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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歎。

晴雯聽倪二這般說,訝然道:“不想衙門竟然腐朽至此?竟這般玩忽職守,不去捉拿謀反之人,反而欺負平頭老百姓!簡直是豈有此理!”

燈姑娘勉強應道:“世道自是如此。怪不得那青蓮教越發猖狂,平頭老百姓既是無處立足,也隻能甩開膀子出來造反了。”

晴雯沉默片刻,道:“雖是如此說,但天下老鴉一般黑,曆朝曆代的老百姓,統共也沒過幾天安生日子。誰在位不都一樣?再者那青蓮教雖是叫得凶,其實教義紛雜,前後矛盾處甚多,若是他們的首領成了聖上,還不定怎麼胡鬨呢。古人常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又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都是這個意思。”

燈姑娘歎道:“若是打仗時,兵荒馬亂的,還不定怎麼慘呢,連我也是不願的。”

兩人鬱鬱不樂,隻關起房門來做些針線,眼看著日頭西斜,烏鴉紛飛,燈姑娘的心情難免又低落了一些。晴雯在旁安慰她道:“我聽得清清楚楚,斷然不是誣告,想來這裡頭必有緣故。或是哥哥說話時候不知輕重,得罪了那都察院的禦史也未可知。連累哥哥牢獄之災,我心中也覺得過意不去。不過這樣一來,至少咱們家勾結叛黨的罪名卻可洗清了。”

燈姑娘聽了她的話,隻得點頭稱是。

正在這時,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來,王短腿奔進二門院子告訴說:“不得了了!朝廷的禦林軍出動了!”

燈姑娘和晴雯對望一眼,心中既惶恐,又有幾分期待,暗道:“莫不是青蓮教反叛之事已然敗露?”

少頃倪二也匆匆趕了回來,要王短腿緊緊鎖著院門,又向眾人說道:“了不得了!京營節度使大人親自護駕,五城兵馬司奉命在街上巡邏,我這輩子也未曾見過這許多官兵!”

倪二之妻捧了一杯茶奉於倪二,又仔細問緣故,倪二道:“聽說是有甚麼青蓮教歹人混入饕餮宴裡,意圖行刺聖上和太上皇。聖上責怪東平王府辦事不利,錦衣府已是將他家全家拿了去,等著審問明白了,好發落呢。”

倪二之妻詫異道:“竟有這等事?那饕餮宴是何等盛會,青蓮教歹人怎能混進去的?卻不知道那歹人共有幾人?”

倪二道:“這是朝廷機密,尚未審訊,誰敢這時候透露於外人知曉?”想了想又道:“饕餮宴彙集天下名廚,聽說宴上的廚子少說也有上百個,如今一個個皆入了大牢,要盤問清楚才能放出來呢。”

倪二之妻遙遙看了一眼東廂房,朝倪二努了努嘴:“那他家?”

倪二歎道:“平兄弟自是也進去了。”

這幾日因正屋和東廂房各有一人羈留大牢的緣故,院子裡的氣氛甚是凝重。外頭兵荒馬亂的,連倪二、王短腿這等滿城跑的,也不再出門,整日裡躲在家裡,聽那街麵上一陣陣地洞山搖,向著眾女人們信口雌黃、胡亂解釋道:“這個是禦林軍的馬隊。”“這個是龍禁尉。”“這必是五城兵馬司手下了。”

眾女人都信以為真,當真以為王短腿有聽音辯官兵的能耐,倪二之妻便湊趣稱讚了兩句,王短腿更是得意洋洋,道:“不瞞各位,我的特長便是相馬。不然,我甚麼活計不做,為啥旁人都說我是馬販子王短腿呢。”

又過了兩三日,有官兵挨家挨戶盤查,捉了許多人去,牢裡頓時人滿為患,吳貴得以輕鬆放出,和燈姑娘夫妻相見,兩人不免關起門來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這日官兵來晴雯家裡盤問,向眾人道:“有個胡長憂的,是青蓮教的叛黨頭子,據說常在你們這裡盤桓。你們定然是他的同黨!”

