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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了。

時間在此刻失去了流速,周圍有風,外麵有腳步聲,但沈硯心什麼都聽不見。

然後,他的身體忽然一輕。

有誰……把他抱了起來。

第59章

對於他人的觸碰, 沈硯心第一反應就是逃避,他猛地回過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龐。

那是個非常年輕、也很英俊的男人,仔細一看還有點兒眼熟。

他的個子很高, 有著漂亮的耳鰭, 是人魚族的一員。

力氣也很大, 抱起另一個同樣不矮的成年男性似乎非常輕鬆,在沈硯心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把他放回了輪椅裡。

沈硯心驚魂未定, 但麵上沒有洩露絲毫,在他危機和受難才是日常的人生裡, 掩蓋和保護自己已經成了本能。

“這個是懸浮輪椅哦。”陌生的青年俯身,像是從背後抱住他一樣, 又切實隔著一定的距離,“要有緩衝操作的, 不然容易掉下來。”

青年在紅色按鈕之前先按下旁邊的綠色按鈕, 這回輪椅慢慢上升, 保持平穩。

“喏, 然後這時候設定好速度, 你是第一次用吧?唔, 定1級就好了,然後再……”

他一邊講解, 一邊操作,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沈硯心的身體呈現戒備的緊繃, 就那麼頗為自來熟地貌似半摟著他教學。

浮空的輪椅果然以老人家的步行速度緩慢向前動了起來, 沈硯心驚訝地睜大眼。

其實幾十年前的北極星曾經也是有高科技的, 可惜病毒讓一切化為烏有,倒退回到原始人的生活。

青年向後退, 讓他自己操作,過程中一直笑眯眯地看著他,好似看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娃。

幾分鐘後,沈硯心按下停止的按鈕,浮空輪椅回到地麵。

放下右腿,感覺到堅實的地麵後,飄蕩的心似乎也有了底氣。

他不易察覺地向後靠了靠,那是個並不信任的姿態。

“……你是誰?”

“柏斯·雪倫。”青年沖他做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笑道,“久仰大名。你叫什麼名字?”

沈硯心:“……”

這兩句話自己不覺得矛盾嗎。

但是……

雪倫?

他眨了下眼:“你是雪倫教授的……”

柏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老姐在外都被尊稱為雪倫教授麼?那我以後絕對不能去學院任職,不然就重複了。要不我還是當個法官……”

……是凱薩琳的弟弟啊。

沈硯心不太記得那位女教授有沒有提起過自己的家庭,也許有,但他聽得大多數話都直接過濾掉了。

柏斯的眼睛是藍綠色的,不同光線下好像會變幻的寶石。

青年一看就是那種生長在優渥的家庭、被所有人傾注愛長大的富家子弟,自信,張揚,對世界充滿柔軟的讚美。

——曾幾何時,沈硯心也是這樣的。

他從年輕的那一個看見了自己往昔的影子,而這讓如今破破爛爛的他感到無處可逃的驚惶,於是避開那雙好奇又直白的眼睛。

在柏斯看來,這名黑玉一樣美麗的人類青年,隻是疲憊了而已,說是羞赧也不為過。

他有意無意看了眼監控上的資訊,將那個同樣涼薄美麗如玉的名字記在心裡,輕輕笑了一聲:“其實我姐姐沒有告訴過我你是誰,隻說了是現在研究的一個……”他想了想,虛空打了個引號,“‘課題’。”

雄性人魚的通用語說得很標準,看起來就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孩子。

沈硯心沒有說話。

他和麥汀汀一樣,都不太喜歡跟生人說話。

或者不止生人。

後者是害羞,而他純粹是對交流一事感到無比厭煩。

柏斯不介意他的沉默,柔聲道:“如果你想知道她為什麼沒來,今天是哀悼日,她和其他重要的各部人員受邀,同皇室一道在聖卡拉大教堂參加對同胞的默哀。”

沈硯心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他的星球上,他那被荒廢的家園和故土,死去了那麼多同胞,現在也依舊在死去——又曾有誰為他們悼念過呢?

柏斯本來是站在他麵前說的這些話,見人一直沒有任何回應,又繞到他後麵來。

人類心裡一緊,不過對方並未襲擊他,雙手搭在輪椅的把手上,心情很好地自說自話:“今天天氣真好,你想去外麵走走嗎?我可以陪你一起哦。”

“……”

那的確是沈硯心原本的初衷,被這個不速之客一通攪亂,差點忘了。

“你不跳車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柏斯等了一會兒,沒等來黑髮青年的任何動作,好似他是在同一具精美的人偶對話。

他笑了笑,彎腰按下啟動鍵,輪椅懸空。

除了軍部,人魚族無論雌雄,大多是長髮,還是學生的柏斯也不例外。

他彎腰的刹那,垂下的髮絲拂過沈硯心的身側,浮動一陣淡淡的馨香。

沈硯心的確沒有拒絕,他知曉自己的拒絕向來是無用的。

大家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總是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吧?

自己也不過是新發現的玩具罷了。

他在若有似無的香氣裡閉上眼睛,心中滿是厭倦。

*

“哀悼日”上出現的兩個,不,嚴格來說三個陌生人,通過直播,在星網上掀起軒然大波。

主要分為兩撥人,一部分討論愛琳·希歐多爾和她的丈夫:

——“皇女”重現!是想奪權吧?

