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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被冰水過了一下一般,頓時心涼了半截。

但王熙鳳背靠王子騰和王夫人兩棵大樹,如今正是聲勢赫赫之時,賈璉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好表露,隻笑著道:“奶奶這可是錯怪我了。我為了給你姑表兄弟辦事,這大半年的工夫,竟是不辭辛苦,殫精竭慮,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奶奶不說好好疼我,卻說出這等疑心我的話來,著實令人難過。”

第125章 忌恨

王熙鳳雖知賈璉言語裡必有許多不儘不實之處, 但一來此事無可對證,二來時下婦人以不嫉不妒為美德,若果然鬨出去, 世人公論之下, 竟是說她沒理的更多, 故而不好詳加追究, 隻付之一笑。

於是小夫妻兩個人關起門來親親熱熱說些私房話。王熙鳳歎道:“你沒看見前些時候咱們家太太過來,那臉色竟黑得像鍋底一樣!”

賈璉亦知邢夫人平素之模樣,笑著問道:“我前些時候寫書信回來, 說寶玉中了生員。她必是看二房顯赫了, 心裡焦躁了,向你抱怨我不成器?”

王熙鳳笑著回答:“正是這個話。咱們家太太身邊竟沒個知疼知熱的人, 一意任由王善保家的那幾個陪房挑釁生事。我說各人有各人的路, 寶玉看來是要從科舉上出了,你將來是有爵位的,何必事事都要攀比?她就急了, 說老太太白使喚大房做事。”

賈璉忙道:“老太太那邊差了孫兒做事, 難道不是正理,哪裡談得上使喚不使喚的?更何況老太太最是公道不過,前些時候我送林妹妹回家那趟,亦賞賜了不少好處。這次隻怕過幾天就要得了呢。”

王熙鳳笑道:“我也是這般說。結果太太急了, 又說我一味偏著二房做事, 不為大房著想。這可是奇了, 前些年姑母發話讓我幫忙管家, 她也是允了的, 如今又何必拿這個說事?”

賈璉沉默半晌道:“太太雖是心急,卻也是一片好心。你在那邊管家, 固然勞心勞力,但隻怕亦落不得好。寶玉將來娶妻了,那管家之事自然是寶二奶奶的。你打理得再好,隻怕也是無人領情。倒不如咱們想個法子辭了這事,早早生個大胖小子是正經。”一邊說,一邊就要過來抱她。

王熙鳳連忙用手推他,奮力掙脫,冷笑道:“我管她領情不領情,我隻無愧於心就行了。說甚麼大胖小子,如今我們年紀尚輕著呢,再急也不至於急到這份兒上。再者,家家媳婦都要管家的,甚麼時候管家耽誤養小子了?”

賈璉知道王熙鳳心中,一來是不舍權力,那份生殺予奪大權在握、高高在上之感著實令人沉迷,二來她還要憑了榮國府裡下人們的月錢去外麵放印子錢,此事賈璉亦有耳聞,深覺不妥,但如今王家聲勢赫赫,他心中亦有畏懼之心,不敢深勸。

“何苦來哉。若說銀子,你如今已是弄了不少了,不若早早收手,若再這麼下去,何日才是個頭呢?”想來想去,賈璉隻得含糊其辭。

豈料王熙鳳最是驍勇不過,聞言大怒,大聲道:“難道我這般辛苦,不是為了你?你看看這屋裡這丫鬟婆子,這許多人,一個月五兩月錢哪裡夠用?若不是我辛辛苦苦處處精打細算,你哪裡能這般自在體麵?”

賈璉見她這般,自是說她不過,免不了偃旗息鼓,灰頭土臉而退。

不想王熙鳳性子上來,豈是個能輕易饒過人的。隻見她叉著腰斜著眼睛,如同廟裡壁畫上繪著的水鬼夜叉一般。賈璉已是走出好遠了,還能聽見她罵人的聲音:“把我王家地縫子掃一掃,就夠你過一輩子的了。(注一)你也配在我跟前說嘴?”

