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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488 字 6個月前

會稽生變亂後,孫寬為護崔萱安全,便暗中派了十餘人,個個沉穩可靠,辦事妥帖,長留崔萱身邊,一來可為侍衛,二來則可供驅策,穀梁便是其中一個。

阿綺如今出嫁,身邊貼心之人,隻翠微與戚娘等婦人,限於宅院之內。在外雖有不少仆從,可皆是崔家舊仆,待她這個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女郎,未必十分忠心。

崔萱得知此事後,便主動將穀梁等五人遣至她身邊,教她在外時,有個可靠之人辦事。

阿綺笑著令翠微替他設榻斟茶,道:“足下請飲茶。聽阿秭說,足下家中還有一幼弟,不過十歲,若不嫌棄,可領入府中來,我可請人教導他讀書識字,習騎射之術。其餘幾人之親眷,也皆可送入府中,我自會命人照料。”

穀梁忙躬身道:“若能如此,多謝夫人,梁感激不已,日後為夫人效命,定竭儘全力,肝腦塗地。”

阿綺笑著搖頭:“足下不必如此,既是替我辦事,我本也該厚待足下。”

說著,她略一思忖,忽而壓低聲道:“眼下,的確有一事,需請足下替我尋人打聽。”

穀梁忙洗耳恭聽。

“我想知曉,同泰寺中那位道遠大師,與太後之間,到底有何隱秘。”

穀梁一愣。

阿綺知此事困難,不由問:“足下可是覺為難?”

穀梁思忖道:“不瞞夫人,仆願儘力一試,隻是能否辦到,實不敢保證。”

……

卻道謝夫人攜崔萱自同泰寺歸府後,便迫不及待將寺中周夫人與阿綺之言,向崔淮一一敘述。

崔淮聽罷,氣急敗壞,直覺孫寬之事有辱門第,不由分說,便將妹妹喚來,狠狠訓斥,末了,一麵又責阿綺心思不善,一麵急著要趁太後命人來遊說前,先將孫寬驅出建康城去。

然而蘇家早有防備,主動將孫寬請為賓客,令其無可趁之機。

非但如此,先前有意與崔淮結親的幾家,不論是士族高門,還是皇親貴戚,皆不再與之交通。

如此不過兩日,已教崔淮自起初的憤怒與不滿,變做惴惴不安。

崔家雖有聲望,可至他這一輩,卻已無身居高位者,如今之形勢,顯然除蘇裕刻意為之外,亦有太後暗中的意思,令人人都逼著他,不得不將妹妹嫁給那寒門武人。

他思來想去許久,終隻能忍下心中不滿,命夫人往鐘山腳下,郗翰之的府邸走一遭。

……

鐘山府中,阿綺正閒庭信步,領謝夫人於曲水邊賞景。

今日日色甚好,她立涼亭中,指著蜿蜒的潺潺流水,道:“堂嫂不知,此水引自昆明湖。昆明湖雖距此不遠,可要引水至此,也著實不易,頗費了我許多功夫。”

謝夫人在旁聽著,始終心不在焉,一心隻想著崔萱之事。

她耐著性子隨阿綺在庭中走了一圈,見她仍毫無停下說正事的意思,終是忍不住駐足打斷:“阿綺,堂嫂今日前來,實則有一事相求。”

阿綺麵色一滯,心知她定是要說堂姐的婚嫁之事,遂隻微笑著引她入正廳坐下,又親自斟茶奉上,道:“阿綺知曉,堂嫂是否想令我入宮去,想太後求情,好教阿秭不必嫁給那孫參軍?”

