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決定再試一次後,她好像對他陌生起來了,不知用什麼身份、什麼模樣和他相處。
一直到九月,五兒給她送來一封信。
那是上午,她在藥鋪中,剛將病人送走,拿茶杯喝了口水,五兒便來了,將一封信交給她,笑道:“施大夫,給你的信。”
他送來的信,當然是陸璘寄的。
陸璘寄信有時是讓身邊人跑一趟,有時是加在公函裡走驛站發到安陸來,都會讓五兒代接,然後再轉交到她手中,這樣方便一些,不必她專門守著。
她接了信,五兒又說:“施大夫要是回信,也交給我,我替您送到大人手上。”
施菀禮貌地一笑:“暫時倒不要。”
“好好,那施大夫看信。”五兒說完就退出去了。
到中午的間隙,她才將信封打開,結果信封裡卻裝著另一個疊起來的信封,看上麵的字,竟是從京城送到他手上的。
這是……他自己的家書?他把他的家書送給她做什麼?
她狐疑著將信打開,裡麵卻是陸尚書的語氣。
信上說,來信家中已收到,他如今已年過三十,婚姻之事,自己想作主便由他作主,父母一切照準,並不反對。隻是明年上半年他多半要回京述職,趁那時在京完婚最好,婚後他們要回江陵便回,一切隨他的意。
施菀看了出來,陸璘這是向她證明他家人的態度。
但他這也太急了一些,現在回信就送到了安陸,推算下來,至少在八月初他就給京城寫信了,說不定還是七月底。
這可真是幾頭不誤,一切來得這麼突然,她竟莫妙心慌。
九月一到,便是秋高氣爽,雨不再下了,各江各湖水位也慢慢退下去,汛期過了,剩下的是賑災。
但糧價和往年一樣,官府管製下,沒有人敢囤積居奇,安置點的百姓也搬去了新地方,似乎那場洪災過去了就過去了。
然後是九月初八,重陽節前一天,陸璘突然回安陸了。
那時施菀剛要歇診,五兒來了,非要叫施菀出去一趟,一出去,她就看到了牆角的陸璘。
她怔了一下,那種不熟悉、有些局促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然後問他:“你怎麼來了?是有公事?”
“不是,私事,明日一起過重陽節?”他道。
“你明日有空?”
陸璘回答:“休息兩天,就過來了,十日再回江陵。”
施菀遲疑一下:“可是……我明日要去給一個老道長送重陽糕,順便找他討教幾個藥方。”
第120章
“那正好我陪你一起去。”陸璘說。
施菀:“但那裡路有些遠,沿途也沒什麼好景致。”“那不是正好和你做伴嗎?”陸璘說著問她:“還是你隻是不想讓我去?”
“那……倒沒有。”她低語。她隻是覺得這是自己的事,讓他陪著沒道理,也過意不去。
陸璘道:“那就說好了,明日一早我來找你,現在……和我一起去找個酒樓吃點東西?”
她回頭看看藥鋪:“藥鋪的飯已經做好了。”
“那你把我帶進去一起吃?”他問。
“那自然不行。”她很快回答:“他們眼裡,你就是江陵府的高官。”
這意思,她都沒在藥鋪裡提起過他。
猶豫一下,她隻好答應:“去就酒樓吧,你等我一下,我回去交待一聲。”說著回藥鋪去了。
回去和藥鋪夥計交待好,正準備出去,臨走時摸了摸自己的錢袋,發現隻有幾個銅子兒了,她便到彭掌櫃那裡,朝他道:“您身上帶錢了麼,借我一些,明早給您。”
“多少?”彭掌櫃問。
施菀回答:“二……不,三兩吧。”
“三兩?”彭掌櫃吃了一驚,一邊去拿錢,一邊乍舌道:“帶這麼多錢,這是要去做什麼,我這裡隻有二兩。”
最後施菀找彭掌櫃拿了二兩銀子,找另一名羅大夫拿了一吊銅錢,有零有整,這才出去。
陸璘在外麵等她,兩人沒乘馬車,一起往街頭走。
陸璘隔一會兒看看她,問:“想去哪一家吃?”
“都行吧。”她說話也沒看他。
“那你有想吃的東西麼?”他又問。
施菀搖搖頭:“我不挑的,就看你。”
陸璘見問不出來,隻好隨便挑了一家生意不錯、兩人之前都沒去過的館子,要了幾道小菜,兩道點心。
等上菜時,陸璘和她說:“過段時間,我找人去你家提親怎麼樣?”
施菀愕然看向他。
他解釋:“我見你好像還顧忌我們的關係,不讓我進藥鋪,雖說明年才成親,但可以先訂親,這樣我們在一起,也算名正言順。”
施菀半晌才道:“什麼時候說過明年成親?”
這下輪到陸璘愕然了,立刻道:“你不是答應了嗎?我也給你看我父親的回信了,他說的那個時間不是很好嗎?”
施菀沒回話。
他小心問:“你又想反悔了?”
