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好好的屋子改來改去,哪兒還有爹娘在時的樣子。”
暨宗尷尬地笑笑。
還是解釋道:“先前房子在曾光耀手裡就被改過了,這倒怪不上大外甥。”
他不是好心給暨和北說話。
而是房子本身就是他賣出去的,對方住了快十年想想就不可能跟爹娘在世時一模一樣。
暨嫻等下若是拿這點說事。
去跟暨和北扯渾筋,暨和北話鋒一轉肯定得說起這個,到時候尷尬的就是自己。
“是嗎?”
暨嫻不以為意,就算被糾正,臉上也沒露出羞愧之色。
而是換彆的抱怨:“結個婚而已,折騰這麼多,過年時我來這邊隔著院牆能看到房子好好的,又不是不能住?我就說那女的妖妖嬈嬈,看起來就不像是宜家宜室的人,小北啊,有點錢就覺得自己不得了了。”
“這些年是我們疏忽了他。”
“所以需要你這個媽隨時提點著。”
暨宗向來很會審時度勢。
何況,他同暨嫻關係一直很親密。
安撫起暨嫻來特彆有一套。
當初他跟暨嫻說,暨和北不服管教離家出走,至今還沒找著人。
問暨嫻能不能讓褚正雄幫忙找找人。
暨嫻直接讓他彆管,等哪天暨和北日子過不下去了自己就回家了。
其實打電話前,暨宗不是沒心虛的。
暨嫻平日再疏於關心,可暨和北畢竟是她肚子裡掉下的一塊肉。
他也沒料到暨嫻竟絲毫沒有懷疑,一句都沒多問,當時他鬆口氣的同時,也對暨嫻的無情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
他很懷疑暨嫻想要跟暨和北修複母子感情的目的能不能達到。
但內心裡,他也願意往有利那方去想。
不論如何,親媽就是親媽,感情再不好也總會留有餘地吧?!
所以這會兒,他儘量在寬慰暨嫻。
暨嫻聞言,滿意地笑笑。
“大哥,你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
“做生意單打獨鬥哪有那麼好做的,褚家如今地位穩固,小北的財如果有褚家做靠山兩兩聯合,彆說在榕城窩著,到海市大展拳腳未嘗不可。”
不管是古代還是今天,權勢都是生意人最好的保護傘。
要不官商勾結怎麼從來沒斷絕過呢?
褚家提供保護,暨和北將利潤分幾成出來。
作為親媽,詩文興文作為他的親弟親妹,他們仨自然是獲益最大的。
到時候褚才捷兄妹倆休想從她手裡分一杯羹!
就連老褚都不能說什麼。
畢竟,褚家現在的有錢和她想要的“有錢”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暨嫻算盤珠子打得響亮,差點崩工人一臉。
工人一邊裝玻璃,一邊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
越聽越覺得在吹牛皮。
雇主有錢那是肯定的。
榕城中心地帶啊,這麼大的房子,裝修材料樣樣都要最好的,工錢開得也很敞亮,人家沒錢誰有錢?
但這兩個人什麼地位不地位,搞得自己跟皇親國戚似的。
真像二鍋頭喝高了吹牛不打草稿。
真要是雇主親媽親舅,還用現在盤算著聯合啊?
不早就一條褲子嗎?
眼瞅著這兩人院子轉完了,還想進屋。
裝玻璃的工人趕忙示意旁邊的工友先停一停,輕手輕腳將玻璃放好。
走過去大聲製止:“哎,哎,我說你們倆,外頭轉轉也就得了,不許進屋啊。”
“你叫我不許進?”
“不叫你叫誰,咋聽不懂人話呢。”
“你憑什麼不讓我進?”
暨和北在這兒不讓進,他不在,自己還進不去?
什麼時候這些上不得台麵的破工人也能跟自己大小聲了?
堂堂師長夫人,暨嫻第一次被這樣落臉麵。
她冷臉鄙視的看著工人。
然而工人沒被她眼神逼退,直接堵在門口。
扯著嗓子吼:“啥憑什麼?你們是不是屋主的老娘大舅還沒證實呢,萬一屋裡東西丟了,誰的責任啊?你們屁股拍拍一跑,責任不就成我們的了?”
“反正已經給屋主打電話了,他馬上就來,你們非得進去我隻能跑旁邊派出所告你們私闖!”
“你——”
暨宗忙拉住她:“小嫻,算了,這大哥話沒錯,人家也是有責任心嘛。”
“一會兒你不是還要跟小北談正事嗎?咱們最好還是彆在小事上惹怒他。”
這話仿若一盆冷水,迅速澆滅了暨嫻的火氣。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算了,我不跟他們計較。”
“跌份兒。”
“哥,我們到外麵等吧。你說得對,沒必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激怒他。”
上次大兒子直言她不配出現在老宅。
她知道,他還在怪自己。
怪爹娘去世時,自己沒回來。
怪他鬨彆扭離家出走時,自己還是沒回來看一眼。
但當年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當時興文被褚長捷推水裡差點淹死,公婆不過小小訓了幾句,就以孩子不懂事為由輕輕揭過。
她找褚正雄哭訴,褚正雄也不以為然。
還說兄弟倆打打鬨鬨很正常,這不是沒出事嗎?
哪裡正常?
興文才多大,褚才捷跟小北一年的,這叫玩嗎?
