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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這般一掃,楊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晴雯、茜雪等人知道是賴家家事,自是不便參與的,忙手拉手起身,到船尾去看風景。正這般走動間,偶一回頭,目光恰與船頭的賴尚桂相接,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轉開頭去。

賴尚桂見晴雯這般模樣,心中思忖她必是對自己有意,反倒笑出聲來。

這般又過了數月,已是到了丹桂飄香、黃花滿地的季節。這日賈璉打聽得院試即將放榜,忙遣了人過去打探。闔家人皆惴惴不安,在那裡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有人從外一路小跑,大聲報說:“第十名!第十名!寶二爺中了第十名!”

不過片刻的工夫,那榮國府老宅一重重門戶俱開,無論是外頭的男人們,還是內宅的女人們,一個個皆興高采烈,歡天喜地起來。賴大一疊聲地叫人飛馬回京城報喜,賴大家的催著人去買煙花爆竹等物慶祝,又吩咐說要開幾桌宴席,大家在一道樂一樂,賈璉已是在想著如何帶賈寶玉去拜訪李守中,如何謀個貢生之位了。晴雯、茜雪諸人聽聞,心中都如一塊大石落地一般,忍不住抱頭痛哭,大有喜極而泣、苦儘甘來之感。

隻寶玉一人容色淡淡,向那報喜之人道:“墨雨,你又說錯了。又不是中了舉人,怎好這般歡喜?”又道:“我已是殫精竭慮,怎地名次不升反降了?”

賈璉在一旁搖頭苦笑道:“這卻是你孩子氣了。咱們金陵城是甚麼地方?應天府一向文采風流,天下舉人進士有半數皆出自江南,多少人皓首窮經,苦讀幾十年。你仗著祖蔭,又生性聰明,才學了這麼幾年便中了生員,單這點已是強於我許多,又有甚麼不滿意的?”

寶玉搖頭道:“二哥言談了得,於世路上頭何其機變。我豈能萬一。”

賈璉聽賈寶玉這般說,心中亦是歡喜,次日果然陪著他見了座師,又去拜訪李守中,各種謀劃,不一而足。直忙到八月間,才星夜兼程,帶著寶玉等人返了京師。這年賈母的壽誕和中秋之宴,卻已是錯過了。

賈母一早得了信,雖寶玉是晚輩,不便相迎,卻早在自己院中候著,一見寶玉進來,便老淚縱橫,一把摟住,“兒啊”“肉啊”哭個不停,又向眾人道:“當年玉兒他爺爺一心想著棄武從文,如今果然盼到承繼家業的了!我賈家從此有指望了!”

王夫人等人聽了這話,也不由得默默流淚,又是喜悅,又是感傷。

第124章 相謝

邢夫人、李紈、王熙鳳和三春姐妹聽說, 亦早早過來,賈寶玉少不得一一見過,隻遍尋不到林黛玉, 忙問道:“怎地不見林妹妹?”

賈母聽寶玉這般記掛黛玉, 麵上不免微笑。王熙鳳等人笑著告訴他:“太醫院的王太醫來了, 正在給林妹妹診脈呢。”又說:“前些日子書信裡原說你後日進京的, 不想你竟星夜兼程,提早來了。若是知道你今日回來,必是改日再請太醫過來的。”

賈寶玉一驚, 忙問黛玉又患了何病, 王熙鳳笑道:“你且彆急,並沒有病。說來也是怪了, 往年林妹妹身子病歪歪的, 半年好半年病的,今年竟是一概沒犯。前些日子老太太想起來問時,也覺得奇怪, 這才請常與她看病的王太醫過來, 也不過是問個平安脈罷了。”

賈寶玉聽了,倒比自己中了生員更加歡喜,道:“想來便是那燕窩調理之功了!”

