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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道:“平日裡都好好的。如何竟為了這個吵了起來。”竟不去見麝月、秋紋二人, 也不許人跟著, 自己去了瀟湘館。

史湘雲正借住在瀟湘館中。因史湘雲新近擇定了人家, 保齡侯夫人便不許湘雲四處走動, 隻令拘在家中做針線。但史湘雲一向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 既已拘在家中多日,此時如今正如重見天日一般, 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賈寶玉和林黛玉久彆重逢,正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四目交接之下又覺心意相通,彼此之情皆已明了,竟是沒甚麼好說的,隻消這般長長久久,平安喜樂,已是人生至幸。

故而他兩人隻管互相看著,言語竟比從前少了許多,他人看著難免怪異。幸有史湘雲在一旁說說笑笑,說些閒話,場麵才漸轉熱烈。

湘雲說起這大半年時間裡賈寶玉不在,她和大觀園諸姐妹聚了幾回,竟起了一個海棠社,做了幾回詩,又感歎說可惜賈寶玉這個生員竟然沒參與的,不等賈寶玉回答,又怪賈寶玉既已年紀輕輕進了學,還有甚麼不滿意的,為何進瀟湘館時沉著一張臉,麵帶憂色。

史湘雲這般說來,黛玉不免關心探詢,寶玉欲要不說時,隻恐黛玉疑神疑鬼,反而傷了身體,隻得將怡紅院中兩大丫鬟相爭之事說了,末了抱怨道:“這可是怪了。分明外放出去是件好事,那些小丫鬟們得了信,無不欣喜的。為何她們竟因了這個爭起來了。”

黛玉聽了便笑道:“這又有何難解之處。世人熙熙,皆為利來罷了。你院裡的二等丫鬟,又有體麵,又有實惠,就連那月錢,也比小丫鬟們多了一倍。如今你竟要裁了幾人,茜雪原本就有出去的意思,倒還算了。剩下的幾個,皆是沒有著落,若遇到好的爹娘,自是好的,若是遇到那以買賣女兒為樂的爹娘,哪裡能及在怡紅院的風光?可不隻能為這個位子爭鬥嗎?古人有二桃殺三士之說,如今你亦不遑多讓了。”

寶玉聽了這話,恍然醒悟,誠惶誠恐。

史湘雲也在旁邊道:“真真是沒有當過家的公子哥兒們,對這內宅之事竟是一竅不通的。縱使要裁人,也要裁得體麵,給下人們想好出路才行。如今單為了兩個丫鬟相爭,你都這般焦頭爛額。等他日你娶了新嫂嫂,那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你又預備著如何收場?”

賈寶玉疑惑道:“一大家子裡頭,正室和姨娘各有分例,那月錢、丫鬟等都是早早定好了的規矩,又有甚麼好爭的?”

“這個……”史湘雲一向是快人快語的性子,心中所想儘數說出,並不加掩飾,不知不覺竟說起妻妾之爭。她一個尚未出閣的侯爵小姐,這般說卻是犯了忌諱,隻是自己還未察覺,正預備往細裡解說。

林黛玉在旁聽得真真切切,忙故意咳嗽一聲,又衝著她使眼色。湘雲這才醒悟,忙住了口,低下頭去不說了。

外頭跟著林黛玉的兩個嬤嬤此時也走進來,向賈寶玉道:“夜色已是深了。姑娘們都要安置了,也請寶二爺早些回去罷。”

寶玉無法,隻得回了怡紅院。麝月和秋紋搶上前去伺候,那殷勤之意竟比往日更勝了許多。寶玉心中有事,也隻當做不知。

這日麝月和秋紋兩人陪侍在外間。當夜無事。第二日寶玉起來,隻管稟明賈母,說雖是隻欲在身邊留兩名大丫鬟,但這幾名丫鬟都是跟著自己一路服侍過來的,倒不好臨了令她們為了爭一個名額像烏雞眼似的,特意又求了賈母恩典,隻說仍留她們在怡紅院中,依舊是二等丫鬟的分例,過幾年再說彆的。

