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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吩咐道:“把表小姐請進來。”

果見詠荷帶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進來了,雖是才留了頭發,眉目卻頗見清秀,十足的美人坯子。

鴛鴦見了,驚詫道:“想來這便是你表嫂燈姑娘留的那個孩子?”

晴雯點點頭:“表哥有幸,竟娶了平兒姐姐,平日裡自然和睦,對這孩子也是噓寒問暖,頗見關切。隻有一樣,這孩子耍小孩子脾氣時卻不夠嚴厲,須得我從旁多多訓誡。”

便向那小姑娘道:“但凡女子,都講究一個德容言功。世人皆是這般評判,你若不學女紅,又不肯學著琴棋書畫怡情怡情的才藝,將來如何覓得好婆家?”

那小姑娘大聲道:“橫豎我將來不嫁人便是了!嫁人又有甚麼好的,一個人清清靜靜過著才開心呢。”

晴雯聽了,啞然失笑,同鴛鴦對望一眼,才歎道:“幸虧平兒姐姐和表哥今日不在,不然的話,聽了她的話,還不定如何傷心呢。”

鴛鴦連忙道:“從小嬌寵大的小女孩如何肯嫁人?這足以說明你們平日裡養得好。”又向那小姑娘戲謔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若不嫁人時,難道教你爹娘養你一輩子護你一輩子不成?”

小姑娘眨眨眼睛道:“我長大了自個兒謀生計便是,自己做自己吃。何況,如今太平盛世的,我又不曾惹是生非,哪裡需要旁人護著?”

屋中眾人聽了這話都笑了,都道:“這正是沒有吃過苦的小孩子說的話。外頭那世道亂著呢,似你這樣俊俏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頭,保準被拐子拐賣了去。何況女子到了一定年紀不嫁人,她父母是要受到朝廷責罰的,女子也無法自立門戶,在外頭謀生計。”

那小姑娘聽了,麵上果有鬱鬱之色,仍不甘心,問道:“若是到了真正的太平盛世,女子可自立門戶謀生計,亦不必被逼著嫁人,是不是便不用被這些德容言功評頭論足了?”

眾人聽了,都笑道:“哪裡來這樣的盛世?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當年賈家有個三姑娘,才華不凡,精明過人,若是男子,必能乾出一番事業,偏生是個女子,隻得喊冤抱屈,自請去和親,去那南蠻荒蕪之地。如今還不知道甚麼音訊呢。女子幾時能夠行動自專了?”

說到這裡,雖知隻是妄念,也忍不住暗暗在心中暢想一番,道:“若是果真有那樣的盛世,全天下的女子都當好好珍惜。莫要被這二門內家長裡短的瑣事抹平了心氣才華才好。”

眾人又在那裡說了一會子話,晴雯向詠荷、麝月等人使了個眼色,幾人借故退了出去,鴛鴦才細細問起她彆後之事。已是數年不見,蕙香、芳官皆已覓得好人家,歡天喜地去了。來順一家隻在江南等地做綢緞布匹的生意,這些年生意做得越發大了。茜雪所在的江家卻見好就收,辭了那皇商的職位不做,這些日子正同晴雯商議著出海走走。

鴛鴦便道:“雖說咱們這邊百錢之物,到了南洋可賣萬錢。但你夫婦皆是小富即安的人,斷然不至於為了這些金銀之物流亡海外。想來這裡頭還有個緣故。”

盯著晴雯的眼睛看,突然間笑道:“世子爺也算是有情有義了。如今他做了皇帝,仍念著從前的舊事不放,數次征召你夫婦回京。他既有這份情意在,你們何必像耗子見了貓似的,竟要躲到海外去?”

晴雯道:“這話差了。若我仗著從前的那點情意同他周旋,甚至妄想從裡頭撈些好處,占些便宜,那便是與虎謀皮,早晚要葬身虎腹。故而我也暗中向詠荷等人囑咐過了,從前之事,竟是一概不提的好,正是為尊者諱的道理。聖上一時糊塗,戀錯了人,想來一時半會便可撂開手去,若是拿了這個當炫耀的資本,整日裡在那裡沾沾自喜,隻顯得我人過於輕狂,不莊重,其實是半點好處也無的。”

鴛鴦壓低聲音道:“我們從北邊來,倒聽到了些風聲,聽說前不久宮中的那場大火,來得蹊蹺,竟說是那劉皇後故意往火場裡撲的。你可曾知道。”

晴雯點頭道:“確實曾聽說不少。聽說先是劉皇後的父親牽涉在甚麼謀逆案子裡,又被言官彈劾,清算他昔年平青蓮之亂時候擁兵自重、不敬皇家等種種共計四十餘條罪狀,又從他家裡抄出來金銀綢緞古玩等物折合銀子二十餘萬兩,故而海內震驚,以為巨貪,滿門悉數處死。劉皇後跪在殿前磕破了額頭,請求聖上網開一麵,卻被駁斥,停了中宮箋表。自古帝王多涼薄,正是肉食者心術。想來事已至此,劉皇後便是萬念俱灰,亦是情理中事。”

