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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99 字 6個月前

劉夫人笑了笑,多了幾分不好意思:“你回來前,我慌得很,連阿綺也不敢見,隻怕教她見了我那副模樣也跟著急。如今想來,卻是我多慮了,你從來是有成算的,怎會如外頭傳的那樣?”

先前兒子多次同她說過,千萬莫隨意聽信旁人的話,她到底還是沒忍住。

想到這,她又望向牆壁。一牆之隔處,便是阿綺正睡著的屋子。

“幸好你回來了,你媳婦一人待產,心中不安得很,有你在身邊才好。”

郗翰之替母親按揉酸痛的膝處,想起沉睡的妻子,道:“也多謝母親,替我好好照顧著阿綺。”

劉夫人輕歎一聲,話裡是說不出的心滿意足:“我呀,沒受過生養的痛,卻享到了兒孫的福,也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

產房之中,阿綺自清晨陷入深睡,過了整整三個時辰,直到午後十分,才悠悠醒來。

她神思仿佛遲鈍了不少,睜眼片刻後,方回過神來,側目往旁邊去望。

屋裡靜悄悄的,她的床邊是個新架起的圍欄,圍欄之中,睡著她才養下的可愛女兒。

隔著床半丈處,則是一張矮榻,榻上臥著個正補眠的人,是昨夜匆匆趕回,陪她生產的郗翰之。

她驀地想起臨盆之時,朦朧間見到他飛奔入內的身影時,心底的那一陣悸動,就像當初初見他的時候,那一道似曾相識的背影,令她從此便認定一般。

她記得,正是那一陣悸動,將她渙散的精神一下拉回籠中。

身邊的孩子似有所覺,無意識地揮舞了下手,將拇指伸如口中嘬了嘬,雙眼睜開一條細縫,咧嘴哭了一嗓子。

這一嗓子啼哭雖短促,卻中氣十足,格外響亮,將一旁仍睡著的郗翰之一下驚醒。

他倏然睜眸,一下便對上那雙正望過來的晶瑩眼眸。

孩子隻啼了一聲,便有嘟著嘴繼續沉睡。

二人對視片刻,忽然都笑了一聲,齊齊移開視線。

郗翰之自榻上起身,取了兩個軟墊給阿綺墊在身後,一手繞過她頸後,攬著她起身坐好,柔聲問:“醒多久了,怎不叫我?可餓了?”

“不久。”阿綺開口答了句,才發現喉間有些乾澀,隱隱還有些苦,應是參片留下的。

她望著近在眼前的男子,這才發現他素來白皙俊秀的麵龐似瘦削了些,深邃烏黑的眼眸也有了許多紅血絲,眼底亦是無情一片,原本光潔的下顎處,更是生了一圈青青胡茬。

顯然是多日未曾睡好,接連趕路的模樣。

“郎君怎突然回來了?前線可還好?”

她雖不信外頭的傳言,到底也還擔心戰況。

郗翰之吩咐屋外的婢子去端些吃食來,又替她倒了杯溫水來,親自喂她飲下,微微笑著道:“我聽說城中有些傳言,恐你和母親太過擔憂,又想著要回來陪你生產,自然便回來了。”

他想起醫家離去前的囑咐,明白月子中最不能著涼,遂又替她將行動間滑落下來的薄被又蓋緊些。

“至於戰事,”說到此事,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裡漸漸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令人禁不住想要仰視,“長安城已下,姚符已生擒,後秦——亡了。”

回來前,他領著數萬將士連夜攻城,一鼓作氣,照計劃將長安拿下,更捉了秦主,目下已經押送往建康去了。

皇帝被生擒為俘,本就亂作一團的後秦已如一盤散沙,北府軍再攻略城池,便勢如破竹,隻需在北邊魏國聞風而動前,先穩住腳跟便可。

先前晉人數次北伐,不論進展如何,攻下之城皆不久便又被人奪走,究其原因,便是因未好好經營。

郗翰之仔細分析了多時,早已在軍中著意培養了多個堪用的心腹,留在後秦境內守城。

這一路歸來他行得急,卻也從未耽誤軍中情況,每日仍有往來不斷的快馬給他報告軍情,便是方才入睡前,他也才讀了快馬送回的軍報。

隻是這些,都不必說與她聽。

阿綺渾身一震,眸中先是驚訝不已,漸漸地便都化作喜悅與感慨。

長安,那是失落多年的故都!

她雖一直都知他有收複故土的能耐,卻未料僅這半年不到的時間,他便已將長安拿下!

“恭喜郎君,長安既下,秦國土地便能儘收囊中了。”

雖則北方仍有魏,西麵仍有涼,可如今的局麵,已是南渡四十餘年來之最。

父親若能看到,不知要如何欣慰。

眼看她眼眶又紅了,郗翰之忙湊近些%e5%90%bb了%e5%90%bb她眼皮,撫著她臉頰道:“哭了傷神,才生完,可不能如此。”

說著,也不待她答話,便坐在她床頭,摟著她一同看還睡著的女兒。

數個時辰過去,孩子身上的紅已褪去了許多,漸漸展露出幾分精致。

郗翰之一手摟著她,輕輕替她梳理長發,一邊%e5%90%bb她耳際,一邊喃喃低語:“咱們的女兒,可想過名兒了?”

阿綺覺得睡過一覺後,身上力氣恢複了些,聞言搖頭道:“我自然想過,可總想不到合適的。”

她的話輕輕柔柔,比從前更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依賴與撒嬌意味,聽得郗翰之心底又酥又軟。

他唇角克製不住地揚起,感受著她細微的變化,與她一起凝視著女兒,道:“我想了一個,便叫‘念念’,可好?”

