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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起來,正要辯解時,又聽忠順王世子道:“舍妹生性刁蠻,我二人正為些家事爭執不下,若是不慎被侯夫人當麵撞見,卻也尷尬。想來侯夫人裝睡,正是為了這個。故而我雖知是假的,卻也不曾挑破。免得舍妹麵上下不來,轉頭過來尋夫人麻煩。”

晴雯見忠順王世子和顏悅色,一口一個侯夫人,又故意在寧玉郡主麵前為她掩飾,顯是不欲追究,心下這才漸漸安定,道:“世子爺果真料事如神。我受婆母東安郡王妃所托,為籌備婚禮之事,特意過來探一探寧玉郡主的口風。本擬先稟明忠順親王妃,再去寧玉郡主那邊問上一問,不料來得不巧,正趕上忠順親王妃禮佛,倒耽擱了。”

忠順王世子笑道:“勞煩費心了。我早也聽說,寧玉這場婚事,雖是前兩年便已定下的,又是老太妃娘娘的心願,但因老太妃娘娘仙逝未足一年的緣故,京城之中謠言四起,說甚麼的都有。便是寧玉那樣高傲的性子,也已向我哭訴抱怨許多回了。”

晴雯捫心自問,她和忠順王府的交情甚淺。雖前後有忠順王妃主婚、她應忠順王妃之情悄悄替王爺補褂子之事,但因出身、前程迥異,萬萬不敢真個借此攀扯。如今忠順王世子竟肯將家事不加掩飾說與她聽,不免教人有交淺言深之感。

忠順王世子卻似渾然未覺。“先前你也聽到了,這婚事這般急,自有不得已的緣故。父王一輩子最恨貪贓枉法之人,但凡在外頭辦事,決計不肯私拿好處,倒使得堂堂一個親王府,竟連幾萬兩銀子都湊不出來。偏生他一道奏折遞了上去,打老鼠時候傷了玉瓶,連幾個風評極好、待他甚忠誠的屬下都護不住。若是不幫著他們把祖宗留下的冤孽虧空填平了,果真為這個問了罪,傳出去,豈不教人恥笑了去?寧玉從小極得寵愛,如今也到了她該為家裡出份力的時候了。”

晴雯聽他這般口無遮攔,大感頭疼,忙道:“世子爺放心。我是深宅裡頭極沒見識的婦道人家,哪裡知道忠順親王的事,便是有人說與我聽,我也是聽不明白的。我自己都不清不楚的,忘性又極大,便是往後又甚麼人問起,也不敢胡亂編造,敗壞府上聲譽的。”

忠順王世子上下看了晴雯一眼,笑道:“你倒不必這般剖白自己。放心,我心裡明白著呢。你夫君前些日子來我家當廚子,做了許多菜出來,我見他滿頭大汗在灶舍之中忙碌,實是過意不去。從此便知他是個極膽小極老實的。故而今個兒見了你,才放心將這些事情皆透與你聽。我已是看準了人的,又豈會擔心你在外頭胡亂說話。”

晴雯聽到忠順王世子這般說,才知那日穆平過來為茜雪家中之事求情,這裡頭還有這麼多艱辛,心中不覺一酸。又聽忠順王世子慢慢說道:“順義侯是個實心人,有許多事情倒不好與他細說。說起來,這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那仇太尉一家,刻意去尋江家的麻煩,其實卻不是衝著你和賈家去的,他隻不過是急著要彌補虧空,發了狠到處湊銀子罷了,因見江家的脂粉有幾分賺頭,這才想尋個由頭搶了過來,卻不知道這家的主家正是順義侯府上。我已是遣人說過他了。”

晴雯到了此時,才明白仇太尉一家要尋江家麻煩的緣故。聽忠順王世子的語氣,隻怕仇太尉家裡為了湊銀子,還敲詐勒索了許多家。她想到這裡,不由得心中一驚,忍不住想問既知仇太尉一家這般行徑,以忠順王之愛惜羽毛,何必倚重這樣的人。隻是話到嘴邊,卻自知極不妥當,硬生生又給咽了回去。

忠順王世子一直盯著晴雯看,頗留意她舉止,見她神情變幻,忙問道:“你在想甚麼?我猜,你定然是在想,該如何開口求我,才能教那江家入了戶部名冊,從此成為皇商,順義侯府也好多些出息之物?”

