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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門 蘇幕幕 4263 字 6個月前

如今他自己要去糧倉看看,陸璘便覺欣慰,立刻就首肯,帶了他一同去糧倉。

路上,上官顯問了許多關於疫病的事,陸璘將實情告知,當說出縣衙已設立了疫藥房,專門研治對應之策,上官顯驚詫不已,連稱陸璘此舉英明。

陸璘說道:“隻是這些大夫雖一心尋得治病良方,但卻都沒見過這疫病,也大部分不曾經曆過,加上還有被傳染的危險,實在難為了他們。”

“瘟疫大多從口沫傳染,可用棉布圍住口鼻,會好許多,另外城中水源要格外注意,不許人靠近,進口之水煮熟後再喝,也是防治關鍵。”上官顯回答。

陸璘見他果然懂許多瘟疫病理,心中更是多了幾分希望,便開口請他留在安陸,協助縣衙一同治療這瘟疫。

上官顯回道:“大人不請,我也會留下,如今見大人竟為城中百姓儘心儘力到這樣的地步,我也更加有了信心。”

兩人彼此欣賞,相談甚歡,一起看了糧倉,上官顯還親自替病患診了脈,然後陸璘便將上官顯帶回縣衙,到偏舍去見疫藥房的大夫。

到了偏舍,大夫們都在裡麵討論著什麼,見了他,全都起身道:“知縣大人。”

施菀在書架後翻著什麼,聽到前麵的聲音也走了出來,看看陸璘,又看向他身後跟著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也看向了她,目光中露出幾分意外,大概是沒想到會在這男人堆裡看到一個女子。

陸璘快速看了施菀一眼,隨後說道:“諸位大夫,這是自江陵府來的上官長明大夫,擅疫病防治,今後便協助諸位一同研治藥方。”

旁人都還沒說話,施菀卻很快問:“上官大夫……可是寫《疫論》的上官綸大夫的後人?”

上官顯臉上露出些許訝異,意外道:“姑娘竟知道《疫論》?那是家父所著,因這書並不好賣,隻自費在濟寧本地印了一些,姑娘怎麼會知道?”

施菀不由上前幾步,欣喜道:“我之前去江陵府,見一個大夫手上有,找他抄的。上麵有提那書是上官大夫在病中口述,由其子長明書寫的,便是先生?”

上官顯謙聲道:“正是在下,那時正是濟寧大疫之後,家父也染上疫病,唯恐有不測,便在情急中寫下那書,想給後世大夫一個查考。好在後來病情緩解,家父熬了過來,不過當時大疫才結束,那書成書也倉促,其實還有許多不詳儘之處,家父也正想著再補寫《疫論》。”

施菀看著上官顯滿臉歡喜,目光晶亮道:“我知道在濟寧大疫中先生幫了令尊不少,在《疫論》中也有許多自己的見解,安陸此番疫病,有了先生便有救了!”

第82章

上官顯連忙道:“不敢,我也隻能儘力一試,恐怕辜負了姑娘的期望。”

施菀隻看著他笑,一副不管他怎麼說,就信他能拯救這次疫病的樣子。

陸璘壓下心底那股淡淡的酸意,朝上官顯道:“這位是施菀施大夫,是第一個願意到這疫藥房來的人,也是疫藥房的總醫官。”

果然,上官顯聽聞這話,臉上出現幾分詫異,看看其餘大夫,又看看她,最後雙手拱起,朝她道:“失敬。”

這倒讓施菀不好意思了,連忙道:“上官大夫客氣了,我就是個才出師的小大夫。”

她臉上露出羞怯的笑,上官顯沒忍將目光挪開。

這位施大夫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氣質,她是個看上去纖瘦嬌弱的女子,如茉莉,如蒼蘭,嬌柔純淨,但萬沒想到,她卻是個大夫,還是個敢直麵瘟疫的大夫。

他知道作為女子做一名大夫要承受什麼,不隻是熟背各大醫書,日複一日研究病理,查驗藥方,而還有世俗的壓力。

她年紀應是二十出頭,兩側各留了幾縷薄劉海,長發盤了一半,以木簪彆住,耳側也垂了一縷頭發。看樣子像是成了婚的新婦,但言談中又有幾分姑娘家的靈秀,讓他猜不透她是已婚配還是沒婚配。

這時施菀問他:“上官大夫下午可有空?我有許多問題想問你,這幾日我們試過從溫治,也試過從涼治,還試過《金匱要略》裡的陰陽毒經方,卻都不見效,如今正是束手無策的時候。”

對疫病一無所知之時,隻能猜測著一道方劑一道方劑試,雖然知道不可能這麼快找到有效藥方,但每一道新藥方出來,所有人都抱了希望,病人高熱稍稍退一些,便覺得是不是有效,結果卻依然是病人的失望與死亡,幾日下來,這裡的大夫都飽受煎熬。

上官顯這時看向陸璘道:“陸知縣,縣衙後堂我便不去了,反正我與巡檢官也不是一路的,大人去接待巡檢官就是,下午我便留在此處了。”

陸璘看看他,又看看施菀,眸光暗沉。

最後他道:“那這裡就有勞上官大夫了。”說完,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上官顯的聲音:“我剛剛去糧倉看過這疫病症狀,我的直覺是從溫治。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不是治病,而是我們大夫的自身安危。”

施菀說道:“我們每次去見病人都蒙了麵紗,也會注意與病人的距離。不過……倒也有蒙麵紗的衙役被傳染上,昨日還有個大夫因為害怕而回家去了,我也怕……最後是徒勞,還搭上這些大夫。”

上官顯說道:“濟寧大疫時,我們也是蒙麵紗,但效果並不好,後來我們想到另一種掩口鼻的方法,以棉紗和濕棉花為材料縫成麵罩,當時大疫已過,我們在後麵兩年的時疫中試過,能見效,所以這一次我想我們都試試。”