眾人聽了都笑了,王夫人笑道:“真真是小孩子脾氣。若果真燕窩醫得病, 世人竟不請大夫, 隻一味吃燕窩了。”

賈寶玉還想爭辯時, 早被賈母喝止, 賈母笑著向王熙鳳道:“璉兒也回來了, 你們年少夫妻,倒不好因了我這老太婆耽誤相見的, 快去看看罷。”又道:“這次他著實辛苦了,你和平兒倒是要多儘些心,好生養著才好。”

王熙鳳雖一向膽大潑辣,聽了這話也難免臉紅,這些日子以來,她先後經曆了幾件大事,內宅之中的威望頗高,生殺予奪,何等快意,倒把那思念賈璉之心、夫妻之道淡了不少。隻是賈母既已這般發話,自是不好不從的,忙答應了一聲,便回去了。

這邊賈母便將賈寶玉拉到跟前,問他一路見聞、縣試、府試、院試之經曆,其實上述種種早在賈璉送回家的書信裡寫得明明白白,此時噓寒問暖,正是老人家待孫兒的一片慈愛之心。

賈寶玉生到這麼大,頭一回離家這麼久的時間,久彆重逢,心中自然歡喜。遂繪聲繪色,向堂上眾人描述一路南下之時河岸兩邊景致,說南京老宅眾下人服侍之儘心,說童生試時候人頭攢動的擁擠喧鬨之景,又說金陵之風流繁華溫雅秀致同京城大不相同……

這般正說話間,薛姨媽也帶著薛寶釵來了,賈寶玉忙上前見禮問好,薛姨媽和薛寶釵難免也說些恭喜之類的話。薛姨媽見賈寶玉南下去金陵一趟,竟出落得越發好了,身量比原先又高了些,芝蘭玉樹一般,不免多稱讚了幾句。

賈寶玉看薛姨媽的目光,卻有幾分像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被她誇得渾身不自在,也隻好敷衍幾句,一抬頭見林黛玉婀娜走來,向賈母等人見禮,不覺癡了,原本想說的話儘數忘了,隻在那裡看著林黛玉出神。

賈母笑著問道:“如何?王太醫怎麼說?”

林黛玉房中的教養嬤嬤原是陪著她過來回話的,此時忙稟道:“回老太太的話,王太醫說了,姑娘的身子竟比先前看著好些。我們又問這大半年時間竟不曾染病,可有甚麼妨礙,王太醫隻笑著說,這正是姑娘的身子好轉之征兆,說那根基穩了,內裡調養好了,自然就不常發病了,又追問姑娘這些日子都服誰家的藥,如何竟調理好了。我們隻好據實以答,說姑娘這些日子也不曾多進甚麼湯藥丸藥,隻每日多吃了一兩燕窩,走動比從前略勤了些。王太醫說這個方子甚高明,叫依舊這麼吃著呢。”

賈母聽了,笑容更加暢快,林黛玉房中的教養嬤嬤行了禮,先退下了。賈母忙著吩咐給黛玉看座,寶釵並三春姐妹也過來恭賀黛玉身子大安,黛玉忙含笑回禮。幾位姑娘正說話間,賈寶玉卻突然走了過去,凝望林黛玉半晌,又彎下腰去,恭恭敬敬向林黛玉作揖。

他這番鄭重,眾人在一旁看著,早呆住了。王夫人便問道:“寶玉,這是何意?”

賈寶玉目中含淚,鄭重說道:“我從小頑劣,一味淘氣,若非林妹妹指點迷津,斷然不能體會到書中真意,更不論考取功名,告慰祖宗了。如今迷途知返,中了這個生員,說起來都是林妹妹之功。”

林黛玉這些日子以來,常從賈母處聽說賈寶玉在金陵的消息,一會兒是他通過縣試了,一會兒是通過府試了,一會兒是得了院試第十名,中生員了。

她這般聽著,心中自是欣喜,心境更覺暢快,那身子也格外輕快了許多。從前每逢春夏之交,總要犯些舊疾,折騰一段時日,如今多半年都不曾犯了。

如今聽說賈寶玉提前趕回來了,她自是急著要見他,偏王太醫過來診平安脈了,少不得捱到王太醫走了,這才急急趕來。見寶玉神采飄逸,更勝往昔,這才定下心來。

黛玉雖有千言萬語要與寶玉傾訴,卻礙著堂上許多人,諸多不便,故而隻得咽了回去,刻意不露行跡。想不到賈寶玉卻這般大膽,在眾人麵前竟然這般說!眾目睽睽之下,這叫她如何回答?一時之間,她又是甜蜜,又是慌張。

