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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大聲道:“賈府裡的男人們全是孬種,才教我們女人受這等罪!”

探春平日裡是極要臉麵極其要強的一個人,眼下許多人在這裡瞧熱鬨,怎能忍受?突然間大聲叫道:“罷了,你們莫要再說了。縱然賈府的男人們不行,我等女子還在呢,卻也不能教人平白欺辱了去!”

向旁邊拉扯押送她的那名兵士道:“勞煩官爺請順義侯夫人過來,我有話要說。”

那兵士被她氣勢所懾,竟然不敢不敢聽從,果然依言請了晴雯過來,那探春便拉晴雯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她道:“前些日子聽說南安郡王在南邊打了敗仗,朝廷降罪,教粵海將軍鄔大人議和,是也不是?”

晴雯聽她突然問及此事,想起她曾與鄔家談婚論嫁,心中捉摸不透她的意思,隻得點頭道:“正是如此。南安郡王府的適齡女子俱已出嫁,南安太妃急切間尋人代嫁不得,朝廷越發震怒。隻因南邊皆為蠻荒之地,毒蟲叢生,又有毒瘴,竟是無甚麼人願意去的。莫說代嫁之名門淑女,便是那隨侍的陪嫁,卻也不好找呢。”

探春歎道:“若是先前不曾抄家的時候,我還好主動請纓過去代嫁一番,隻怕賈家也可算得將功贖罪,如今到了這時候,卻是再也不能了。隻盼著侯夫人替我設法代為美言幾句,說我等姐妹甘心往那南蠻荒蕪之地隨侍陪嫁,不知道是否可免了教坊司之禍。”

晴雯聞言大感詫異,抬頭又看了探春幾眼,不意探春竟然有這般勇氣,見探春臉上滿是堅毅之色,忙應允了。

她不敢怠慢,第二日晨起便梳洗打扮,遞了帖子進宮,向皇後娘娘言及探春之意。

皇後娘娘身為天下之母,正在為尋人和親之事頭疼。京城之中名門淑女雖多,但是哪家不疼惜女兒,如何肯眼睜睜看著女兒去那蠻荒之地?她正在竭力拉攏之心的時候,倒不好為此事失了眾名門的信賴。若要以重賞尋一個小門小戶的適齡女子代嫁,雖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那些小家女通身的氣派到底不像,隻怕弄巧成拙。

故而皇後娘娘為此心煩不已,暗暗將南安郡王父子和南安太妃等人罵了又罵。

原本晴雯冷不丁進宮來求見,皇後娘娘暗自不喜,責怪她沒有分寸,不知道遠近親疏,給了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待到晴雯將來意合盤托出之時,皇後娘娘卻也驚了一驚:“竟有這等事?你說賈家的女兒明知那南蠻毒瘴毒蟲遍地,實則蠻荒,還心甘情願過去?”

晴雯道:“是榮國府賈家二房的女兒。她自幼受史老太君教導,進退有度,擅長書法,才學容貌俱是上乘,氣勢更是不凡。皇後娘娘若有意時,命人教她過來,一看便知。她說如今家裡獲罪,若是進教坊司蒙羞,倒不如去南蠻之地為國分憂了。”

皇後娘娘點頭道:“若果真有這番心%e8%83%b8,卻是極難得的。若她果真有此意,禮數見識又都過得去,我便縱抬舉她一回,教她嫁到南邊當王妃又有何難?”

果然傳旨召見,見探春待人接物皆落落大方,談吐不俗見識過人,何況有一股殺伐決斷的氣魄,令人一見難忘。

皇後娘娘見狀大喜,雖麵上不動聲色,不肯將心中之意表露出來,卻暗中著人緩緩問明探春心意,探春奏道:“我姐妹數人,自幼得高人教導,擅長書畫之道,實不願入教坊司受苦,情願跟著王妃娘娘往南蠻之地服侍。”

皇後娘娘聽她說話頗知分寸,心中更加欣喜,果然又使人問了惜春之意,聽說惜春執意出家,便也罷了,隻管抬舉探春。因探春之故,賈家二房賈政、王夫人、賈環免了流放之苦,趙姨娘亦得以不入教坊司,跟著賈環過活,這是後話了。

