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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裡,心中已有決斷,預備等到諸事平定之後,尋一個機會繞到後頭,看看胡長憂說的那本書還在不在。若是提前被人搜走,也就不關她的事了。

她這般漫無邊際想著些心事,也不知道坐在小橋邊坐了多久,突然間燈姑娘慌慌張張闖了進來。晴雯連忙起身問何事,燈姑娘一臉著急的樣子,劈頭就問:“姑娘是不是又給那梅姨銀子了?你知道不知道,這瘋婆子是個閒不住的。你給她銀子,本是好意,但將來隻怕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晴雯笑道:“這又算甚麼大事?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連五兩銀子的大頭都出了,難道她跑過來又向我要銀子,我竟突然不給了?若是那樣的話,她縱然口中不說,隻怕心中也會有些微詞。到那時候,豈不是做好事變成壞事了?”

燈姑娘搖頭道:“我哪裡是心疼銀子。我若心疼銀子時,早心疼了,又何必趕在這時候開口。姑娘雖是一片好心,但那瘋婆子做事每每出人意表。姑娘可知道,她前腳拿了銀子,後腳便出門雇了一輛車子,去皇城門口敲登聞鼓了!你當我如何知道此事,是她在那裡敲鼓,被人看見,一路傳回來,鄰居街坊上門問,我才知道的。倪二的女兒說是你給的錢,她才有錢雇的車子。現在他們正在那裡說呢。”

原來,倪二之妻心腸最善,隻怕那梅姨在東廂房裡餓肚子,把早上尚未吃完的粥飯滿滿盛了一碗,送到東廂房。誰知東廂房竟然鐵將軍把門,梅姨已是人去屋空。

倪二之妻好生納悶,回屋正說這事時候,她女兒道:“梅奶奶方才拄著拐杖出去了呢。我在門口聽她說要雇一輛車子,想是要走遠路。”

倪二之妻一問之下,又知道是晴雯給的錢,當時也未曾在意,隻當梅姨出門買藥,歎道:“晴雯姑娘真真好性情,手頭寬綽,人也大方。若是換了我,明知這錢收不回來,是斷然不肯借的。”

誰知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有消息傳過來,說梅姨不知道為甚麼想不開,竟去敲那登聞鼓了。有那長舌的鄰居過來探問究竟,又指指點點責怪說:“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她一個瘋婆子,兒子已是沒了,你們做她左鄰右舍的,自該多多照應些。怎地一個看不住,竟教她跑開去敲那鼓?那豈不是上趕著去送死,白白丟命嗎?”

這般一來二去,才知道竟是晴雯給的銀子。

那長舌婦原本就嫉妒晴雯年紀輕輕,身家見識皆不是他們這些小門小戶能比的,隻是顧著榮國府的威勢,不敢說三道四,此時見晴雯家裡人的意思,是打算贖晴雯出來了,想來不必太過顧忌榮國府,又自以為拿住了把柄,在那裡皺著眉頭,高談闊論道:“雖說姑娘家有錢,卻也該有個分寸,不該這般隨著性子使銀子。這不,葬送了好端端一條人命!”

晴雯隨燈姑娘走出去時,恰好聽到最後一句。燈姑娘自然不能看著對方一個長舌莽婦在自家院子裡耀武揚威,忙叉腰高叫道:“喲,我當是誰呢,在我家高聲大氣說話。原來是葉嫂子啊。隻是誰葬送了誰的人命,倒要請葉嫂子說出來,大家好好聽聽?”

那葉家長舌婦素知燈姑娘也是個潑辣的,正是狹路相逢勇者勝,雖心中犯嘀咕,麵上卻越發不甘示弱,把%e8%83%b8脯一挺,聲音更高了,大聲道:“這又有甚麼說不得的。誰不知道你家姑娘是榮國府賈家的當紅丫鬟,手頭頗有些銀子,正想著贖身回來。隻是有一樣,縱然手頭寬綽,卻也不好張揚太過的。她本是一貧如洗,隻能困在這屋裡,哪裡也不能去。若不是你們給了她車錢,她又怎會得空跑了出去,竟想不開跑到那金鑾殿前,去敲那勞什子鼓?大家都知道,敲了那鼓,是要死人的,前些時候那個夏家小姐,年紀輕輕的,不就因敲了那個鼓歿了?”