晴雯聽了更加震驚。皇商是何等身份,那是賈家姻親薛寶釵一家憑著當年開國之時、薛家始祖紫薇舍人的餘蔭才撈到的,這是她敢肖想的事情嗎?一來想也從未敢想,二來便是有此奢望,也不敢拿這個過來求忠順王世子幫忙。“世子爺這話卻是從何說起?我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的,向來不敢癡心妄想。世子爺這般猜測,卻是猜差了呢。”晴雯斂容正色答道。

忠順王世子抬眸,滿臉漫不經心:“這又有甚麼為難處?京城之中儘人皆知新晉戶部侍郎石瑛是我親信。何況你們家那胭脂既能得仇太尉家裡另眼相看,想來必然是好的。我私下裡囑咐他一句,便教這項宮中采買交了江家去做,也不過一句話的事。你先前替我補衣裳的恩德,我還記著呢。前幾日你教順義侯為了江家之事求我,我心裡便覺詫異,有甚麼話何必拐彎抹角,為何你自己不來求我?想來想去,必然是怕賠了這個人情,日後便不好開口的緣故罷。隻是你要想清楚,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這等情分,固然有,卻也有限度,你開口之前,必要斟酌清楚,莫要獅子大張口,到頭來,我嫌你太過貪婪,惱了你,便得不償失了。”

忠順王世子這話說得極明白,卻不似平時那群王公大臣們說話時候的暗藏機鋒、雲山霧罩,晴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原來忠順王世子心中為上個月誤認她為府外繡娘命她補了一件衣裳而內疚,故而耿耿於懷至今,不惜提出列江家為皇商,接了宮中脂粉采買之活以做補償。

當下晴雯心頭,又是驚喜,又是不安。

驚喜的是,皇商的名頭是天下商賈的至高追求,旁的不說,單看薛姨媽一家因丟了皇商名頭,在那裡哭天抹淚便知道了,如今竟有這麼個輕而易舉的機會,可令江家一躍成為皇商,無異於一步登天,如今江家的那間鋪子已奉順義侯府為主,單采買宮中脂粉這一項,便可得天大的好處,若是一口應承下來,從此財源廣進,自不必細說。

不安的是,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禍殃。無論是順義侯府還是江家,能有如今的興盛順遂,已是意料之外。若果真坐擁皇商之位,固然是財源滾滾,但這富貴一來,若撐不住時,必遭反噬。彆的不說,從前那采買脂粉之人,驟然少了這項財源,豈肯善罷甘休?穆平的侯爵之位原本就來得蹊蹺,麵上雖無人說,難保有人私下裡不服,如今見又有這項財源,豈不眼熱?嫉恨之下,又豈知會不會有人惡意中傷,栽贓陷害?

再說,她晴雯何德何能,隻不過是陰差陽錯之下,為忠順王世子補了一件衣裳而已,這是舉手之勞,外頭的繡娘織補匠都做得來的,怎能因為這區區一件小事,便得了這天大的好處?

晴雯心中千回百轉,其實也不過一瞬間的工夫,口裡回絕得飛快:“多謝世子爺美意。隻是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禍殃。那江家不過是小小一家鋪麵,販賣些雜貨,因那年義父大人看了古籍裡的方子,一時起了興致,仿著做了些玫瑰膏子、茉莉粉之類的,請榮國府裡的太太小姐們試用過,皆說好用,竟不好敝帚自珍,這才將方子送到江家,令他們依了方子製些胭脂水粉來販賣,也是與民同樂的道理。這等微物,其實不堪一提,隻恐有汙清聽,又豈能好意思憑了這個,躋身皇商之列?”

