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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主意似乎有誰從前提過似的。想了一回,到底想不起來是何人,隻得拋在腦後了。

賈寶玉卻看了看賈母,又看了看晴雯。他忽然想起秦可卿臨終之前,他見秦可卿的最後一麵時,秦可卿所說的話。秦可卿曾以此事相托,他隻恨人微言輕,不能付諸實際。想不到如今竟有人真個來做了。

想來賈母正是頤養天年的年紀,必然不會主動去琢磨這些事情,多半是晴雯這丫鬟舊話重提,將秦氏之語告與賈母聽。而在場這許多人,偏林黛玉第一個反應過來,讚歎這主意的巧妙。想到這裡,不由得感慨晴雯的忠心,又為黛玉的敏捷欽佩不已。

賈赦夫婦、賈政夫婦心中所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們倒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賈母的提議於賈家大大有好處。但這是賈家全族的事,何必巴巴從自己私房裡拿出五千兩銀子,來做這個呢?這樣一來,那原本豐厚的私房還經得起消耗嗎?便是賈政和王夫人二人,原本篤定賈母偏疼寶玉,就算不把私房留給二房,也必然不會虧待寶玉的,此時卻開始疑心起來。

滿堂寂寂無聲中,突然傳來哭泣聲。眾人循聲而去,卻見從前剛強潑辣的王熙鳳不知道為何,突然淚流滿麵。

此時王熙鳳病入膏肓,賈赦等人皆盼著她早死,王夫人見她再無用處,也隻不過麵上情分罷了,並不肯真心嗬護,故而王熙鳳這些日子實是艱難得很,幸而有一個顯赫的舅舅王子騰撐著,大房一時也不敢苛待於她。

賈母見王熙鳳哭泣,少不得耐著性子問緣故,王熙鳳忙用帕子擦拭眼淚,勉強道:“我突然想起好像在夢裡聽過這話一般。想起故人,忍不住落淚。”

賈母聽了,歎息一聲,並不深究下來,隻問王熙鳳道:“依你之見,此事妥當否?”

王熙鳳忙用力點頭,想起秦可卿,忍不住又眼圈微紅,忙強忍住了。

第221章 析產(中)

賈母複又轉頭望向賈珍:“珍兒, 你意下如何?”

賈珍心中歡喜,忙道:“老太太深明大義,所慮之事自然是事事周全的。”從前祭祀、書塾之開支多由寧榮兩家操辦, 賈珍這個族長不免從中斡旋, 勞心勞力, 如今賈母竟肯拿出五千兩銀子來, 一下子這些事皆不需操心了。

賈赦、賈政等人聽了賈珍之語,都道是賈母使了五千兩銀子,把賈珍這個族長收買住了, 不免暗地埋怨賈珍見錢眼開, 又苦惱老太太心腸太硬,不肯偏幫自己人, 反將白花花的銀子扔在水裡。他們眼睜睜看著琥珀用金盤子托著一個紫檀木雕花銀票盒子過來, 那心中就如同被人割了一塊似的。

琥珀將那幾張銀票當眾清點清楚了,不多不少正是五千兩銀子,依舊放在盒子裡, 送到賈珍麵前。賈珍推脫不過, 隻得笑納了,複又向著賈母行禮,以族長之身深謝賈母深明大義,格局恢弘。

賈母看了堂下眾人一眼, 複又開口道:“赦兒、政兒皆是我所出, 我做母親的, 豈有不疼你們的。雖你們大了, 未必肯把我這個老太婆放在眼中, 但我這邊卻不可不全為人母親的名聲。”

她這番話極重,慌得賈赦、賈政等原本已站起身來的人複又跪下, 紛紛道:“老太太說這話,實在教人無地自容。”“孩兒哪裡還有顏麵在?”

