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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大方,泰然自若, 服侍寶玉很是儘心。

寶玉見上來兩個新人, 皆是平日未曾留意的,忙細細看她們容貌。見惠香生得水靈秀氣, 聰明外露, 小紅也是簡便俏麗,乾淨甜美,不覺留心, 便開口問她們名字來曆。

惠香和小紅見狀, 爭先恐後一般,將自己名字履曆儘數報出,滿心以為從此見了天日,不料寶玉心中早被黛玉纏綿住了, 隻略略問了幾句, 意思意思讚歎幾聲, 也便過了。當夜仍然是晴雯、麝月守夜, 寶玉一心黛玉, 竟比先前更加規矩些。

惠香隻覺得人生大起大落,退下去後, 那失望之情難免溢於言表。小紅心中也有些失望,隻不表露出來,暗想:“我原本以為自己有幾分容貌,也有攀高之心,隻恐這屋裡的大丫鬟不許。不想晴雯姐姐她們雖然頗大度,竟沒說甚麼,偏偏寶二爺不夠上心,想來是沒有後話了。倒不如早早另覓出路的好。”

小紅這般思來想去,心中已有了主意。第二日因寶玉的一本書放在外書房了,晴雯便打發她去綺散齋書房拿書。

這書房位於賈母那邊的儀門外頭,若是旁的小丫鬟,或許不願拋頭露麵多見外人,但是小紅是個最有主意的,心中隻想著多認識個人多條路,不怵生客。

這日賈寶玉不在外書房,說是到外麵應酬去了。小紅借著拿書的當口,和賈寶玉的幾個小廝說了一會子話,便看出為首的兩個小廝茗煙、墨雨兩人頗不對付。論機靈懂事,其實茗煙還在上頭,但是偏偏晴雯、茜雪皆使喚不動茗煙,心存芥蒂,又看準墨雨雖然貪玩,但是活潑單純,從無私心,便刻意提拔墨雨,每每裡頭有了事要尋寶玉時,隻管叫墨雨傳遞消息。

小紅默默想著:“若論服侍主子,茗煙其實是個人才,言語機靈,頗有心計,不知道為何,竟同晴雯姐姐不對付,實在是可惜。但凡他好說話一些,肯與晴雯姐姐聯手,定能更勝一籌,將其餘小廝一並壓下去的。”

小紅想到這裡,見天近正午,太陽將轉酷烈,倒不好再拖延下去,開口問墨雨道:“昨兒個二爺說有一本書落在外頭了,叫晴雯姐姐打發人來取的。不知是哪一本?”

墨雨“嘖”了一聲道:“還不是茗煙從外麵書坊濤進來的那些。那放在匣子裡的不是?”

小紅見外書房書案上堆著幾本書,隻不知道上頭寫的甚麼,也不理會,隻依了墨雨所言,將那玻璃匣子連同書一並取了,正要走時,就聽見外麵人聲,卻是一名年輕後生在和茗煙說話,似乎是在打探賈寶玉的下落,聽其言語,倒似是賈家本家的少爺一般。

若是換做彆的小丫鬟,此時必然驚慌躲避,但是小紅卻是有主意的,她抱了那匣子出來,在門口站定,盯住那年輕少爺看了幾眼,隻見那少爺生得斯文清俊,高挑身材,站在庭院裡,雖不及賈寶玉華裘寶帶,貴氣淩人,卻也頗有幾分氣候。

因年輕少爺說要尋寶玉說話,茗煙便叫小紅帶話,小紅又問了幾句,這才知道這位年輕少爺竟是甚麼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名喚賈芸,亦是賈府族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誰知才過了幾天,小紅便從大觀園嬤嬤處又聽說賈芸名字,都說竟是個頗有誌氣的後生,走了璉二奶奶的路子,如今管著院子裡種樹種花兒的差事。

卻說賈寶玉這日不在府裡,竟是赴宴了。這日是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做東,在他的一處外宅排的宴席。除了賈寶玉之外,他還請了馮紫英、韓奇、衛若蘭等一乾人,又邀了一班戲子,請了幾個相公和妓.女,都是在座諸位的相好,團團坐開,好不熱鬨。

裘良向著寶玉賠笑行禮道:“上次寶二爺走得倉促,小弟深覺遺憾。今日特特備下此席,還請寶二爺敞開%e8%83%b8懷,瀟灑肆意一回才好。”又道:“竟不知道二爺平日裡的喜好,故而選了堂子裡兩個極清俊的相公陪二爺可好?”