謝夫人一愣,未料她先前繞了那樣久,此刻卻突然這般直接,待回過神來,忙點頭道:“正是此事!孫寬此人實在不識好歹,仗著有蘇家的袒護,竟將主意打到阿萱身上。”

說罷,謝夫人有意靠近些,拉著她的手道:“咱們崔家在你的婚事上,已教蘇家算計了一遭,此次阿萱議親,覺不能教她也嫁個寒門武人。阿綺,堂嫂素知你姐妹二人情誼深厚,你定也不忍教你阿秭下嫁,對不對?太後待你從來親如母女,我與你堂兄,便是想教你去求一求太後,咱們家的門第,實在不容再辱沒了。”

她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卻教阿綺想起自己與郗翰之成婚前的種種。

這樁婚事,自她父親過世後,崔家便再無人提過,崔淮等因她的身份尤貴,亦曾起過悔婚的心思。

若無東南那場戰事,隻怕她此時還待字閨中。

當初,是尚書令蘇裕,自東南戰事起後,有意令郗翰之領北府兵南下平叛,為籠絡他,便舊事重提,以家國安危與崔恪嶠之一世英名為由,令崔家不得不嫁,就連太後,也不過是起初擔憂身份懸殊,待戰事愈緊時,便再無二話。

崔淮打心眼裡便瞧不起寒門庶族,因而對此始終耿耿於懷,至親妹妹崔萱的婚事,哪怕將她嫁給士族中聲名狼藉者,隻要對他的仕途有利,也在所不惜。

高門世家的女子,若無父兄著意的關愛,大抵都隻能做穩固家族地位的一枚棋子。

阿綺望著謝夫人滿是迫切的麵容,緩緩抽回手,搖頭道:“堂嫂,此事恕阿綺不能相幫。”

“正是因我與阿秭情誼深厚,才不願看著她再嫁一個如王內史一般的郎君。”

謝夫人麵色一僵,已隱隱有不悅,然念著此來的目的,仍忍著不滿,道:“阿綺,你堂兄可是阿萱親生的兄長,如何會害她?你放心,這一回,嫂嫂定囑咐他,要給阿萱在士族中尋個妥帖可靠的人家,不教她受半點苦。”

阿綺不為所動,堅定道:“堂嫂,這世上,當再沒有比孫參軍待阿秭更好的人了,即便是您與堂兄。”

謝夫人見她如此,到底壓抑不住怒火,深深吸氣,起身憤然道:“阿綺,嫂嫂難得親自來求你,你何至於如此不留情麵?”

阿綺麵上笑意不減,出口的話卻絲毫不退讓:“事關阿秭終身,恕阿綺不能如此。”

謝夫人見她斬釘截鐵的模樣,心知再無回旋餘地,一時氣得失了分寸,霍然起身,立在屋中,怒指她冷笑道:“好啊,阿綺,你一人嫁了個寒門豎子,侮辱了我崔家的門庭,如今要拖著阿萱也與你一道嗎?當年叔父於朝中沉浮十餘載,方令我崔氏有如今之地位,你難道要望著他一手創下的家業,毀於一旦嗎?”

提起父親,阿綺方才的笑容也陡然消失。

她擱下手中茶杯,斂袖冷道:“堂嫂此言,似有不妥。崔氏之門庭,非朝夕之間,便能如今日一般,也非一日之間,便會毀於一旦。我父親生前,最是不喜以門第論高低者,他也曾說過,所謂名士風流,無關出身,隻在乎坦蕩風度間。若我崔家子弟皆能如父親與伯父當年一般,則崔氏興盛百年,絕非難事。反之,若目光短淺,隻思以聯姻鞏固地位,則崔氏之衰,不遠矣。”

如此直言不諱,已近乎直指崔淮昏聵,以親妹妹的終身換取眼前的利益。

謝夫人已是氣得目眥欲裂,伸手指著她好半晌,方喘著粗氣道:“你——你這不肖女,合該嫁給郗翰之那等醃臢之人!”

阿綺已失了與之辯駁的性質,隻靜靜起身,衝謝夫人微微躬身道:“阿綺此處,大約已配不上崔家的門第了,堂嫂請回吧。”

謝夫人氣急敗壞,隻覺不甘心,連素日維持的世家風度也拋去大半,咬牙切齒道:“我瞧你,當真是入了寒門,連敬重親長也忘了,竟連我這嫂嫂,也敢這般驅趕!”