晴雯見皇後娘娘召見探春,自己卻不便在場,又去皇太後娘娘宮中向皇太後請安。中途路過禦花園時,見靖國公劉家三女在裡頭遊玩,許多妃嬪並宮女太監圍著說話。

隻聽得周貴人在那裡說:“早聽說劉家大女兒心靈手巧,才貌過人,我先前隻當是有那沒見識的人在吹噓,直到前幾日見了那牡丹春色圖,見那上頭的玉色蝴蝶跟真的似的,這才信了。”

芳怡麵上一派矜持,微笑道:“周貴人怕是看差了。我繡的雖是牡丹爭春,但那上頭卻未繡蝴蝶。”

明怡笑得花枝亂顫,華服之下更見明動人,道:“便是沒有繡蝴蝶,也沒甚麼打緊的。橫豎你都是正妃之位,自是有人會幫你繡的。”

芳怡臉色一變,不悅道:“你這是何意?難道在嘲諷我的繡品是旁人代繡不成?既然你心中有此疑慮,咱們大可去皇後娘娘那裡,請她老人家評評理!”

“好啦好啦,你們姐妹開玩笑也就罷了,皇後娘娘日理萬機,如何好為這些小事煩她?”吳貴妃在旁邊打圓場。

晴雯從旁邊經過,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已有定論。她暗道單論姿色,明怡卻是勝過芳怡一籌,原本隻說要推芳怡當正妃,未曾提及側妃之事,但其後明怡竟能額外得了側妃之位,如今又這般含沙射影,一語中的,可見明怡手段心性都不容小覷。由此可見,隻怕日後這清平親王府,也有一番龍虎鬥了。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叫道:“清平親王過來了!”

慌得芳怡、明怡等人躲閃不及,隻得隨著吳貴妃、周貴人等人行禮。寧玨也忙著還禮,未做停留,也未曾同芳怡、明怡說話,借口有事先走了。隻是那芳怡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紅暈猶自未去,隻癡癡看著寧玨遠去的身影出神,大有失落之色。

晴雯隱在暗處,看得嘖嘖稱奇,暗道:“這芳怡的情態之中,卻對寧玨大有眷戀之色。看來確是各花入各眼,寧玨其人,在我看來固然陰狠毒辣,枉顧人倫,但在芳怡眼中,隻怕卻是不折不扣的良人,一對郎才女貌、門戶相當的好姻緣呢。隻盼著他們夫妻和睦,恩愛美滿,再加上一個明怡,最好能將寧玨的心思牢牢圈住,莫教他再有出格之舉方好。”

一轉眼又看見慧怡站在樹前,踮了腳尖去攀一枝梅花,一派天真爛漫的小兒女情態,不覺又甚是羨慕,悵然道:“似慧怡這般,卻是最教人羨慕的。她出身名門,從小受儘寵愛,姑奶奶是皇後娘娘,爺爺和父親皆掌著實權,再過上幾十年,隻怕嫡親的姐姐也成了皇後呢。似她這般,自是無憂無慮,一帆風順的。”

想到這裡,又道:“都是各人的緣法罷了。我能有今日,已是上蒼眷顧之至了。”於是不再停留,悄無聲息轉了身子,默默朝著皇太後娘娘的寢宮而去。

不過一個多月的光景,皇太後宮中卻是蕭條了許多。晴雯拜見時,平日裡常過來請安的那些妃嬪已是不知道去了哪裡,隻有皇太後娘娘穿著素淨衣服,立在廊下,由宮女扶著在往院子裡頭看,也不知道在看些甚麼。

晴雯連忙請安,因見皇太後娘娘愁容滿麵,不住歎氣,忙問緣故,皇太後悠悠說道:“你事事皆是親眼目睹,眼看著哀家一個寡婦受人欺負,如今反倒來問哀家?”

