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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一概不記得了,更遑論還為那時的事兒憤憤不平。

他此時並不冰冷。

隻是平靜,平靜得如一灘靜待蒸發重生的死水。

方才那段話無異於戳到祁家父母自認最隱秘的私心,惠淑玲臉色微微一白,強撐笑意,“小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們呢?我們……爸爸跟媽媽是真的想要你過得好。”

祁隼不吃這套,淡聲反問一句:“你們沒有享受他們的目光嗎?沒有嗎?”

“這……”惠淑玲吞咽了下喉嚨,抿口咖啡,緩口氣,飛快調整好神情,“這誰都會喜歡吧。”

“是。”

祁隼不置可否,畢竟人都有虛榮心,受人崇拜本質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是……“那是我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成就,會開心的應該是我,可每一次最高興的卻是你們,在彆人麵前最高傲的也是你們,而我,總是失去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學齡前是,小學時是,初中時是,高中時也是,他不斷失去,每個他曾為之停留過、關心過的人,最終都和他擦肩而過,成為陌路。

直到大學。

他才得以捉住一點兒幸福。

或者該說,幸福總算願意擁住他。

“那些孩子不配……”

不想看自己母親表露更多荒謬的鄙夷,祁隼抬手,馬上打斷了她,眸底劃過一絲怨恨,然而隨即又被冷靜拉進深處,他垂下眼瞼,桌下的雙手慢慢攥緊,桌子以上卻看不出一星半點神思不定的眉目,繼續語氣平淡地細數道:“十二歲那年,你們天天把我關在家裡,讓我寫出SCI論文,我成功了,你們高興了,卻不知道我其實那陣子……過得很痛苦。”

“你有什麼好痛苦的?”

祁家父母對視一眼,默契地擰起眉頭,他們倆都無法理解,這分明是件好事。

“我每天無論睜眼還是閉眼,滿腦子都是論文的內容,什麼力學,什麼理論,視線裡全是一堆死板的符號和文字,我每晚睡不好,夢裡都在思考牛頓、思考普朗克。”

“那時隻要一想到你們對我抱以這麼大的期許,我就害怕第二天起來會忘記今天的想法,害怕明天又會因為老師覺得哪裡不夠好,要推翻那些內容重來,有幾次早上,我求你們讓我休息一下,你們又是怎麼說的?”

“你們用著失望、譴責的眼神看我,說小隼你變得不懂事了,小隼你怎麼去學校學會偷懶了。”

說到這兒,祁隼自嘲地勾起唇角,“但凡我當年能更不懂事些,也不至於被你們利用這麼久。”不至於重生才逃脫出來。

“好你個不知感恩的東西!”祁偉兆從來聽不得彆人說自個兒半句不好,他登時怒目而視,若不是這裡公眾場合,他早就氣得站起來一巴掌呼過去了。他惱怒地指尖發抖,“老子給你的腦子,你不付出些代價來報恩老子,天底下有這種好事?”

祁隼神色絲毫未變,連嘴角弧度都一樣,“嗯,那您拿去吧。”

祁偉兆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頓時一噎,“……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祁隼滿盈認真地一字一頓道,“把我的腦子移植過去,還給您。”

祁偉兆:“……”

“小、小隼……”惠淑玲瞳孔瞪大,難掩震驚。

“我和你們坦承這些,不是指望你們能意識到什麼,而是我認為你們應該有權曉得,你們自己從不是你們所以為的完美父母。”

這才是祁隼算舊賬的目的——誅心。

隨後一點一點地鬆開拳頭,掌心肉已有淺淺的掐痕,他籲口氣,堅定道:“未成年時,我無法選擇,現在我終於能選擇了,我並不希望你們破壞我得來不易的生活,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們騷擾我的朋友,或是不惜透過輿論來逼我就範,我不介意和你們走上法庭,更不介意跟你們魚死網破。”

知子莫若母,惠淑玲並非全然不知曉自己兒子的一些心思,隻不過她從前有意識地否定,也不準他生出異心,如今自己兒子的話語滿溢狠絕,似乎真的被逼上梁山,無所畏懼了,慣來拿捏兒子心軟的弱點的她終於被威嚇住了。

身旁的祁偉兆亦然。

霎時間,夫妻倆被滿腹怒罵給憋得臉色青白交加。

恰是這個空檔,不遠處起了動靜。

聽起來應當是有人撞到了桌子。

祁隼一心注意自己父母的每一個表情變化,不甘、暴怒……其餘的東西,他都不感興趣,連脖子都懶得轉動。

這時,祁偉兆才從仿佛快要咬碎的齒間擠出一句早說爛的話:“我們是你父母!”

“既然你們能把我的價值和存在意義量化,我也可以。”祁隼略略低頭,恥笑出聲,不知笑的誰,“我們體內流著同樣的血,骨子裡是一樣無情、現實,你們早該明白這點。”

言罷,他稍作偏頭,思忖了會兒,確定自個兒該說的話都說了,於是便起身,最後朝他們微微頷首,像是在無聲地感恩他們過去的照拂,未來,除非他們願意學會尊重他,把他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否則他不再是祁家人。

玻璃門先後晃出了兩回聲響。

一扇門,劃定了過去與未來。

他走出咖啡店沒多久,身後忽地有人大聲喚他一聲。

……這聲音還挺熟悉。

他有些詫異,心想不應該,步伐卻不自覺地愈來愈慢,在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時,他猛地煞住,麵有幾分茫然地轉身。

下一秒。

一記威力無敵的小炮彈直撞入他的懷裡,促使他踉蹌,不得不後退幾步緩衝。

隨之而來的是一句

——“不要魚死破破!”