此時晴雯家院子裡已是圍了不少人,都是得了信,聽說有人不顧死活敲了登聞鼓,趕來打聽消息的。眾人聽說梅姨是一個行將暮年的婦道人家,兒子受青蓮教賊人蠱惑淪落大牢即將問斬,為了此事敲鼓,都認定毫無勝算,梅姨白白折了一條性命,不覺歎惋。有些人便覺得葉氏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那看著晴雯的目光裡多了許多不讚許之意。

有人附和道:“好端端的,何必助著她去送死?雖說死了兒子她也難活幾年,也不該折在這時候!”

第194章 掘地

也有人為晴雯說話:“晴雯姑娘也是一番好心。任誰也未曾料到, 竟有人瘋癲到性命不顧,平白去送死的。”

燈姑娘素知葉氏與自家不睦,並未指望過她說出甚麼好話來, 見院子裡七嘴八舌的說甚麼的都有, 自是不好在晴雯麵前弱了自家聲氣, 把眼睛一瞪, 說道:“那梅姨是個甚麼性情,諸位想來也有耳聞。就算我們家不借給她錢,她也必然另外設法跑去送死。若是她連個車子都雇不起, 這般一路奔波, 難免耗費氣血,隻怕一頓板子下來, 板子尚未打完, 人也就沒了。到時候豈不是更糟糕?”

那葉氏聽燈姑娘這話,竟有幾分道理,她自是不肯認輸的, 忙大聲笑道:“喲, 瞧你說的,不知道的人,還當皇城的板子那麼好挨,隻消一個老婦人坐了車子過去, 就能硬[tǐng]著捱過這頓板子?再者, 就算捱過這頓板子又有甚麼用, 她兒子追隨反賊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你們還是自求多福, 祈禱老天爺保佑莫要被她家連累罷。”

燈姑娘卻聽梅姨說過平哥兒身世之事,先前還有幾分將信將疑, 如今見梅姨竟肯舍了性命過去,倒更像是真的了。故而燈姑娘心裡還存了些萬一指望,盼著梅姨果真撐過那頓板子去,說出甚麼了不得的秘事來,好上達天聽,惹得太上皇垂憐,到時候果然飛上枝頭變鳳凰,自家興許也能撈些好處。

“板上釘釘?”燈姑娘也大聲笑道,“怕是未必吧。她既然敢舍了性命去敲登聞鼓,想來必有些倚仗。隻要她撐得過這頓板子,隻要她撐得過這頓板子……”

“她自然撐得過這頓板子。我五兩銀子的丸藥,豈是哄弄人的。隻消她含在口裡,哪怕是鬼門關上掙紮的人,也足夠撐一炷香的工夫了。”眾人正爭執不下間,忽然從外頭走進一人。

眾人抬頭看時,見說話的那人正是胡家娘子,都紛紛問好:“胡家娘子,你怎麼來了?”

胡家娘子因常幫左鄰右舍看病的緣故,在街坊裡頭頗有幾分名望。她對眾人的招呼並不答話,隻含笑點頭回應,複又向燈姑娘道:“你們幾時見我收過五兩銀子的藥金?若不能保她性命,我又怎敢收將死之人的藥錢?”

原來,當時胡家娘子來為梅姨醫病之時,燈姑娘見梅姨哭個不停,聽得煩了,拉著晴雯退出房外,誰知梅姨卻趁著這個機會,向胡家娘子請教敲登聞鼓時,有沒有甚麼保命的法門。胡家娘子被她求懇再三,實在拗不過,這才打開藥箱,將一顆黑黢黢的丸藥給了她,說裡頭有長白山的人參、天山的雪蓮等名貴藥材,可保她撐過這頓板子而不死。

燈姑娘聽胡家娘子這般說,心中自是驚喜,道:“怪道要五兩銀子呢。原來竟是為了這個!”