——好美,就算隻看到了一眼,依舊是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啊。

——希歐多爾家的基因真是絕了,無論男女老少都這麼驚豔。

——她那個丈夫好年輕,一臉懦弱,感覺配不上皇室。

——可能隨便找的接盤吧。

——話說回來他們喝的酒是什麼啊?以前也沒這個步驟啊?

——我奶奶以前為先後做過事,好像是先王先後祭奠祖先時的一個儀式。

——啊?那就是私下裡的家族事情咯,為什麼要提到哀悼日上啊?

——本來最初也就是為了哀悼先後仙逝的,很合理。

——總覺得是赤○○的威脅。

——那位什麼時候殘疾的?

——安心啦,王的威望能有任何人比得上麼?但凡有一個,能有半個,當初他就不會十九歲登上王位。

——群狼環伺中的英勇少年,吾王真是蘇炸了!

——偉大的希歐多爾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偉大的希歐多爾陛下萬歲!!

——靠,怎麼每次這種議題都會變成陛下的個人粉絲會啊!

另一部分並不關心皇室的暗流湧動,針對那個沒露臉的小繈褓展開了各種猜想:

——我猜是王的孩子。

——我們要有小殿下了嗎啊啊啊啊啊!!!

——可惡,就差一點點就能看到了,大人們的紛爭能不能滾一邊去,讓我看看小寶貝啊!

——謝邀,人在現場,驚鴻一瞥,的確是個漂亮寶貝。

——握草,雌的雄的?

——感覺是男孩子。小公主應該用粉嫩點的小被子吧?

——拜託大哥,那天是哀悼日,總不能整個喜慶顏色吧?

——沒人好奇小殿下哪兒來的嗎……

——除非我失憶了,我們從來沒有過王後吧?王妃都沒有過?

——陛下兢兢業業打江山,哪有時間談情說愛喲。

——哇塞,皇室私生子,好刺激!

——別亂說話,小心你的舌頭。

——呃,說起來,我表舅的哥哥的同學的對門鄰居也去了教堂,說是小殿下的保姆也有點兒奇怪。

——你這資訊源真的可信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管他可不可信,你先展開說說。

——就是吧,保姆戴著頭飾,是能遮住耳朵的那種,但他不小心把耳朵露出來了,竟然沒有耳鰭。

——沒有耳鰭怎麼了?下雨天我也不喜歡露耳鰭,容易受潮。

——小孩子不懂,這種大型活動日,和皇室一同參與的所有人都必須要露耳鰭的。

——不是,你們是在暗示什麼嗎?

——你想想,什麼種族既和我們很像,又沒有耳鰭?

——造謠可是重罪!

對於這些逐漸跑題的議論,對於慢慢歪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當事人麥汀汀一概不知。

小喪屍的心情空前得好。

一是因為他和崽崽一同從那個雪白雪白的屋子裡搬出來了,住進帶花園和湖泊的私人小宅院。

儘管仍不能離開,起碼可以接觸到自然,而不是成天待在房間裡。

二是夏榮告訴他,為了小殿下的心理健康考慮,皇室決定暫時不追究他的責任(儘管麥汀汀仍然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並且容許他和崽崽住在一塊兒,隻要他能安撫好幼崽的情緒。

三,也是他最期待的一個,和尼基塔有些相像的凱薩琳教授告訴他,沈硯心的身體好多了,這周就會帶他去見他。

從一同被帶到母星起,離開那個黑漆漆的水牢後,麥汀汀就一直沒再見過沈硯心。

他非常擔心對方,鑒於那時沈硯心的身體情況已經差到極點,他一度擔心他挺不過去。

好在,母星的醫療水準之高超是棄星無法想像的。

另一點是此時的小喪屍還無法理解的:沈硯心最大的傷並不顯露在身體表層,甚至不是被雪獅咬斷的腿骨。

而是心魔。

離開那個「心魔」,一切都會有所好轉。

麥汀汀坐在湖泊的堤岸,托著腮。

儘管身後有沙灘躺椅、秋千、吊床,來自棄星的小喪屍還是最喜歡親近自然的方式。

他在看崽崽遊泳。

小傢夥跟著他輾轉數月,為了在喪屍群中隱藏人魚的真實身份,很少有能入水的機會。

如今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又是身份最貴的小王子,有的是江河湖海任他嬉戲。

怕他一個崽遊太寂寞,竟然還找來另外幾條皇室的幼年小人魚陪他一塊兒。

可惜,小殿下對這些比自己大、還完全不熟的哥哥姐姐們沒有任何興趣,倒是遊個一兩圈就轉悠到少年麵前,甩著尾巴求誇誇求摸摸。

崽崽隻要有媽媽就好啦~!

麥汀汀有時候會把他抱起來休息一會兒,有時候則跪在岸邊俯身,拿著奶瓶喂他吃點東西。

雖然奶瓶很好用,不過小喪屍偶爾還是會懷念那個破破舊舊的榨汁機。

儘管來到赫特星也沒有很久,看著處處高樓大廈,和亮麗得體的人群,他卻恍惚已經離棄星的日子很遠了。

然而在那裡他與崽崽相依為命,這裡的他,看似現在還陪在崽崽身邊,說不定哪天就要被分開。

他有點……不,是很怕跟崽崽分開。

棄星上他是一隻撿果果、亂世中偷偷安寧的小喪屍。

母星上,他什麼也不是。

見媽媽有點兒情緒低落,崽崽主動把奶瓶舉起來讓給他:“麻?”

崽崽想,媽媽不開心的話就喝這個,很好喝的喲!

看著幼崽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少年的煩惱風吹雲散。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命運是由不得他來安排的。

起碼現在,他過著夢寐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