“……???”

“不對,是……什麼破破?魚、魚死……破……”

“魚死網破?”

“啊,對對對!就是這個成語!祁隼,你千萬不要魚死網、網破啊!我會難過的!!!”

祁隼有點兒納悶他是怎麼聽到這個詞,他剛剛也沒說得很大聲呀,還沒他父親聲音大呢。

然而旋即他望見在後麵緊緊跟上來的謝家爸媽,又稍微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形,以及謝雲莫名其妙的話,瞬間了然,無奈,想必他們剛剛就在店裡麵坐著,也就是說,那道忽如其來的動靜……

他垂頭看向懷中的少年,“你剛才是不是撞到桌子了?”

“你怎麼知道呀?”謝雲瞪大眼,一臉寫著“哇!!!你怎麼那麼厲害!!!”。

祁隼摸摸他的腦袋瓜子,“聽到的。”

“啊。”謝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小心的,不痛!”

“所以是怎麼回事?怎麼撞到了?”

“呃……”

這就說來話長了。

當下躲在視線死角的謝雲並不懂這四個字的意思,因而轉頭好奇地問了爸爸媽媽,夫妻倆習慣使然,懵懵地回答他以後,才反應過來祁隼的意思,頓然三人大驚,意欲上前幫忙。連一向沉穩鎮定的爸爸媽媽都免不得慌亂了起來,見狀,謝雲恍惚間意識到大事不妙,更是激動不已,結果這下好了……他還沒完全跨出桌子的範圍,就直直撞上桌角……

“咚”的一聲。

時間凝滯了一瞬。

他滿心擔憂祁隼,難得沒哭嚎,單單逼出幾滴不受控的生理淚。

總而言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雲撓撓後腦勺,“反、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祁隼難掩心疼地輕輕揉了下他奶白軟嫩的臉頰,好似在揉他撞痛的地方。

謝雲的臉噌地燒了起來,咬咬唇,眼楮倒是晶晶亮,凝視祁隼的溫柔神情,一時間看不出他究竟是羞紅了,抑或是純粹被揉紅了。

考慮到自己老公尚不知情自家兒子一聲不響地彎了的事兒,現在顯然也不是個得知的好時機,嚴珠麗怕一下子嚇昏老公,忙不迭開口,尷尬地打斷兩個孩子過分親昵的距離和舉動。

“小、小祁啊……”

聞聲,祁隼這才回過神來,心臟一緊,做賊心虛地退開一步,爾後羞恥地清了清嗓子,訕訕道:“阿姨、叔叔。”

“誒。”嚴珠麗深呼吸幾下,若無其事地笑笑,“小祁呀,不要為了彆人傷害自己啊。”

“阿姨,我……”

祁隼啞口無言,有些頭大,不知曉該如何辯解是好,他當然不會白白浪費這一世,他是俗人,前世積累的仇恨與這輩子掙來的幸福,同樣更在乎幸福,隻不過倘若逼急了他,他也確實不帶怕,畢竟死過一回的人,又怎麼對傷害、死亡有所畏懼。

謝謹言平時極少運動,這會兒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喘了好半晌,才氣息趨於穩定,拍拍他的肩,“小祁,你父母不要你這樣的好孩子,不打緊,叔叔跟阿姨啊,我們要你,就像你阿姨說過的,你是咱兩口子呢,在小雲十九歲那年,意外撿來的第二個兒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聞言,祁隼一愣,眼框驀地發熱。

等了兩輩子,他貌似等來了真正的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謝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兩個好大兒!羨慕嗎?嫉妒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驕傲.jpg)

以後的謝爸爸:什麼……!!?我一個好大兒竟是我女婿???(眼睛瞪得像銅鈴.jpg)

第51章 Kiss

那日之後,祁家父母的確沒再來鬨事,他們似乎是默認了斷絕關係,不再打電話、發消息給祁隼,許是法律威震了他們,許是自己兒子的變化令他們忌憚,以前的他們可能不信自己兒子敢這樣乾,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他們終是發現兒子不再是以往那個能任他們隨意揉捏的麵團,在他們無從知曉的地方,他長出了硬骨頭。

尤其他一眼便知所言所語並非意氣用事,從頭到尾,他的話語條理分明,態度冷靜至極,刀刀利落地直往父母身上甩,顯然,目標明確。

狂風暴雨的日子總算歸於平靜穩妥,曙光破開天際,降至祁隼奔湧的心湖,緩緩停下,他丟開最大煩惱,得以全心全意在論文上,托謝爸爸的福,他現在每天早上會搭便車去M大理學院的實驗室,在裡頭從早上埋到傍晚謝爸爸下班,偶爾當日進度來不及完成,他則會打通電話告知謝爸爸,自個兒晚些時候會坐車回去——

他不喜歡半途而廢。

除此之外,他也正式見到了理學院給他安排的指導老師。

現在想想,也是緣分。

上輩子他曾在Q大見過這位教授。

在校際學術交流上。

對方帶領M大的學生過來Q大小待幾天,後來學生之間閒暇聊天的時候,那些學生說過,這教授是M大理學院最受歡迎的一位,他的教學方式詼諧逗趣,最重要是不會仗著自身成就而剛愎自用,馬上否決學生的置疑,他會選擇與提出疑惑的學生一同探討,從理論到實踐,瞧瞧究竟誰對誰錯,畢竟科學正是如此,未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