賈母聽了笑道,這般極好,竟是妥帖了不少。原來,賈母早看出其中弊端,隻是有意曆練寶玉,先前不說破罷了。如今見寶玉竟能自己悟出,倒比旁人耳提麵命更勝一籌了。

這邊晴雯表哥吳貴接了她回家去,隻見家中的模樣又有所不同。

那胡太醫並胡家娘子一家,因胡家娘子醫術高明,得了賈府許多賞賜的緣故,如今已是借著那賞賜的銀子重新購置了宅子,搬出去住了。隻是距此處不甚遠,仍舊是街坊。燈姑娘為了調理身子,倒常備了些自家做的時鮮茶點,過去串門。

西廂房空了些日子,到底不好閒置,如今租給了一家姓倪的,亦是帶著家眷。據說這家男主人倪二,是京城中有名的潑皮,以放利子錢、賭場吃飯打架為生,甚是厲害。

吳貴起初害怕倪二不好打交道,不欲租的,奈何倪二交租最是爽快,先付了一年的定金,吳貴見了這許多錢,那心思就有幾分活絡,燈姑娘又四下打聽了一回,都說這位倪二綽號“醉金剛”,雖愛喝酒打架,每每生事,但對街坊鄰居最義氣不過,這才肯了。

東廂房中也有變化。雖仍舊是平哥兒和梅姨兩人居住,但聽說那位平哥兒在甚麼神威將軍馮家做事,十天半月難得回來一次的。故而隻有梅姨一人在家,做些簡單的針線。吳貴因見平哥兒待他甚好,倒也肯照顧梅姨,時不時叫燈姑娘送飯送菜。但梅姨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人又喜歡疑神疑鬼,遠不如胡家娘子那般好說話。

院子前頭的倒座房也租了出去,租給了城中一名馬販子名喚王短腿的。吳貴打聽得王短腿名聲不甚好聽,又是賣馬又是賣人的,惟恐晴雯知道了責怪,後來倪二一力作保,王短腿又再三保證說看上了他家倒座房院子大,屋子也敞亮,好做倉庫裝東西,並不將那亂七八糟的人帶來。吳貴見王短腿出的租金甚高,便答應了,隻在二門處又加了一把鎖。

這日晴雯回來時,院子裡正亂哄哄的。王短腿不知道從甚麼地方弄來許多棉花,帶著人將一包一包的棉花往倒座房裡搬。倪二本坐了躺椅在院子裡曬太陽,聽說晴雯是賈府裡寶二爺身邊得寵的丫鬟,忙湊上前來套近乎,頭都不敢抬,大氣也不敢出,眼睛也不敢直直看晴雯,隻輕聲細語道:“實不相瞞,我跟芸二爺最是相契,他是府上同族,據說現管著那園子裡種花種樹的差事,我從前便是借住在他家裡頭的。”

吳貴在旁邊幾時見過倪二這般和顏悅色的模樣,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倪二卻跟沒看到他似的,隻管幫晴雯拿鋪蓋,繼續說道:“芸二爺如今發財了,又在張羅著娶親,他家院子自是不好再借住的,我便索性搬了出來。誰知又見了姑娘,實在是我的福氣了。難道我竟同府上有緣至此?”

晴雯見他說話這般客氣,又提起賈芸,倒不好輕易拂他麵子的,不由得住了腳,道:“芸二爺正是我主家的同族近親,為人最是精乾,我們雖在園子裡,也曾偶然間聽說的。他又拜了我們寶二爺當父親,時常過來說話,故而竟比旁人更熟些。”

倪二見賈寶玉身邊得寵的丫鬟竟然這般客氣,自覺臉上也有了光彩,心中更是喜悅,暗想如今賈家正是風頭無兩,出了一個貴妃娘娘不說,如今那金尊玉貴的寶二爺年紀輕輕又進了學,正是家宅中興之氣象。他在京城中做著放利子錢的勾當,自是要見風使舵,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便想趁機攀上賈府這條線,見晴雯表嫂出來迎接,欲引晴雯往後院去住,自己是不便跟著了,卻大聲喊來他女人和女兒,幫忙到後頭張羅。