賈母隻裝聽不見,長歎一聲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咱們家雖竭力避免,修德行善,提攜子侄,依舊不免這一天。從此倒要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尋出路才好。我老了,我說的話你們未必肯聽,或是麵上聽從,私底下偷偷背道而馳,又有甚麼意思?罷了,罷了。”

吩咐琥珀又捧了兩個銀票盒子過來,依舊是紫檀木雕花的。琥珀打開盒子來當眾清點,依然是各五千兩,分送賈赦和賈政。

賈赦、賈政等人眼睜睜看著她眼皮眨也不眨許了一萬五千兩銀子出去,隻當她的私蓄已花得七七八八,正垂頭喪氣間,不意竟有這番意外之喜,都驚住了,心頭劇震。

賈母看也不看賈赦賈政二人,隻向李紈問道:“如今我已是打算搬出去同寶玉兒單過,你寡婦失業的,又一個人照看蘭兒,到底有甚麼盤算?是跟著我過,還是繼續服侍你婆婆?”

李紈一時間倒被這話問懵了。她出身金陵李家,父親做過國子監祭酒,正是詩禮大族。這等老人家臨死之前鬨到要分私房之事,李紈實在是聞所未聞。她自問也頗留意家中之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怎麼鬨到這般田地。聽見賈母問話,李紈來不及細想,隻回答道:“蘭兒還小,我自是跟著公公婆婆過的。”

賈母點頭道:“很是。你公公婆婆跟前,也須有人服侍,才是咱們這種人家行事的道理。便是寶玉和林丫頭,也須得儘為人子、為人媳的本分,雖是分開單過了,卻也要時不時過來請安才好。”

賈寶玉和林黛玉忙起身回了個是。

賈母揮手又命二人坐下,複又向李紈道:“環兒年紀還小,你往後日子還不定如何艱難。你公公婆婆為人倒不吝嗇,想來必不會虧待於你。我是極放心的。我送你一千兩私房防身,還有一千兩是給蘭兒的,你好生替他收著便是。”

話音剛落,琥珀便走上前頭,依舊是一個紫檀木雕花的銀票盒子,裡頭裝著兩千兩銀票。琥珀當著眾人麵點過了,呈到李紈麵前。

李紈忙伸手接了,又朝著賈母恭恭敬敬行禮,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賈母歎道:“如今賈府這些大的,竟無一個成器的,隻怕將來全指望這些小輩了。”她這話說得令賈赦、賈政、賈珍齊齊低下頭去,雖是心中極不服氣,卻也無可奈何。

邢夫人見李紈都得了兩千兩銀子,心中極是不甘。她自己雖無一男半女,但既然身為賈璉嫡母,必然是要幫著賈璉說話的。況且此刻已然撕破了臉,她也不奢望賈母等人會對她和顏悅色,趁了這個時候,忙開口道:“甚好,甚好!老太太果真是事事周全,人人都照顧到了的。老太太一向疼璉兒和璉兒媳婦,卻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他們。”

賈母冷冷看了邢夫人一眼,轉頭看見賈璉和王熙鳳時候,目光複又轉為憐愛,道:“璉兒和璉兒媳婦皆是好的,為我老婆子忙前忙後,我豈能忘了他們?”忙叫了琥珀一聲,琥珀托著盤子去裡屋,不多時又拿了兩個紫檀木盒子和一個小小的紅木匣子過來。

賈母向賈璉、王熙鳳二人道:“璉兒是個聰明機變的好孩子,鳳丫頭也是個好的,隻盼著鳳丫頭調理好身體,你們夫妻和睦罷。這兩個小盒子裡各裝了一千兩銀子,一個是給璉兒的,他如今在外頭交際應酬,總要有些體己,才是咱們這些人家日常的體麵。還有一千兩銀子,是由著鳳丫頭補身子的,好生調養身子,將來生個大胖小子,便是一事順百事順了。我知你們夫妻都是精明會持家的,故而這盒子與你們分開收著,隻怕少了許多口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邢夫人站起來問道:“先前老太太留給蘭兒一千兩銀子,大姐也是老太太的曾孫女,如何竟甚麼也沒有?將來嫁出去時候,又要如何才好?”