倪二和王短腿等人聞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叫起屈來:“原來那姓胡的竟是青蓮教叛黨?我等差點被他騙了!隻是我等皆是良民,祖祖輩輩皆在此處過活,怎會和他一個從山東流竄來的叛黨勾結?還請大人明察秋毫!”一麵說,一麵偷偷塞了些銀子。

那盤問之人冷笑道:“被他騙的,又豈止你們這些人?連京城之中四王八公那些門戶也被他騙了!東平王父子在聖上麵前痛哭流涕,說了許多後悔求寬恕的話,神武將軍馮大人帶著他家公子光著膀子背著荊條長跪在殿外。至於那景田侯一家,已是被聖上下旨抄了家,闔家關在了牢裡,等聖上審問明白,才好發落他們呢。”一麵說,一麵暗暗掂量掂量銀子的分量。

倪二趁機打探道:“既是如此說,那牢裡必然人滿為患,不知道饕餮宴上羈押的那些廚子,幾時能放出來?”

盤問之人一愣道:“兩天前已是盤問清楚,但凡和叛黨未有瓜葛者,一並放出,怎麼,你們竟不曾聽說?”

倪二聞言,不再言語,暗想平哥兒既與胡長憂交往甚密,隻怕受了牽連,此時不曾放回來,倒也沒甚麼稀奇的。

盤問之人複又去問詢晴雯一家,吳貴陪著笑道:“各位爺明鑒,我先前偶然撞見那姓胡的密謀反叛之事,不敢耽誤,立時便報了衙門與都察院,結果反被都察院說我誣告,打了二十板子,又坐了好幾天大牢,才放出來的,我又怎會同姓胡的有甚麼牽扯?”

那盤問之人眉頭一皺,晴雯見狀忙奉上一個荷包。那盤問之人當著許多人的麵大大方方打開了看,見是金燦燦的一錠小元寶,約莫有二兩重,想來可折變二十兩銀子,心中大喜過望,忙笑道:“都察院那起子人皆是吃閒飯的,一個個屍位素餐,不中用得很。幸好忠順王爺千歲忠勇機警,不然的話,險些誤了大事!”

又向吳貴叮囑道:“那胡長憂倒也罷了。既被官府羈留了幾日,都察院自有記錄。也就能洗清嫌疑了。但你們是此間戶主,另一賊人安平久居於東廂房,賃了你們家的房子長達兩年之久。難道你們竟毫無察覺嗎?我這邊也就算過去了,隻是後頭錦衣府的人少不得還要過來盤問呢。”

第187章 哭訴

吳貴等人得了此消息, 心中難免唏噓不已,都道:“平小哥雖有幾分清高,卻一向為人最好, 老實本分, 從不妄議朝政的, 怎地也成了反賊?”

欲要問那人時, 哪裡敢問,眼睜睜看著那幾個身披鎧甲拿著刀槍諸物的軍士轉到東廂房盤問去了。

不多時,隻見那幾人滿臉鬱悶之色退出, 大聲罵道:“晦氣!晦氣!這個老太婆真真不懂事, 同我等拉拉扯扯做甚麼?她兒子不孝當了反賊,原是她教子無方, 又同我等甚麼相乾?過幾日上頭細細審訊時, 隻怕她也脫不了乾係了。”

吳貴等人在正屋聽得真真切切,卻不敢多說一句話,惟恐再生事端。好容易等那隊人馬離了他家, 才急急去東廂房探看究竟。卻見梅姨一動不動俯臥於地, 正是一個嘴啃泥的姿勢,她旁邊的桌椅陳設一派淩亂,箱籠皆大開,雜物扔得遍地都是, 顯是被那群雁過拔毛的官兵搜羅過一回。

燈姑娘趕過去正要把梅姨扶起來, 剛扶了一半, 冷不丁看見她滿頭滿臉皆是鮮血, 嚇得尖叫一聲, 丟下梅姨奔了出去,撲進吳貴懷裡, 尖叫道:“死人啦!死人啦!”