念念,便是要他們一家人時時刻刻互相掛念著。

自然,更有永遠記著從前過往,不敢相望的意思。

他會時時念著他的阿綺,念著他的念念。

阿綺聽懂了他的意思。

她將臉埋在他肩上,默默點頭:“好,就叫念念。”

屋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翠微拎著食盒進來,將雞湯、清粥、鮮蔬瓜果等一一放到床頭案上,道:“女郎定餓了,快用些飯食吧。”

雞湯熱騰騰的,香味撲鼻,阿綺本還不覺饑餓,此刻嗅到香味,方察覺自己的確已許久未進食了。

郗翰之揮手示意翠微下去,親自捧著碗,一勺一勺喂到她唇邊,絲毫不要她動手。

阿綺飲下大半雞湯,又陪著菜蔬喝了半碗粥,方覺腹中踏實了。

她靠在軟枕上,望著眼前收拾著碗箸的男子,輕聲問:“郎君如何這般會服侍人?”

她記得自己孕中,他便每夜守著,端茶倒水這樣的事做起來,也毫無怨言。

郗翰之顧著念念,動作絲毫不敢大,聞言抬頭微笑了下,輕聲道:“我出身寒門,父親雖是小吏,卻因世道亂,家中清貧,無下人服侍,自小便慣了事事都自己來,後來入了軍中,與將士們吃住一道,遇上大戰,身上有了大小傷,便也互相照顧,都是常事。”

阿綺聽他說得雲淡風輕,眉心卻漸漸凝起。

她從前便注意到他身上皮肉間留下了不少傷痕,她知道,那是浴血征戰留下的痕跡。

她曾為多年征戰,長居軍中的父親心疼不已,可父親到底身居高位,行軍練兵雖苦,素日供養當是不差的,隻以為郗翰之既也在北府軍中,所經之境遇當也相差無幾。

可此刻想來,他出身寒門,自最底層的小卒做起,即便屢立奇功,得父親提拔,也花了數年時間才升上來,其中艱辛,自非常人能料。

如今他已為一方封疆大吏,手下兵馬眾多,從南至北,由漢至胡,他的名號無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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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說起寒微時的舊事,卻仍雲淡風輕,既無心酸感懷,亦無驕傲自滿。

如此反教她惻然。

郗翰之將她身後的軟枕取走,半摟著她再度躺下,自己也未再到一旁的榻上去睡,而是輕手輕腳爬上床去,與她隔著些距離,卻牢牢握著她的手,低聲道:“再睡會兒吧,醫家說,這一月裡,定要吃好睡好。”

阿綺躺下了,卻未闔眼,仍是呆呆望著他。

郗翰之不由輕歎一身,單手撐著微微起身,湊在她身側,道:“我在旁守著,待你睡了,我便也睡。我心中掛念你,便想親自照顧你,你不必多想。人人都是如此,夫妻之間也好,至親之間也罷,總要相互照顧扶持,才能長長久久。”

這是他兩輩子悟來的道理。

況且,上輩子她照顧他,這輩子本就該換他照顧她。隻是這話,他不想說出來徒惹她傷心罷了。

阿綺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方覺困意再度襲來,沉沉睡去。

☆、同眠

這一覺過去, 再醒來時,已至傍晚, 原本敞亮的屋中已蒙上一層昏黃溫暖的朦朧暗影。

阿綺仰臥在榻上, 緩緩睜眼, 一時仍有些不習慣。

已有數月時間, 躺在床上時隻能側臥。

她眨了眨眼, 待五感恢複清明, 方察覺身邊傳來深重呼吸。

一邊是閉目沉睡的女兒念念, 另一邊則是始終麵朝著她,睡著時也握著她手的夫君郗翰之。

屋外昏暗天光透入,將隔著內外室的屏風打出一道陰影,正落在他麵上。

阿綺看得有些出神,不由伸出另一隻手,順著屏風方正的棱角落下的陰影輪廓, 在他臉上一點點撫摸。

如今她一看到他的模樣, 便下意識想起夢境中的父親, 和那個在梅嶺看到的少年郎君。

她總覺得眼前的人,與前世的那一個已經不同了, 就如她自己,也不再是那時的她一般。

原本就已鬆動了許多的心, 似乎又更軟了。

郗翰之雖疲憊不堪, 然素來警惕,不過片刻,便被麵上細細軟軟的觸?感喚醒。

他睜開眼眸, 隻覺眼底的酸脹乾澀感消失了不少,待看清阿綺的模樣,便伸手去握住她撫在自己麵頰邊的指尖,湊到唇邊%e5%90%bb了下,又抬頭望向一旁熟睡的念念,沙啞著嗓音道:“方才%e4%b9%b3母已抱去喂過奶了,眼下不必擔心餓著她了。”

兩人一同轉過身去望著一旁毫無知覺的女兒。

郗翰之湊近些,自身後輕輕摟住阿綺,靠在她耳畔親%e5%90%bb,低道:“阿綺,咱們有了念念,定要讓她有雙親百般嗬護著長大,對嗎?”

他終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他本是耐心等著阿綺回心轉意,不敢有半點強迫的,可念念出生後不過數個時辰,他隻覺自己心境又與從前不同了。

他幼年的時光裡,從沒有過父親的關懷,自懂事後知道的關於父親的事,也不過是自己甫出生時,因家貧而被父親拋棄與水邊。

沒有父親關懷的孩子,總是更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