她這話一出,連寧國府的尤氏聽了,都覺得尷尬,暗地裡覺得邢氏太過刻薄貪婪,竟和孤兒寡母的比待遇,倒把先前收到的五千兩銀子拋在腦後了。

賈珍也暗地裡搖頭,賈母剛剛進貢了五千兩好處給族裡,賈政正在興頭上,豈有不為賈母說話的道理,忙輕咳一聲道:“論理,在座的許多人都是我長輩,我原不該說這話。隻是我忝為一族之長,這等事情,還是不得不開口的。我雖年紀略小些,卻也知道當年二爺爺臨終之時,太上皇曾有旨意,當日這府裡的爵產已是分過一回,該分給大房的爵產,那時候已分了。將來大姐兒的嫁妝,自該從這裡頭尋,斷然沒有教老太太出錢的道理。”

邢夫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隻是氣不順罷了,這才出言挑釁。隻是這回連賈赦也覺得她太過貪婪,待到聽賈珍開口,更覺落了麵子,將一應罪過皆歸於邢夫人身上。“丟人現眼。還不快閉嘴!”賈赦壓低聲音罵道。

邢夫人被賈赦這般當麵數落,不由得臉皮紫漲,正想說些甚麼圓一回麵子,卻聽得賈母已是開口道:“大姐兒是你和赦兒的孫女,這嫁妝的事自然是大房的事。不過我這個做曾祖母的,也不好忘了她。這個匣子裡的幾件首飾,便是與她將來添妝用的,鳳丫頭你代大姐兒收好了,莫要糟蹋了。”

賈母話音剛落,琥珀便將那紅木匣子打開,與眾人看,隻見裡頭是一隻彩蝶穿花盤絲嵌綠鬆石金簪,又有一對東珠腕串,上頭的珠子燦爛奪目,大如雀卵。

賈母這首飾匣子一出,邢夫人羞愧得無地自容,再也不好說賈母偏心等語。王熙鳳更是千恩萬謝,眼中含淚,掙紮著起身,向賈母拜了幾拜。

眾人見賈母這般架勢,早被唬住了,再不敢有一句質疑,眾人眼睜睜看著琥珀又捧出一個個小匣子,揚言是送與探春、惜春二位姑娘添妝之物,探春那份由王夫人代收了,惜春那份卻交與尤氏,最是條理分明,滴水不漏。

王夫人口中不言,心中卻默默計算,待到算出賈母這前前後後已是花出去了近三萬兩銀子,不免又是吃驚,又是疑惑。吃驚是吃驚在,雖這些京城貴婦個個都有私房,任誰變賣了頭麵私房都夠中產之家一輩子過活的,但賈母私蓄之豐足,仍然在她想象之外。疑惑卻是因為,她知道諸子孫之中,惟兒子寶玉最得賈母之心,如今兒孫皆分得了私房,難道獨獨落了寶玉不成?總不至於。

王夫人正胡思亂想著心事的時候,賈母又開口說道:“如今我欲搬出去和寶玉單過,倒也不是要寶玉同你們斷了來往的意思。隻是分家之後,你們兩房若領了甚麼罪責,都不關我老太婆和寶玉的事了。我尚有些私蓄,須留著,以備供應日常開銷之用。這般安排,你們服還是不服?”

賈赦、賈政等人先前聽她說領甚麼罪責時候,隻當賈母說笑,紛紛道:“母親言重了。孩兒們皆兢兢業業,報效朝廷,雖未必有功,卻決計不至於獲罪連累全家的地步。”等到賈母話鋒一轉,又說到餘下私蓄應付日常開銷時候,賈赦、賈政又覺得羞愧,暗想好好的一家子,何至於鬨到這種地步。但是他們羞愧歸羞愧,卻斷然不肯開口說出無須老太太花費,自家肯出錢供給老太太這邊日常開銷。

當日又鬨騰了許多,一場分家大戲終究落幕。賈赦、賈政等人落了麵子,但憑空得了老太太五千兩銀子的私房,各有感觸。

賈赦坐在邢夫人房中,翻來覆去將那紫檀木雕花的銀票盒子看了又看,方歎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太太竟然身家豐足至此。先前倒是小看她了。隻不知道她還給寶玉留了多少,想來她那般寵愛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