吳貴也是嚇得夠嗆,站在那裡隻知道發抖,竟是束手無策。

倒是倪二大著膽子過來,伸出手指探了探梅姨的鼻息,道:“氣息雖微弱,卻還活著。如今之計,若要救她,須得尋個好的大夫才行。”

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眼見著梅姨家裡箱籠細軟皆被那群強盜一般的官兵搜羅一空,明明白白是家徒四壁,何況平哥兒吃了官司,日後還不定怎麼樣呢,如何有餘力延醫問藥?若要救她,便得自家出頭花這銀子,日後也沒指望歸還的。

幾人正在遲疑間,晴雯卻是忍不住了。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怎能眼睜睜看著住在一個院子裡的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去了,何況梅姨待她尚好,她荷包豐厚,也不缺這幾兩銀子的藥錢,忙央告倪二一家道:“麻煩倪二爺讓小花走一遭,去尋了胡家娘子來救人治病。”一麵說,一麵塞了一把錢到倪二之女小花的手裡,笑著道:“路上買個糖人吃。”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倪二看得清清楚楚,那把錢少說也有十幾文的樣子,便知道此事自有晴雯出錢,頓時愁容儘去,笑顏逐開,道:“客氣了。都是街坊鄰居的,不過出門跑一趟,何必給她錢買零嘴?莫要慣壞了她!”

晴雯笑道:“這孩子一慣伶俐乖巧招人疼,這算甚麼,哪裡就慣壞了?”

倪二越發笑容滿麵,再不言語。小花見她爹爹這般模樣,這才放下心來,把那錢緊緊抓在手裡,一溜煙似的跑出去了。

胡家娘子此時早憑著昔年治病時榮國府的酬謝銀子買下一座宅院,和晴雯家離得倒不甚遠。她為人和善,左鄰右舍過來相求,她無有拒絕的。

這日胡家娘子見小花登門,雖有幾分錯愕,卻也不敢怠慢,背了醫藥箱過來,見了梅姨,二話不說,先取了銀針在她麵上手上諸%e7%a9%b4紮了一通。

晴雯、燈姑娘等人在旁照看,看得清清楚楚,隻見胡家娘子拔針之時,有許多黑色汙血從梅姨麵頰之中滲了出來,緊接著梅姨幽幽一聲呻.%e5%90%9f,醒轉過來。

“你們說說看,天底下豈有這等顛倒黑白之事!平哥兒又怎麼可能謀反?”梅姨剛醒過來,便急不可耐捉住燈姑娘的手,喋喋不休抱怨。

燈姑娘慌忙勸道:“你身子要緊,其餘諸事大可從長計議。”

胡家娘子也說:“你且緩一緩,喝口水罷。”

晴雯早依了胡家娘子的吩咐,將她與的丸藥用熱水劃開,此時聽了這話,忙捧著藥碗上前。

梅姨卻看也不看那藥碗,隻說:“平哥兒便是我的命,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哪裡還有心情吃藥!”

胡家娘子盯著梅姨看了又看,歎道:“你好端端一個人,隻因這點偏執之心,才鬨到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竟還不曾悔悟嗎?你的命便是你自己的命,卻又同旁人甚麼相乾?”

梅姨聽胡家娘子這麼說,心中倒有幾分疑惑,疑心胡家娘子已知道她的身份,心中正七上八下時,又聽燈姑娘在旁勸道:“正是呢。平哥兒自是個好孩子,但是那青蓮教妖人,一向最擅長妖言惑眾。多少書生士子、良民富商,都被他們蠱惑了去。平哥兒和姓胡的交往甚密,受他蠱惑,亦不為奇。如今嬸子也隻能看開些,以自家身子為重……”

“胡說!”梅姨忙斥道,“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是叛黨,我的平哥兒也決計不會同他們同流合汙的!我平哥兒是真正的天家血脈啊,雖是求告無門,不得重入宗牒,但又怎會做出背君叛國之事?”

晴雯、燈姑娘、倪二之妻等人聽了這話,都默默在心中道:“梅姨定然是逢此大變,氣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的。平哥兒隻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廚子,又同天家血脈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