他問得認真,施菀又搖搖頭,欲言又止,最後道:“我是覺得,會不會太快了一些。”
“怎麼快?快嗎?”他問。
“不管如何,先不要提親吧,我……”施菀也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態,的確是作好的決定,但真說到成親、提親這種事,又害怕,又猶豫。
“再等等吧,反正離開年也還有時間。”她說。也許到那時就適應了。
“那,好,到年底再說,不著急。”陸璘很快道。
嘴上這樣說,他自然著急,有一種拖下去總會夜長夢多的感覺。
後來菜上了,她吃得安靜,就算他開口說話,她也隻是簡單應答兩句,這讓他心中更加忐忑起來,愈發怕她突然有一日反悔。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馬上就回京城成親。
吃飯到一半,店小二從旁經過時,施菀叫他道:“小二,再幫我做五份這個菊花糕,給我裝好,我稍後帶回去。”
“好嘞!”店小二走了。
等兩人吃完飯,店小二便將紙袋包好的糕點放在了桌上。
陸璘道:“結賬。”
“好,一共是三百二十文。”店小二說。
陸璘數出銅錢來交給他。
待店小二離去,施菀將正好三百二十文拿出來遞向陸璘:“我來付吧,你到安陸,理該我請。”
陸璘一愣:“我不也在安陸嗎?而且我是男人。”
“大部分是糕點的錢。”她說。
陸璘半晌才道:“可我們不是要成親的嗎?為什麼要分這麼清楚?”
施菀堅持地將那串錢放在他麵前:“那是後話,現在我還是想自己付。”
陸璘想繼續爭下去,卻又怕爭得她不高興了,說不成親了,他坐了半晌,默默收下了那串錢,然後拿了桌上的糕點袋子:“我替你拿總行吧?”
施菀低了頭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出去,陸璘和她道:“這時瓦舍裡應該正熱鬨,要不然我們一道去看看?”
施菀搖頭:“你去吧,我要先回去,這糕點是給藥鋪裡的人帶的,等一下就冷了。”
“我給兩枚銅錢店鋪,讓他們送就行了。”陸璘說。
施菀仍是拒絕:“但明天的路有點遠,要一早起來,我怕沒時間玩太晚。”
陸璘也不是太喜歡湊熱鬨的人,此時便很快道:“那就不去了,我送你回去。”
施菀這時倒沒拒絕。
一直到回藥鋪,兩人也沒說幾句話。施菀不讓他被藥鋪的人看見,離藥鋪還有十多步就不讓他再走了,自己拿了糕點進屋去。
陸璘看著她身影,滿麵落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回到家,石全意外道:“公子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好不容易趕回來一趟,還不讓他跟著,他以為公子要和施大夫待到半夜。
陸璘沒回話,獨自回到房中坐下,看著窗外凝思。
一頓飯錢也不讓他付,幾份糕點錢也不落下,他還見她錢袋裡似乎有不少錢,是特地帶出來的吧?
若他能一直待在安陸倒好,可以常常去看她,可現在一個月難見到一次,她又這樣疏離冷淡,讓他不知該怎麼辦,隻怕下一次回來她就和他說後悔了。
好在明天還有一天,他陪她去山裡麵找老道士,怎麼說也能待一整天。
怕第二天誤了她的時辰,他也早早睡了,第二日雞鳴就起身,等在了藥鋪外。
施菀在天明時分出來了,見他在外麵,愣了一下,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陸璘:“沒一會兒。”
“我進去拿了東西就出來。”她說。
陸璘道:“水壺我帶了三個,乾糧也帶了足夠的,這些你都不用帶。”
施菀看他一眼,愣了愣才點頭回屋去,拿了要送去老道長的重陽糕和茶餅,隨他一起離去。陸璘又要替她拿手上的包裹,她沒讓他拿,回道:“很輕,我自己拿。”
出安陸縣城沒多久就是小路,所幸天不太熱,風和日麗,隻是走的路長了些。
走一會兒,太陽出來了,施菀看了看太陽,才想起來自己出門太早,忘了戴帽子。
好在太陽也沒夏日那麼大。
這時陸璘往後看了看,跑到一條小路上,找到個正挖溝放水的老農,與他說了幾句什麼,那老農便把背上背著的笠帽給他了,他回來,將笠帽給她戴上。
施菀意外他竟看出自己是覺得曬,問他:“你怎麼和他說的?”
他回答:“還能怎麼說,出五文錢買的。”
施菀笑了笑:“我倒忘了。”隨後問他:“你不戴?要不然再去買個?”
陸璘搖頭:“不必,我不怕曬。”
施菀看他一眼:“這幾個月想必曬得多,比之前黑了一些。”
“我曬黑些好,太白了反倒有失官威。”陸璘說完想起來什麼,問她:“你覺得黑了醜?”
“那……也不會。”畢竟以他的容顏,怎麼也不會和醜扯上關係。
她說:“隻是等你回了京城,陸夫人又該心疼你了。”
陸璘看她:“你這是在諷刺我?”
施菀:“你自己要這麼想。”
陸璘:“那你心疼我嗎?”
施菀沒回答。
他道:“我心疼你,要不然我給你請個婢女,以後你有需要,我又不在身旁,你可以讓婢女去做,或者再找個力氣大的婦人,比如出這麼遠的門,也好有個人陪著。”
施菀搖頭:“不用,我隻是個大夫,又不是什麼大身份的人,也習慣了自己做事。”
“那你要有事,給我送口信?我知道了就回來。”
“你手上那麼多事,怎麼能隨便往我這邊跑,當然不行。”
“你就怎樣都不行。”陸璘有些挫敗,施菀也不說話了,他隻好變了話題:“是要從這路轉過去?是不是轉遠了,怎麼不從旁邊這林子穿過去?我見裡麵有小路。”
施菀抬眼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