忠順王世子自那日承了她補衣裳的人情,時常不安,思來想去,便想著送江家一個皇商身份,令其采買宮中脂粉,好了結此事,再料不到晴雯竟然一口回絕,且能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來,不免多看了她幾眼,道:“偏你想得多。你放心,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那皇商算得了甚麼,也值得你誠惶誠恐成這般模樣?”

第258章 賀儀

“誰?是誰誠惶誠恐?”兩人正在說話間, 忠順王妃已是禮佛完畢,滿麵春風帶著許多婆子丫鬟進來了,見晴雯和忠順王世子兩人皆在堂內, 餘者服侍之人竟一概不見, 不由得麵色一怔。連她身後那些婆子丫鬟, 也顯出些許微妙的神色來。

晴雯見這般情形, 早知不妥,忙上前一步行禮,向忠順王妃道:“我奉婆婆東安郡王妃之命, 為寧玉郡主婚禮之事來請王妃的示下。因王妃禮佛, 便在此處小坐片刻。不想世子爺也過來尋王妃,便順勢請教一番。世子爺果真高屋建瓴, 見識高明之至。”

她這般說, 倒將那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嫌疑化解了一半。那些婆子丫鬟心中雖有疑慮,也不好再多說甚麼。畢竟她們陪著忠順王妃禮佛,中途早已得到下人來報, 說順義侯夫人求見。如今晴雯所說, 句句與其相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忠順王妃也知晴雯之意,忙笑著道:“你莫要再誇他了。不過是他妹妹的婚事,他哪裡有插嘴的餘地?”這樣一來,不管晴雯和忠順王世子先前討論何事, 皆被含糊歸於討論寧玉郡主婚事裡頭了。縱有嫌疑, 便也不至於是大錯。

晴雯也笑道:“常言道, 舉賢不避親。兩家既已結成親事, 便是一家子的人。我說句實話罷了, 難道竟誇不得?還是王妃嫌棄我年輕不懂事,故意不肯認我當親戚了?”她同忠順王妃開這等玩笑, 那玩笑裡的意思仍然是明明白白的:寧玉郡主已許給東安郡王世子為妻,兩家便是姻親。故而她和忠順王世子亦算親戚。親戚之間,那男女大防倒沒那麼嚴格了。

忠順王妃搖頭道:“這話差了。”

晴雯聽了這話,麵上雖仍然帶笑,心中卻是一驚,暗道:“難道忠順王妃自恃身份,嫌棄我高攀了?其實若是往日,我自不會湊上去攀附他們,隻是如今這當口,若是傳出甚麼閒言碎語來,我固然無趣,難道忠順王世子便有麵子了?”

正惶恐間,又聽忠順王妃笑著說道:“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在場之人皆是我的心腹,這話亦可以明說的。當年義忠親王同當今聖上是嫡親的兄弟,我與你也算是妯娌,是極親切的一家人,更是孩子們的長輩。你何必依了寧玉那孩子的輩分,平白矮了一輩了?”可見忠順王妃也是個明白人,這彎彎繞繞的,隻為點名晴雯是近親,是忠順王世子的長輩。既是已婚的長輩,在小輩麵前,便更不必講究那甚麼男女不同席的規矩了。

晴雯放下心來,暗暗欽佩忠順王妃想得周到。她憂慮之事已去,卻也不忘推讓一番,顯得自己本分恭謹:“妯娌甚麼的,實是不敢當。能有世子爺這樣的晚輩,實是三生有幸。”一麵說,一麵眼睛望著忠順王世子,做慈愛狀。

眾婆子丫鬟見忠順王妃和晴雯一唱一和,兩人有來有往,氣氛極是融洽,不覺都附和著笑出聲來。

一陣女子笑聲裡,隻聽得忠順王世子悶哼一聲:“沒大沒小。”

晴雯一怔,有些暗惱忠順王世子不明白世間流言如刀,不能體諒她和忠順王妃為他保全名聲的苦心,便見忠順王妃一手指著世子,笑得前仰後合道:“他從來便是這倔脾氣!從不肯恭恭敬敬喚人長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