薛姨媽這天辭了賈母,連在王夫人房中多坐一會兒的心情也無,徑直回了自家院子。

薛寶釵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一到家裡,就向薛姨媽道:“這個地方住不得了。再住下去,隻怕咱們都成了人家的笑柄了!”

薛姨媽心中也極不自在,正在心煩意亂間,見寶釵這副模樣,怒道:“這又是從何說起?咱們全家人從金陵來京城,因你姨母姨父苦留,咱們想著我與你姨母皆已是暮年,正該平日裡多說說話,這才留了下來。日常銀米開支皆是自主,不須花費他家分毫。怎地竟成笑柄了?”

寶釵道:“咱們家自金陵遠道而來,姨母家房子大,借住倒也無妨。隻是這般住了三五年仍不挪窩,姨父姨母固然不說甚麼,那府裡的下人,豈有不亂嚼舌頭的?若是隻下人嘴碎也倒罷了,不過平日多費些銀錢打發。可是去年寶兄弟本在家中溫書,哥哥卻偏要將他拽了出去。我聽說那次神武將軍馮公子做東,隻怕是設了一個甚麼局。寶兄弟本不欲去的,哥哥不分青紅皂白,硬要把他拉了去,姨父豈有不怪咱們的?”

薛姨媽道:“你也太過多心了。他們爺兒們交際應酬,才是正道。再者那神武將軍馮家,原本就與你姨父家交好,你珍大哥在東府裡擺酒時,也常請了他們去的。又怎麼會設甚麼局?怕是你胡思亂想罷了。”

寶釵急道:“母親,難道你還未曾看出,姨父與珍大哥他們雖是至親之人,但性情並不投契。姨父酷愛讀書,閒暇之時喜好舞文弄墨,和東府還有那邊大房頗不相同。何況東府那邊,竟是亂得很,一向多是非的。神武將軍馮家做了那次東之後,後來聽哥哥說,那宴會上陪著取樂的一個甚麼戲子竟然被忠順王府拿了去,打了個半死,忠順王爺家的長史官還跑到馮家,好一陣耀武揚威,連那馮大爺也遭了半年禁足。母親請細想,此事難道是小事嗎?”

薛姨媽不以為然道:“忠順王府的長史官又不曾來賈家,你寶兄弟也未遭禁足,又與你哥哥甚麼相乾?你姨父又怎會惱了咱們家?”

寶釵道:“那朝堂之上的事情,最是詭譎叵測。但此後哥哥又到寶兄弟書房去過兩次,卻是被長隨小廝攔了下來,再不能如從前般長驅直入了。此事必是姨父暗中囑咐的。寶兄弟麵慈心軟,礙於親戚顏麵,老太太和太太從不管這個,除了姨父之外,更無彆人了。”

薛姨媽也記得此事。薛蟠兩度被攔之後,氣惱非常,還曾經回家向她們訴苦過。當時薛姨媽隻當是底下人無禮,雖然跟著氣惱了一陣,到底不好同賈家下人爭論是非,隻得放過了。如今聽寶釵所言,方驚覺有可能是賈政的囑咐,頓時又氣又惱,暗道:“寶玉固然是金尊玉貴,我兒子卻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我兒子素來熱心,不過是拉著寶玉去交際應酬一回,其實並不費甚麼工夫,就算要閉關讀書,也不至到了這種地步。何至於暗中囑咐下人,攔著我兒呢?難道竟是欺負我孤兒寡母不成?”

薛姨媽想到這裡,便問道:“我的兒,你此話當真?”