王夫人見自己的親生兒子小小年紀便中了生員回來,心中自是欣喜,連從前賈珠早逝之悲也如同拋到九霄雲外了一般。這般算來,她所出的二子一女,個個大有作為,在賈府這群不肖兒孫的襯托下格外鶴立雞群,她身為這些孩子的母親,自然可以母憑子貴,風光無限了。

正在歡喜愜意之時,賈寶玉突然當眾朝林黛玉這般鄭重行禮。王夫人大惑不解,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如何竟說起這話?前些日子我們隻聽說你發奮讀書,是受了你屋裡丫鬟勸諫的緣故。正預備了好好賞她,如今怎地還有你林妹妹的緣故?”

林黛玉也有些慌亂,忙道:“正是呢。我也覺得奇了。”

薛寶釵在一旁冷不丁說道:“林妹妹不必過謙。我們都聽說寶兄弟這些日子用功讀書,屋裡那個叫晴雯的丫鬟功不可沒。那晴雯一向與瀟湘館走得最近,況且她說身為寶兄弟的丫鬟,竟是不好不識字的,常向林妹妹請教學問。雖林妹妹是主她是仆,其實也算得上是半師之誼。這般算來,寶兄弟如今年紀輕輕便中了生員,林妹妹實在是功不可沒。”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探春也笑道:“正是這個道理。況且我也常見二哥哥去瀟湘館向林姐姐請教學問。林姐姐那一書房的書,有許多皆是孤本,外頭萬金也買不到的。想來二哥哥必然從中受益頗多,故而才這般鄭重其事謝過。”

賈寶玉含淚道:“正是這個道理。若無林妹妹從旁指點,哪裡有今日的榮耀?我如今才中了生員,日後還要鄉試、會試,少不得仍舊請林妹妹多指點指點了!”

一麵說,一麵又深深作揖。

他這番話一出,滿堂皆驚。

論理,賈寶玉身為七尺男兒,自該頂天立地,卻說要閨閣女兒多指點他科舉之路,此言無疑極不合適。

但細想起來,林黛玉是探花林如海之女,素來才高,無論是元春還是賈政,都是對黛玉之才讚不絕口的,以寶玉向來之言談無忌,說出這般奇談怪論來,也屬尋常之事。

然而,如今賈寶玉堪堪十四歲,黛玉亦有十二三歲,已是要論及婚嫁的年齡,縱然親戚之間不避嫌疑,卻也有諸多不便。賈寶玉公然要求林黛玉指點他今後的鄉試、會試,若非聘之為妻,又要如何才能指點?

一時之間,堂上諸人或驚或喜或疑,各懷心思,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還是林黛玉最先回過神來。她紅著臉笑道:“你如今已是生員了,怎地還這般愛說笑?我隻不過識得幾個字,隻知道無功不受祿的,怎受得起你這個?何況你自有文脈庇護,早晚要中舉中進士的,又談何指點?”

賈母也回過神來,笑道:“寶玉,你如今是生員,自當穩重起來,不可再如從前那邊,拿言語取笑你妹妹了。”又道:“這般匆匆趕回來,必然人倦神乏。且回去換了衣裳,去見過你大伯罷。”

寶玉聽了,忙站起來答應了。

卻說王熙鳳急急趕回家時,賈璉已在平兒的伺候下換過衣裳,坐在炕上說閒話。

王熙鳳見他清瘦了不少,冷笑一聲道:“嘖嘖。不知道是哪個狐狸精,竟將咱們爺累成這幅模樣,看著竟然清減了不少。”

賈璉回來之後,得平兒等人一陣噓寒問暖,上趕著伺候,心中正暖烘烘愜意間,不承望就見自己正室妻子威風凜凜回來,一開口先刺了這麼一句,心裡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