燈姑娘見晴雯帶了許多賈府的賞賜回來,心中自是歡喜,又知道晴雯陪著寶玉出去了大半年,回來時寶玉稟明賈母外放許多丫鬟,獨獨留下晴雯,便認定晴雯喜事將近。

她料得晴雯過不了多久便將開臉成為寶玉的通房丫頭,再熬上幾年便可當上姨娘,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而她身為晴雯親戚,日子更有了盼頭,早晚雞犬升天。因而忙裡忙外,伺候晴雯竟然頗為儘心,連倪二之妻女和梅姨看了,也都不由得稱讚晴雯這個表嫂賢惠的。

第128章 桃花

晴雯心中亦知燈姑娘如此儘心之緣故。她素知燈姑娘為人最精明不過, 若這個時候裝聾作啞白拿了燈姑娘的好處,日後少不得變本加厲討回來的,倒不如索性把話講明白, 免得將來為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日燈姑娘一大早又端了熱水送到晴雯門口來, 親親熱熱叫道:“姑娘可起來了?盆中是新燒開的滾水, 姑娘且將就著用一用罷。”

晴雯將門打開, 不冷不熱道:“你不必同我這般親熱。我也知道你心中的打算。實是告訴你罷,我同寶二爺清清白白,並無你想的那些牽扯。況且寶二爺如今一心用功讀書, 再不想彆的, 日後怕是會將那些姨娘通房一並推卻了,隻守著一人過日子呢。你心中打的好算盤, 怕是要落空了。”

燈姑娘起初隻道晴雯在同她說笑, 道:“哪裡有這等事?姑娘休要誑我。他們賈家的規矩,我豈會不知?爺們成親之前,必在屋裡頭放兩個人的(注一), 如今寶二爺將其餘大丫鬟皆遣送出去了, 卻隻說必得留下姑娘,難道不是欲要姑娘伺候的意思?”

待到看晴雯麵上神情不似說笑,不由得詫異起來:“這是怎麼了?你陪著他出去大半年,竟連個通房丫頭也掙不上, 竟被他白玩了不成?”

晴雯見燈姑娘言語粗鄙, 忙駁斥道:“我同他清清白白, 再無半點乾係。偏你滿腦子的齷齪下流, 必要把人往那不堪裡想。”

燈姑娘呆立在那裡, 片刻才醒悟過來,笑道:“難不成你竟還未曾得手?這可是怪了, 你那寶二爺,有名的風流多情,你又天生模樣好,正是要天時有天時,要地利有地利,若是這般還貼不上去,那你也就白活這一場了。”

晴雯聽燈姑娘說話越發不堪,不免急了,啐道:“呸。你算個甚麼東西,我白活不白活,用你來說?”

燈姑娘嫁人之前,舉止頗有不妥之處,此後雖離了賈府,旁人看在吳貴麵上,不提她從前之惡行,但到底是有心病的,見晴雯這般說話,便知她實是看不起自己,冷笑一聲道:“姑娘莫要出口傷人,且先想一想自己的處境。我再不好,也是你表嫂,你表哥對我無有不聽從的。你若是得罪了我,隻有你自己吃虧的份兒。”

一麵說,一麵掉頭就走,才走了幾步,還覺得不忿,便將早起燒的那一盆洗臉水儘數潑了,這才覺得暢快了些,提著銅盆罵罵咧咧直往外走。

晴雯早知燈姑娘秉性,也不意外,暗道:“虧得未曾將屋契和田契與她,不然的話,隻怕真個要吃虧呢。”

她理了理衣裳,自去前邊打水洗臉,剛出得正屋,倪二妻女便笑著與她打招呼,早將燒好的一壺水勻了她半盆。她道了聲謝,梳洗罷也不在前院晃,徑直回到後院,坐在水池邊上看錦鯉遊來遊去,隻覺清靜自在。

倪二妻女見燈姑娘和晴雯這般模樣,都知道她們必然吵了架,心中好奇,不免向燈姑娘打探消息。燈姑娘開口正要哭訴,就聽得東廂房的門吱呀一聲,卻是梅姨出來了。

燈姑娘愣愣看著梅姨搬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