興文又那麼小,根本沒辦法坐火車。
而她也不放心讓興文留下,她相信如果爹娘知道自己當時的處境一定會體諒自己的。
可小北為什麼就不能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呢?
算了,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就是不貼心。
母子多年隔閡,她也不指望一天兩天就消弭,隻希望還有緩和空間。
這既是出於利益考量,也是出於那份試圖補償的母愛。
暨嫻自私慣了,她以為自己的“母愛”重如千金。
以為自己說幾句好聽話,暨和北就會乖乖由著她擺布。
就像對二女兒和小兒子那樣。
隻要她適當流露出脆弱哀戚的一麵,小兒子便會心疼不已,挺身保護她。
但她忽略了成長環境的巨大差異,造成暨和北從根本上就和褚詩文姐弟倆不同。
暨和北開車趕過來時,暨宗兄妹倆正好從院子裡出來。
他停穩車,緩緩向兩人走來。
表情冷凝,五官沒有特意展露出凶的一麵。
但周身都透著不善不好惹,彷佛盯緊獵物的豹子,隨時可能撲上來把獵物撕碎。
“我上次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許臟我家門口的磚?”
暨嫻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準備被這句話擊得粉碎。
側首,眼神無助的看向大哥暨宗。
暨宗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他乾咳一聲,繃著臉試圖擺舅舅的譜:“小北,怎麼說話呢?一家人不能坐下好好聊嗎?”
暨和北嘴角譏誚勾起,看向他的眼神睥睨。
什麼也沒說,但一切儘在不言中。
那冷冰冰,帶著無限嘲諷意味兒的眼神彷佛在問:一家人,你也配?
暨宗確實被他的眼神凍住了。
當年那個隻會露出憤恨傷心眼神的倔強少年長大,有了足夠的攻擊性,不是他能訓斥的了。
暨嫻心也跟著沉了沉。
知道暨和北根本不會給自己開口的機會。
她抓緊手裡的包。
略微遲疑了幾秒,還在思索要不要拿出事先準備的底牌。
“小北,我知道你對我這個媽有怨言,我不求你原諒,我隻想跟你敞開心扉聊一聊。”
暨和北冷嗤一聲:“沒什麼可聊,你彆把自己看得太重,怨恨那麼寶貴的情緒你以為我會用在你身上?”
暨嫻被氣得心梗。
“如果你不怨,會是這個態度?”
暨和北:“我心情不好時,路邊的狗也要被我踹兩腳。”
這是把自己比做狗了啊。
暨嫻銀牙差點咬碎。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憤怒壓下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次她不再遲疑,將提前準備好的她娘的遺物掏了出來。
“小北,你還認得這個鐲子嗎?”
暨和北目光射過去。
冷漠的眸子裡躥出一團火苗。
她竟敢拿外婆的遺物當籌碼……
當真不是個東西!
暨嫻恍若未覺。
還在喋喋不休:“你外婆當年逗你時說,這是留給你未來媳婦的,還叫媽幫你保管著。”
她頓了兩秒,抬起眸子看暨和北。
接著道:“媽想用這鐲子換一個心平氣和聊一聊的機會,如何?”
好一個“換”!
暨和北定定看著她。
隻覺得眼前之人越發麵目可憎。
半晌。
薄唇微啟,語氣涼涼道:“好啊。”
說完,他攤開手。
示意暨嫻把東西拿來。
暨嫻也回望著他。
母子倆誰也沒說話,但眼神裡卻是一陣刀光劍影,較著勁。
不知過了多久,暨嫻敗下陣。
緩緩伸手。
“給你。”
大兒子的忤逆雖令她心情十分不悅,但裝腔作勢似乎刻在她DNA裡。
儘管不滿暨和北寸步不讓的舉動,麵上卻還是溫溫柔柔。
彷佛自己是絕世好母親一般,語氣頗為親昵:“你外婆給你的,媽再如何也不至於昧下它。小北,你這麼防備媽真是傷媽的心。”
暨和北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而是摸著鐲子底端凹進去的花紋,那裡有他幼時不小心劃的一道痕跡。
確定鐲子的確是外婆遺物,暨和北才將注意力放到暨嫻和暨宗身上。
“我言出必隨,不是要聊嗎?”
“走吧,到街角老茶館,想談什麼今天一次談個夠。看在鐲子的份上我給你們這個機會。”
那高高在上,彷佛恩賜一般的語氣,著實刺激人。
彆說暨嫻臉上的假笑差點維持不住,就連暨宗也沒好到哪兒去。
兩人心裡其實都還當自己是能隨意插手暨和北生活的長輩呢。
不得不說,二人在這一點上很一致。
暨嫻和暨宗看看對方,用眼神給彼此鼓勁:忍一忍吧。
暨和北餘光瞥到這兄妹倆“眉來眼去”。
突然間,想到一件陳年舊事,隻覺諷刺又好笑。
三人很快到了老茶館。
街頭老茶館就是個露天壩壩。
壩壩裡擺著遮陽傘,竹桌竹椅。
暨和北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暨宗兩人看看毫無私密性的環境,忍不住蹙眉。
但看大兒子/大侄子懶洋洋坐在椅子上,已招呼服務員上茶,還讓人拿煙來。
兩人隻能捏著鼻子坐下了。
這個點喝茶的人不多,服務員動作很快,長嘴壺高抬,範兒拿捏得十足,隔兩三米就把茶泡好了。
暨和北撕開香煙包裝,拿出一根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