鴛鴦歎道:“聽說聖上恨極了劉皇後,竟不欲給諡號,欲貶為靜妃,不入祖陵,是前朝那些禮部官員們拚死納諫,才勸住了的,好容易才賜了個哀字。”

晴雯感慨道:“不過是平諡罷了。”想起從前劉芳怡在她麵前含羞帶怯,對寧玨一往情深的模樣,不覺為她難過。

鴛鴦凝望著晴雯:“京城中人都在那裡說,說聖上另有所愛,因得不到心愛女子,這才這般遷怒於劉皇後。若是得了他心儀之人……”

晴雯忙止住她的話頭:“鴛鴦姐姐這話差了。誰敢自稱聖上的心儀之人?也不怕福小命薄壓不住,反生禍端。據我觀之,但凡那位高權重的男子,多半見一個愛一個的,本已坐擁天下,儘善儘美,偏偏要橫生事端,鬨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樣。如今聖上雖恨極了劉皇後,再過幾年,宮中新人變舊人了,隻怕又開始掛念劉皇後的好。不信你且過幾年再看便知。”

鴛鴦見她詞意堅決,歎息道:“先前便聽說你和侯爺相處極其和睦,偏他不信,教我拿這話試你。聽了你這話,我才真正放下心來。你果然是尋到良緣了。”

晴雯見鴛鴦在那裡遮遮掩掩,早知其意,故而也不驚訝,如今聽她開誠布公,隻管笑著嘲她:“他是誰?他是誰?想來也必然是姐姐的良緣了,不然姐姐如何肯對他偏聽偏信,隻管在這裡試探我,難道竟不相信我為人不成?”▓思▓兔▓網▓

鴛鴦微紅了臉:“他自然是胡先生,你也知道的,我如今已是和他結為夫妻,互相扶持了。因他說有一樣好東西要送你夫婦,惟恐你心誌不堅,反教好事變壞事,故而囑咐著我,等到見了你要試上一試,想不到事有湊巧,偏在這維揚地麵見著了。”

又道:“不過,也正是同你說了這番話,我才知怪道你能有這般好運。人皆想著貪慕權貴,偏你是個不貪的,更從來不曾為了這個害人,人皆想著力爭上遊,恨不得逼著教夫婿覓那封侯之事,偏你是個不慕的。人生在世,這點知進退,是最為難得的。”

此時此刻,胡長憂也和穆平在前廳敘茶。兩人正說話間,那智通寺的侍者過來奉茶,卻是一個道士。胡長憂便問道:“這分明是和尚的清修之所,如何你竟過來了?”

穆平笑著同他解釋,原來這智通寺的老主持又聾又啞,偏生京城之中的天齊廟浮生道長最善結交權貴,引得京城許多貴婦喜愛,香火逐漸鼎盛起來,從前的住持王道士再無立錐之地,索性南下,寄住在這智通寺中。故而穆家這些日子在寺中起居,都是王道士在那裡接洽應對。

胡長憂聽了這話,不免感歎一陣子,待王道士出去,方歎道:“我看見智通寺門口那副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料想這裡頭必有高人,再想不到住持竟然又聾又啞。隻是雖是如此,單憑這對聯,也該進來賞玩一番。須知這點子知進退是最難的。你因知進退,早早獻了錢財離了京城,免受帝王猜忌,方能如此如意順遂;賈家寶二爺因知進退,放著翰林院裡的官職不做,攜了他夫人歸隱,賈家方能避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劫數。便是我,若不是當日見明王不聽勸諫,倒行逆施,一次戰敗之後預先知機辭彆離開,隻怕早被一鍋燴了,又豈能同我家娘子這般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又悄聲說道:“世人說甚麼恒王寶藏,其實不過是當年鄭和下西洋時候寶船的圖紙。這邊百錢之物,那邊可賣萬錢,故而可謂寶藏。如今見你夫婦這般知進退,可見是可靠之人,又有如此財力,我才放心將這圖紙與你,不然的話,便是好事變壞事了。隻有一事相求,若果真要出海時,不若攜了我和娘子同去,如何?”

……

三年後。朝廷再次征召穆平入京。誰知錦衣府往金陵穆府細細一問才知,早已是人去屋空了。隻得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和尚同幾個小沙彌在那裡看家,自言原是維揚地界智通寺中的,因智通寺香火寥落,穆平夫婦許了重金,說要借了智通寺的房子在那裡監造大船,便自願住在他金陵宅中修行。

錦衣府氣急敗壞之下,又在維揚地帶打聽,眾人皆說某年某日見穆家人攜了足足百餘人,十幾艘巨型船隻出海,一路往南洋而去。又說那年維揚一帶的水軍提督曾為此事上過奏章,不巧那年維揚發了水災,許多奏折都半路失落了,故而未曾送到京城。因穆老爺有朝廷禦賜的金牌護身,哪個敢攔他,便眼睜睜看著他帶著人和許多貨離去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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