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任何關係的孤男寡女,確定不適合同處一室。
陸璘便站在她麵前,正色道:“今日有人來衙門告狀,名為張大發,告的是你和你爺爺,說你爺爺在過世前曾給他寫過一封婚書,替你和他訂好了婚事,如今你回來,他要你履行婚約。”
“這不可能,我爺爺不可能給他立什麼婚書,他是誣告。”施菀很快道。
陸璘回答:“我已將他的狀告駁回,逐出縣衙,他後麵若再來公堂糾纏此事,我也會將他打走,我來這裡,隻是要提醒你小心,平日留意著他,怕他起什麼歹心,對你不利。”
施菀誠心道:“謝謝陸大人提醒,我會注意的,還有今日張大發告狀之事,都感謝陸大人。”
“不必,這也是……”他頓了頓,似乎有些局促,說道:“這也是我該做的。”
末了,又認真道:“此人若為難你,你隨時可來找我,或是遇到其他麻煩,也立刻同我說,不管怎樣,我都會護你周全。”
施菀點點頭。
陸璘又站了片刻,看她一眼,最終道:“那我先走了。”
施菀沒說什麼,但在他走出兩步後,突然叫住了他。
“陸璘——”
陸璘回過頭來。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不是兩人最初見麵時稱呼的“陸公子”,也不是夫妻三載稱呼的“夫君”,更不是現在明明熟識去假裝陌生的“陸大人”,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施菀上前兩步,說道:“你不必……覺得有愧於我,不必想要補償我、想要在安陸儘力維護我,其實我在這兒四年,已經可以自己生存下去,那張家有人在知府衙門做事,我也知道,而我自然也有認識的人,可以防他。
“我感激你這份關心,但其實你隻須稟公執法就好,不必有心偏袒,那樣的話,似乎把我當成……你的棄婦,而我不想這樣。”
陸璘立刻解釋:“我沒有這樣想,我隻是覺得……以前確實我有許多不該之處……”
“嫁給你,是我自己選擇的。”施菀說。
四目相對,她繼續道:“我們並不算門當戶對,你也不是心甘情願,我做選擇之時,就該想到後果不會如意,後來事實證明這個選擇確實不太好,誰你我都不好,所以我在還能改變時就改變了,願賭服輸而已。
“如今在這裡,我一切都好,我也覺得,這才是我適合待著的地方,我知道許多人憐惜我沒再嫁,不算是他們心裡過得好的女子,可我其實並沒有很可憐,也不需要彆人來同情或補償,你真的不必對我過於關懷。”
陸璘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她說中了他的心思,他就是覺得對她有虧欠。
但她明白告訴他,她不要這種虧欠,不要他的補償,對她來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也希望他能過去。
所以,他們就是陸知縣和施大夫的關係,不必摻雜其他,甚至,這也許是一種委婉的對他的拒絕,讓他以後不要提起以前、不用來找她,她不想和他牽扯不清。
他和她道:“我明白……以後我注意,那,你自己保重。”
施菀輕笑:“天色不早,陸大人早些回去。”說完,朝他點點頭,往院門走去。
一陣晚風襲來,吹落滿樹杏花,花瓣如雨,紛紛灑落在她身上。
她已到門前,新綠色的衣裙映著青色的磚牆,更顯得鮮綠,清麗的側臉在夕陽照耀下柔和而溫婉,為了開門,她將醫箱往肩上移了移,脖子微揚,纖細修長,如同婀娜的雪柳枝。
安陸,他來了近一個月,隻覺低迷沉悶而無趣,他的心如同陰雨連綿下的縣衙後院,不見光亮,黴氣叢生,可在此時,那黴氣卻陡然散去。
他立刻移開目光,轉身往縣衙而去。
第33章
太陽快升至中天時,馨濟堂內終於輕鬆下來,施菀收了桌上的紙筆,問拔火罐的夥計:“城裡誰家有多的狗?我想弄條來看家,若是要給錢也行。”
小縣城裡的狗,都是誰家的狗下了崽,養不過來,便看誰家要就抱去,不必出錢,除非是品相好又及少見的狗,主人才要收錢。
夥計聽了,回想一番,說道:“街頭陳家的狗似乎剛下了崽,但似乎還沒斷奶,怕是不好養。”
施菀說:“那你幫我留意著,最好是大一些的狗。”
“師父不是怕沒時間喂麼,怎麼突然想要養狗了?”嚴峻問。
施菀沒和他說張大發的事,隻回道:“畢竟一個人住,有條狗護院總好一點。”
這時一人戴著垂了黑紗的帷帽,拄著拐,被家丁扶著,腳步不穩地走了進來,在施菀看診的桌前坐下。
施菀問:“這位郎君可是看診?哪裡不舒服?”
拄拐之人身旁家丁說道:“大夫,我們家少爺他……”
說著他看了主人一眼,繼續道:“他睡不著,然後吃不下,還總自言自語,還……”家丁似乎記不住症狀了,低頭看主人。
主人咳兩聲,以低沉的嗓音道:“有時有幻覺……就好像,她在我眼前……咳咳……”
施菀疑惑道:“並伴隨有咳嗽?”
主人沉默一下,回道:“是……咳嗽是……這幾天染了風寒,咳……”
“那你說的有幻覺,是看到誰在你眼前?”施菀問。
家丁替主人回答道:“是這樣的,我家老爺是雲夢人,在安陸做生意,老爺在雲夢有個喜歡的姑娘,這因為出門做生意,已有兩個多月未見了,老爺便犯了這病,我聽彆人說這是相思病?能死人的,這可怎麼辦?”