晴雯聽了這話,慌忙請罪,又追問了一回,方知皇太後是為了寧玨選了劉家女,不曾選她定下的那幾個女子,這才在這裡生悶氣。

晴雯此時此刻,自然不好將自己曾代芳怡繡牡丹之事說出,隻好在旁邊勸道:“清平王一向極有主意的,娘娘不必為他之事過於操心。娘娘若覺得悶時,臣妾過來陪娘娘說話便是。”

第292章 皇恩$思$兔$網$

皇太後心中亦心知肚明, 以劉家之家世,寧玨斷然無棄了劉家女擇旁人的道理。隻是到底心中氣不順,故而時時抱怨罷了。

她聽晴雯在這裡勸她, 雖然隻是隔靴搔癢的泛泛之語, 卻也就坡下驢, 將此事揭過, 又同晴雯說了些家常之語,道:“如今哀家這邊也清淨下來了。想來世事涼薄,古今如一。民間那些老百姓, 那些寡婦失業的, 又有孤兒寡母的,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因想到此處, 忽而問道:“上回依稀聽你提起, 有戶姓薛的人家,兒子犯了事沒了,隻母親和女兒兩個人相依為命, 那女兒卻出來拋頭露麵料理家事, 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晴雯知道她在過問薛寶釵之事,心中想著這倒是個機會,連忙把薛寶釵幫族妹薛寶琴找門路發嫁,反過來被族人逼迫謀奪家產之事說了, 那皇太後娘娘正有門庭冷落之感, 聽說薛寶釵一家如此遭遇, 竟起了些同病相憐之歎, 連聲道:“這還了得?天底下豈有這樣沒王法的?雖說她家絕了嗣, 隻管往同族裡過繼一名幼子,諸事自然平消, 又豈能這般吃人不吐骨頭,將欺負寡婦孤女之事做得這般明目張膽的?”

晴雯見皇太後娘娘這般說,便知事情有了指望,忙恭恭敬敬道:“如今她孤立無援,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她族中之事,一切皆仰仗太後娘娘做主。”

翌日。薛家的頭號產業舒恒典堂中的金字牌匾早已黯淡,薛寶釵看見眼前咄咄逼人的族人,突然覺得疲憊之至。

薛姨媽早已病骨支離,不負從前的富態雍容,被同喜同貴兩個丫鬟攙扶著走出來,猶自在那裡聲嘶力竭罵道:“好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難道你們忘了當年蟠兒他父親在時,是如何提攜你們的?你們這些年在金陵能夠作威作福,順心遂意,多因了我們賈王兩家親戚之力。如今你們眼看著他們敗落了,便開始上門欺負我們寡母孤女了?若拿絕嗣之事說道,一年前就該說的,如何那會子連個屁也不敢放?反而寫了信上京來,依舊教我娘家哥哥替你們爭那田產官司。如今反倒拿絕嗣來說事了?普天之下尋同族過繼的多了去了,如何我家偏生不能?”

除卻薛蝌一房外,薛家其餘六房皆派了男丁過來,有那頭發胡子花白的,也有未滿弱冠之年的,一個個卻是同一副嘴臉,都在那裡說:“大太太何出此言?去年蟠大爺剛去,屍骨未寒,我等雖有盤算,又怎好在那時候落井下石?若說過繼之事,自是有的,不過總要一族人關起門來合計商議,難道人家不願舍了孩子過繼過來,你們倒要逼著人不成?”

薛姨媽聽了這無恥的話,不由得氣得身子亂顫,指著為首的頭發胡子花白那人,竟說不出話來。

薛寶釵見狀,忙過來扶薛姨媽,吩咐道:“且扶老奶奶去後院歇息。”

轉頭向眾人道:“如今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今日在這裡苦苦逼迫,無非是覬覦我父親在京城經營多年的這些店鋪罷了。”

眾人被她說中心事,都有些尷尬,為首的那個花白胡子臉上勉強堆出笑意,辯解道:“大姑娘說這話又是甚麼意思?我們皆知道這些日子大姑娘守著這些店鋪有功,但你到底是女子,早晚是要出閣的,這些皆是薛家的產業,卻不好流落外姓人家。”

薛寶釵笑道:“說得好!如今不許我家過繼承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