寶釵道:“母親請細想,看是不是這個道理。還有一樣,前些日子璉二哥從金陵送了信回來,說寶兄弟中了第十名生員。老太太頗為高興,命人寫信給姨父。昨日那信已是回來了,姨父特意寫信叮囑姨母,教寶兄弟仍舊在家裡讀書,不許外出惹是生非。又特特交待說,京城中是非最多,有真心來往的門戶,也有暗中挖坑的,說寶兄弟和哥哥年紀都小,尚不能明辨是非,要寶兄弟隻管讀書,不許出去應酬,尤其不許隨哥哥一道玩。”

薛姨媽道:“你如何知道這個?”一語未落,複而想起這些年為了金玉良緣,他薛家在賈府上下打點,寶釵雖是心有不甘卻也不願平白失了先機,苦心經營之下,消息一向靈通,能知道這個,也不算奇怪。

寶釵隻管看著薛姨媽,一臉焦急。她心中原意,是想借此告訴薛姨媽,賈家實是已煩了薛家,況且今日堂上賈寶玉那言語,分明已認定了林黛玉似的,自己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何必和他們攪合在一起,沒得被人小瞧了去。不想薛姨媽一味心疼兒子,一聽說賈政暗中命底下人攔著薛蟠,便如同觸犯了她的逆鱗一般,怒上心頭,不管不顧了。

“母親,你莫要生氣。姨父這吩咐,實是有幾分道理……”寶釵一語未畢,薛姨媽已是怒氣衝衝往外走,再攔也攔不住的。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我今日便是不信了。親戚之間,約著出去吃酒自是情分,便是強拉硬拽,也是因為我家蟠兒熱心,如何竟被這般嫌棄?難道是欺負我孤兒寡母不成?”薛姨媽一邊走一邊說。

寶釵是最知道薛姨媽脾氣的,知道她一向色厲內荏,在家時候慣會發狠,一見著王夫人便整個人都軟綿下來了,一句話都不敢聲高的,故而既是勸不住她,卻也不著急,隻吩咐同喜同貴趕緊跟在薛姨媽後頭伺候,便安心在家中做針線,又親自下廚做了些蓮子羹,等著薛姨媽回來時喝。

薛姨媽借著一股怒意,這般徑直去尋王夫人,剛走到半路,已是回過味來,暗中思忖道:“如今我孤兒寡母在京中,非得憑借賈家之力才能不受欺辱。便是蟠兒被人小看,一時也是顧不得了,少不得忍氣吞聲,笑臉迎人的。這必是我這前世裡造下的孽,這輩子才當寡婦,這般含辛茹苦。”

行至此處,心中已是打了退堂鼓,又覺得轉身回家麵上不好看,故而重新整了整衣裳,直往王夫人的院子而來。

第126章 外放

王夫人正在冷著臉訓一個丫鬟, 見外麵人報說:“薛姨媽來了。”忙三言兩語打發了那個丫鬟出去,請了薛姨媽進來。

薛姨媽和那個丫鬟打了個照麵,一眼認出那丫鬟不是彆人, 正是瀟湘館黛玉房中的春纖, 心中有些詫異, 隻是不便發問, 隻笑著向王夫人道:“姐姐大喜!如今寶哥兒已是回來了,姐姐心中再無甚麼煩心之事了。”

王夫人歎了口氣道:“哪裡這般容易?這煩心事竟多著呢。彆的不說,我也是到了今兒才知道, 寶玉平日課業上有甚麼疑問, 竟是跑到瀟湘館去問林妹妹的。我因而把瀟湘館裡的丫鬟一通好罵,問她們如何不事先來報我。”

薛姨媽心中忖度, 既是王夫人這般說, 想來方才那個叫春纖的丫鬟,自是王夫人派過去的人了。隻是當家主母,往各房裡派人, 也算尋常, 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因而薛姨媽也不留意這個,隻笑著說道:“他們從小長在一處,這又有甚麼?”

王夫人搖頭道:“雖是表兄妹自小長在一處,如今卻是一天大似一天了, 自該有個忌諱。何況那文章課業上頭的事, 自該去請教夫子的, 便縱是夫子不能答時, 以咱們家的聲勢, 未嘗尋不著大儒登門求教,怎能貿貿然去拿這個問一個姑娘家?若是傳了出去, 又讓彆人如何觀感?再者林妹妹從小身子弱,又是個多災多難的,若是為了這些文章課業等份外之事,傷了心神,豈不成了我們的罪過?將來又如何嫁人?”

薛姨媽聽王夫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不願娶林黛玉當寶玉妻子的意思。但是賈寶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