那些看熱鬨的人見胡家娘子肯助著梅姨,礙著胡家娘子的人望,卻不好似前番責怪晴雯一般責怪胡家娘子,隻訕訕笑道:“既是你說捱得過,想來定是真的。隻是不知道那梅姨究竟有甚麼冤屈之事,非要鬨到禦前不成?這次揪出來的反賊不少,連宮裡的公公也有涉事的,難道隻消敲一遍登聞鼓,挨一頓板子,朝廷就能赦免他們了?”

葉氏也知道胡家娘子說話從來丁是丁,卯是卯,從不打誑語的,見她這般說,也不好多說甚麼,訕訕去了。

一時院中閒雜人等散儘,胡家娘子隻看著晴雯,道:“我原先想與她結個善緣,不想收她的藥金,她卻寧可向你借錢,這真是……”

晴雯被她們這一頓說,心中越發可憐起梅姨來,道:“怪道她借銀子時候,口口聲聲說甚麼來世結草銜環報答呢,我隻當她是隨口說說,這時候細想,卻是存了必死之心。”

燈姑娘也歎道:“她固然瘋瘋癲癲,心中卻明白,想來她心中盤算著,縱有來世,結草銜環也隻好報答一人,故而索□□事皆賴在我們家姑娘頭上了呢。這真是……”.思.兔.網.

胡家娘子微笑道:“若梅姨果真有甚麼能耐翻盤,你家從此便可發達起來了……”

燈姑娘心中將信將疑,忙道:“若果真有那日,你醫術高明的名氣自可傳遍天下,豈不是妙事?”

她們兩個隻在那裡胡亂展望,漸漸把一件虛無縹緲之事說得板上釘釘一般,晴雯在旁邊聽著聽著,漸漸便走了神,心中隻盤算著,甚麼時候能得了空繞到後頭院子裡看看,把那本《姽嫿將軍小傳》尋出來才好,才不負胡長憂之托。

這般又過了一兩日,京城中才隱隱約約有消息傳出來說,那日梅姨挨了板子之後果真沒死,被拖進去了。

便有那消息靈通的人又跑到晴雯家來探問究竟,道:“這梅姨果真有些東西。你們聽說了不曾,那大明宮掌宮內監戴公公竟是認識她的,一看見她便搖頭,說甚麼千方百計攔著她來,隻想給她和孩子多留一條生路,不想他們還是自投羅網了。你們說說看,這梅姨到底是甚麼身份來曆?”

燈姑娘和晴雯等人早和院中知情者商量停當,都怕說真話會誤了梅姨的大事,皆推說不知,心中卻不由得為梅姨和平哥兒欣喜。

又過了幾日,又有消息傳出來說,那日清晨一頂小轎,將胡家娘子連人帶藥箱接入宮中了。燈姑娘聽了此言,不免有些焦躁,私下向晴雯道:“咱們出錢又出力,若有甚麼好處,也該想著咱們才對,如何反先去接了那胡家娘子?”

晴雯原先接濟梅姨時候,也不過是看她可憐,沒想到要她報答甚麼,聽了燈姑娘之語,冷笑道:“難道我借她銀子時候,是圖謀她給我好處不成?”

燈姑娘被晴雯這一頓搶白,隻得默不作聲,半晌又笑道:“是我心急了。想來是梅姨被打得狠了,請胡家娘子進宮治病也未可知。”又自言自語道:“隻是這樣一來,那胡家娘子的醫術,卻是真個上達天聽,名揚天下了。”

晴雯不答,隻默默想著心事。

其後便再無梅姨和平哥兒的消息傳來。那錦衣府來家中搜過幾次,盤問的皆是同胡長憂的瓜葛,倪二、吳貴等人皆據實以答,錦衣府看問不出甚麼來,也就罷了。

又有一隊人自稱是忠順王爺的手下,不由分說闖進院子,將三進三出的屋子裡裡外外皆看遍了。

連吳貴剛請木匠打的一個馬桶泡在水裡,都被他們翻出來劈成了兩半,吳貴和燈姑娘好一陣肉疼,又不敢多說。又有人說西廂房某處土地鬆軟,想來必定新埋過東西,忙取了鋤頭等物來,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