“真的?好,那我趕緊和縣衙說了,讓他們去安排!”施菀語氣中儘是振奮。

陸璘沒有理由遲遲駐足,他們又開始說溫治相關醫藥上的東西,他不再能懂,便離開了偏舍。

上官顯的到來,無疑讓絕望恐懼的安陸多了一分希望,但陸璘的心中卻又陡然壓了塊大石。

或許是上官顯俊朗的外貌和儒雅的氣質,或許是他看施菀時目光中那明顯的欣賞與探究,也或許是施菀看見他時臉上的欣喜與崇拜……

讓他覺得,他們不隻是濟寧醫藥世家擅疫病的大夫與安陸縣城的防疫大夫,而是俊朗多情的男人和美貌嬌柔的女人。

她會不會……對這上官顯動心?

這一重隱憂直到入後堂,見了巡檢官,討論起安陸疫病來才暫時被眼下緊張局勢蓋過,陸璘不得不放下這些,專心忙疫病的事。

疫藥房內,上官顯給安陸大夫們講了半日《疫論》與濟寧疫病相關之事,直到傍晚,雜役來傳吃飯,大夫們才紛紛往飯堂去。

之前李由來喚上官顯去用飯,上官顯沒去,此時施菀便問他:“上官大夫可要與我們一同去用飯?”

“方便麼?方便我便一同去了。”上官顯說。

有大夫回:“自然方便,上官大夫是咱們安陸的貴客,到那小飯堂用飯已是怠慢,哪裡還有不方便的道理!”

施菀笑道:“飯菜倒有多的,隻是菜色一般,是便飯。”

“好,那你們就帶我去。”上官顯隨和道。

往飯堂去的路上,上官顯低聲問施菀:“施大夫可知,這縣衙附近哪裡有合適的客棧或是可租住的宅子之類?”

施菀意外問:“上官大夫問這個是……”

“我想給自己找個住處。”他回答。

施菀驚訝:“這不是由縣衙安排嗎?怎能由上官大夫自己找住處?可能是住驛館或是其他什麼地方,不是還有江陵府來的巡檢官嗎?”

上官顯搖搖頭:“巡檢官自然是由縣衙安排,但我卻不想和他一起,我是大夫,他是官,本就道不同,再說,我們二人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又不是官身,並不想麻煩縣衙單獨為我準備住處。”

施菀想了想,問他:“要不然,上官大夫就住進我的藥鋪?”隨後她解釋:“是杏林館,離這裡大概兩裡路,後院裡有好幾間房,住了我兩個徒弟和幾個夥計,還有空房,能收拾出來。”

“是施大夫的藥鋪?”上官顯更是好奇。=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施菀說道:“安陸城最有名的布料鋪子就是豐氏綢緞,杏林館是東家豐老板的商鋪,也在醫館投了錢,我與他們合開的。不管怎麼樣,我在藥鋪還是說得上話的,上官大夫去了不必拘束,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當然那裡隻有幫忙的夥計,沒有仆人就是,但上官大夫如此大義來幫我們,我想無論是縣衙還是我們安陸百姓,都不願讓上官大夫出一分錢。”

上官顯深深看著她,回道:“如此的話,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施大夫收留。”

施菀回答:“我和杏林館可是求之不得。”

……

入夜,陸璘才從外麵回來,李由上前道:“疫藥房下午關於疫病防治粗擬了幾道章程建議,讓大人有空一同去商討。

“大致就是,病死的人須統一焚燒;有家畜野物死了的,也儘快焚燒;還有各酒樓飯館青樓等等,繼續封停,出入關卡也要繼續嚴防;以及由縣衙出麵,大量征收棉紗和棉花,說是要用這些縫製新的麵罩,以代替麵紗……大約重要的,便是這些。”

陸璘點點頭。

“再有,上官大夫拒絕了縣衙給他安排的住處,說住施大夫的杏林館就好。”

李由說這話時,語氣裡也帶著小心。

他明白陸璘的心思,也知道像上官顯那樣的人品與相貌,若與施大夫走得過近,實在讓人忌憚,更何況對方還是濟寧名醫之後。

陸璘許久沒說話,沉默著往後堂走了幾步,突然問他:“這個上官顯,他成婚了嗎?”

如果已經成婚,那是自然不必在意了,施菀不會喜歡一個有婦之夫。

“這個……我找機會,去打聽打聽。”李由倒忘了這事。

陸璘“嗯”了一聲,也不掩藏防備上官顯的心思。

隔天一早,陸璘到疫藥房,與幾位大夫一同商討昨日草擬的疫病防護細節。

上官顯覺得,當前重中之重,是焚燒所有病人屍體,屍體裡有疫毒,若不處理,則會傳染到活人身上。

他言之鑿鑿,但陸璘想的卻是這件事的難度。

前幾日,百姓們準備辦趨瘟神大法,被他下令強行鎮壓了,他不信什麼瘟神,也不信瘟神能被人做法趕走,如果有神,那觀音如來那些救苦救難的神又哪裡去了,他們怎麼又敗給了瘟神?

禁止百姓趨瘟神倒還好,但將他們親人的屍體一同拉去焚燒,他們是絕計不肯的。

這事也不能從長計議慢慢勸說,若要做,就要雷厲風行,說燒就燒,敢違抗者重懲。

如今的安陸縣皆是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被籠罩在絕望恐懼中,情緒也難免偏激,一個不好,會鬨起民變,若有民變,防疫之事便土崩瓦解,他在安陸的知縣也做到頭了。

他沉默一會兒,看向施菀:“施大夫覺得呢?這些屍體是真的必須焚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