屋中仆從等皆麵麵相覷,想不到有一日,素來以世家高門自詡的謝夫人,也會變得如市井婦人一般蠻不講理。

阿綺心中一陣厭煩與無力,正欲起身再言,屋門處卻忽傳來一道森冷低沉的嗓音:“我郗家寒門,容不下夫人,若不想我親自相送,夫人這便請回吧。”

屋中人皆循聲望去,隻見洞開的屋門處,郗翰之逆光而立,已不知在外聽了多久。

他麵色沉靜,腰配長刀,一雙寒意迫人的眼眸,正不善地盯著謝夫人,一眨不眨。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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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長居建康,素來與喜文厭武的士族婦人在一處,哪裡見識過郗翰之這般的氣勢?

待她雙目一瞥見他腰側長刀,無需出鞘,便已嚇得噤聲,漲紅著一張臉,好半晌,恨恨甩袖離去,踏出屋前,仍不忘怒瞪一眼這夫妻二人。

屋中一時寂靜。

二人隔著數丈距離靜靜對視,仿佛正估測著對方的心思。

許久,阿綺輕歎一聲,移開視線,重新舉杯飲茶,示意翠微等退下。

觀眼前情景,郗翰之顯然已將她與堂嫂方才的話聽入耳中,此刻怕是不會輕易容她搪塞過去。

果然,郗翰之蹙眉凝視她許久,緩緩跨入門中,立在榻前,擋住一束日光,在她身上投下濃重陰影,道:“你方才與你堂嫂所言,可是真話?”

他嗓音壓抑而緊繃,蘊含著無限期待與緊張,仿佛隻她一言,便可令他嘗儘上天與入地的差彆滋味。

阿綺麵無表情,沉默半晌,終是閉目,輕道一聲:“是。”

話音方落,郗翰之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然握緊,沉沉黑眸間,似撥雲見日一般,陡然迸出奇異光彩。

“阿綺啊。”

他隻覺數日來心底的壓抑一掃而空,緊接著,便湧出無限的慶幸與柔情蜜意,克製不住地俯身,跪至她身邊榻上,一手撫上她麵頰,揉弄半晌,將滾燙的唇瓣貼上她額間光滑肌膚,嘶啞著嗓音,半是責備,半是心軟道:“為何那日要欺騙於我?往後再不可如此任性。”

他以為,這婦人前兩日那般冷淡,不惜與他惡語相向,不過是身為矜貴的世家女,不願放下麵子罷了。

到底是崔大司馬的獨女,哪裡會如旁人一般淺薄無知?

隻是她忒倔強了些,那日在菱洲島,他那般好言相勸,仍不肯服軟。若非今日教他聽見了這番真心話,隻怕真要誤會她目光短淺,以出身論人品。

他在鄉野軍中慣了,周遭之人多直來直往,雖自漸身居高位後,也對朝中眾臣們打交道時的虛實曲折拿捏得當,可到底從心底裡鄙棄這般作風。

這婦人若總這般性子,著實需改一改。

不過眼下,他端詳著眼前嬌柔嫵%e5%aa%9a的女子,正心神蕩漾,無暇旁顧,更不忍多家責備,隻伸出雙臂將她攬入懷中,細細%e5%90%bb她額麵,揉她衣衫。

掌中這張白皙動人的麵孔,漸與夢境中的生動柔順重合在一處,令他生出幾分美夢成真的錯覺,醺醺然間,心底既甜蜜,又酸澀。

然這一陣飄然熨帖的錯覺,不過一瞬,便被她那張無情的檀口中幽幽吐出的話語擊碎。

“我並非任性,那日在菱洲島之言,也並非全是欺騙。至少,我欲與郎君和離一事,並無虛假。”

“和離”二字,仿佛一道利刃刺入,教郗翰之心口毫無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