得滿心都是酸楚,%e8%83%b8口有些發悶,眼眶也有些酸澀。

他曾經以為距離和時間能夠衝淡一切,時間久了,藺征西就不會那麼執著於他。

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過了那麼多年,哪怕是沒有再見麵,藺征西的感情也沒有變淡。

甚至是在他出事之後,拋下美國的一切回到中國,開始照顧變成植物人的他,一照顧就是十幾年。

鄰居過來敲門,提醒他水燒開很久了,等晏旻去看的時候,炊壺的水燒得隻剩了一半,還不夠裝一壺的。

晏旻隻好又重新燒一壺,鋪開紙筆開始給藺征西回信。

信寫得並不順利,寫了幾句,覺得不妥當,又撕掉,揉成一團扔到字紙簍裡。

最後字紙簍裡扔了半簍,信都沒寫好。

晏旻放下筆,雙手捂著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口%e5%90%bb跟藺征西說話。

這信到底是沒寫成,既然藺征西要回國,那就等見了麵再說吧,反正現在寫了寄過去也未必能收到,那時候他多半已經在台灣或者大陸了。

第5章 追債

這一夜,晏旻以為會夢見藺征西,或者睡一覺醒來,又會回到他應該去的那個時間。

然而並沒有,一宿無夢,再醒來的時候,還是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