施菀看看那主人,伸出手來,主人立刻拿出胳膊,給她搭脈。
主人的手白皙而皮膚緊實,看著像年輕人,倒不像他說話走路時那樣的老態。
施菀一邊搭上脈,一邊道:“郎君為何要戴著帷帽?可將帷帽拿下來讓我看看麵色麼?”
這時在一旁整理藥材的嚴峻盯著那主人看了許久,突然放下藥,到藥鋪外麵去看看,隨後回頭道:“師父,他是豐子奕,外麵停著他們豐家的馬車!”
施菀抬眼看向麵前的人,麵前豐子奕摘了帷帽,笑道:“彆生氣彆生氣,除了籍貫是假的,彆的都是真的……菀菀,我這從江陵回來第一件事,就到咱這馨濟堂看病來了。”
施菀將手拿開,無奈道:“回來便回來,這又是鬨的哪出,竟還專門找了個眼生的家丁來。”
豐子奕手一揮,讓家丁離開:“行了,你去鋪子裡吧。”說著又看向施菀道:“你彆停啊,繼續給我看看,我雖說戴了個帷帽,裝忘記了,多裝了個咳嗽,但其他症狀可都有,去江陵府這幾個月,我是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就想你,掰著指頭數日子,總算趕回來了。”
嚴峻在一旁白了他一眼。
施菀說道:“茶不思飯不想,興許是在江陵水土不服,要不然給你開些霍香正氣散?”
豐子奕立刻搖頭:“那自然不要,那個味道太難吃了,我吃不下,要不然晚上你陪我去吉慶樓,我們好好吃頓飯,興許我的病就好了。”
施菀沒搭他的話,隻問道:“江陵的鋪子怎麼樣?有挨你爹的罵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自然是沒有,我將安陸的鋪子經營得這麼好,我爹誇我還來不及。”豐子奕說完就問她:“我剛才聽你說,要一條狗?想要什麼樣的?我在江陵府看見有人養一種小小的狗,叫猧子,腿短毛長,很是好看,你要想要,我讓人去江陵府給你買來。”
施菀到一旁拿茶杯倒茶喝,一邊回答:“我自然不要,我是想要一隻大一些,機警一些的狗,但也不要太凶,放在院裡看家。”
“那安陸倒是有,回頭我幫你去問問,弄條聰明伶俐的黃犬來。說起來,你一個人住,太危險了,要不然我把我們家的護院給你弄兩個來——”
說到一半,他自己倒搖了搖頭:“那不行,萬一那護院心術不正,反倒壞事,要是我能住在你隔壁就好了,要不我去看那霍大娘家肯不肯賣房,我去買來就和你做鄰居。”
施菀回道:“你少琢磨些有的沒的,反正暫且,我隻要一條狗。”
豐子奕問:“你不總說沒空,自己常在藥鋪吃飯,養東西會餓著它們麼,怎麼突然又想養狗了?城裡最近有人家被偷?”
施菀想了想,還是將張大發的事說了出來,隨後略有憂心道:“他竟還去縣衙告我,我怕他真歹毒起來找我的麻煩,所以想著養條狗,總會好一些。”
豐子奕氣得猛一拍桌子:“好你個姓張的老不死,臉還挺大,什麼東西,就想娶我們家菀菀,回頭我給他點顏色瞧瞧,看他還有沒有這狗膽!”
施菀勸他道:“你行了,彆這樣吆喝,又不是什麼好事。”
豐子奕道:“你放心,回頭我捎個口信,讓德安府的掌櫃注意著,要是那張大發到了德安府找人,我讓他立刻來告訴我。聽說新來了個知縣是不是?不知是什麼胃口,回頭我再找機會和他通通關節,不怕那姓張的。”
“那個……倒不用。”施菀有些支吾道:“新來的知縣我們見過幾次,倒還算清正,不會幫張大發的,昨日他去衙門上告,不是賄賂不成,反倒挨了板子麼?”
豐子奕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八兩銀子,他也不想想,這是京城來的官,會為了區區八兩銀子惹一身騷?這種人,至少也是百兩銀子起步。”
施菀再要勸,卻忍住了,豐家是做生意的,豐子奕也見多識廣,最擅與人打交道,就算見了陸璘,應該也不會弄巧成拙。
楊家辦滿月酒那一日,正下著雷雨。
安陸雨水本就多,又是春季,辦喜事遇到雷雨天並不奇怪,隻是苦了東家和客人,一方要冒著雨準備酒菜,一方要蹚著泥濘路過來。
馬車在路上不好走,陸璘便乘了轎子到楊府來。原本他的常衣都是京城裡帶來的絲綢質地,但安陸縣城裡除了特彆富貴的人,官民還是以穿布衣居多,穿絲綢畢竟有些招眼,所以他今日隻是隨意穿了身月白色布衣。
到楊府,楊釗一見他的轎子就連忙迎上來,一邊替他撐傘,一邊說道:“路上濕滑,勞煩陸大人一路顛簸到這裡,實在慚愧。”
陸璘回說:“楊大人言重了,從縣衙到府上並不遠。”說著讓長喜將賀禮交由理事先生,由楊釗迎著進了院中,之前早到的黃盛等人也迎了上來。
沒往裡走幾步,長喜悄悄拉陸璘衣袖,示意他看後麵,陸璘回過頭,便見到一名身著孔雀藍寶相花刻絲錦袍的年輕男子,正撐著把大大的油紙傘,而那傘下站的,卻是施菀。
他替施菀撐著傘,或者說,他們同撐著一把傘。
她會來,大概是今日大雨,出去義診實在不便,所以才改來楊府的喜宴。
而那撐傘的男子——
門口處,男子正同楊釗說話:“喜事遇喜雨,大吉又大利,恭喜楊大人,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