賈寶玉知道裘良如今領著五城兵馬司的差事,是手握軍權之人,自是不好輕易得罪,上次他貿然離席而去,其實甚不妥當,這時也有意修補關係,自是不好不從的。

於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孌童坐在賈寶玉身邊,那模樣皆是粉雕玉琢的,說話也是嬌滴滴的,隻擎了酒壺請寶玉飲酒。一時又有眾公子過來慶賀,都說聽得宮中賈妃娘娘有了身孕,過來打趣他這個國舅爺。

誰知賈寶玉的性情,竟是聽不得這個的。他暗想姐姐元春到了宮裡那不得見人的所在,那女子之間明爭暗鬥之凶險竟比外頭厲害了許多,可恨他這個做弟弟的竟然甚麼忙也幫不上,故而雖是強顏歡笑與眾公子交際應酬,心中卻默默感傷。

賈寶玉本來就不是能夠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物,他這番不自在,場上這些慣於交際的人精又有甚麼看不出的,隻當是他對服侍的兩個孌.童不滿意,裘良暗暗皺著眉,到一旁同管家吩咐了一聲,不多時,錦香院的雲兒聘聘婷婷而來,坐到了賈寶玉邊上。

這雲兒雖不算是賈寶玉的相好,隻因她常參加眾公子的宴席,竟是和賈寶玉混得極熟的。賈寶玉一向有憐香惜玉之心,對雲兒這等有才有貌、命運多舛的薄命之人自是敬重,卻不拿當俗婦相待,忙同她問好。

雲兒捂著嘴吃吃笑著,湊到賈寶玉耳邊說道:“二爺如今可好。前些時候我聽說了一件奇事,說是二爺的寶貝竟不管不顧丟在一邊了。想來是又有甚麼新寶貝,喜新厭舊了不成?”

賈寶玉一愣,繼而領悟到雲兒口中的“寶貝”是說的襲人。他和襲人廝混在一起少說也有三四年的時間,有次交際應酬之時,竟說漏了嘴,薛蟠追問之下,因想著是親戚,也沒想著要遮掩甚麼,就暗暗告訴了薛蟠。眼下雲兒既然知道此事,必然是薛蟠與她尋歡作樂間,一時忘情說出來的。當下對薛蟠便有幾分不滿,這等閨閣之事,怎好與外人知道?

賈寶玉笑道:“這卻是你在冤枉我了。我哪裡有甚麼寶貝,你休要聽薛大爺胡說。”

雲兒笑得花枝亂顫,隻拿扇子遮住臉:“二爺休要惱怒。這事連我們也聽說了呢。聽說花家吃了官司,判了流放之罪的,又說和甚麼巫蠱之術相乾,說得沸沸揚揚的。雲兒心中猜測,二爺素來是最仁慈的,若非她有甚麼寬赦不得的罪行,二爺必會保了她家的。”

又道:“二爺請放寬心,雲兒口風最緊,既是問清楚了,斷然不會向旁人再說起的。”

賈寶玉見她這般說,悄悄從外袍上拆下一顆大珍珠,放到她手中。雲兒見狀,喜出望外,伺候賈寶玉越發殷勤,頻頻勸酒,不多時便醉醺醺的了。

雲兒便說要扶賈寶玉去客房歇息,賈寶玉忙掙紮拒絕,舉目四望之時,卻見席上眾人不知不覺竟都走了一大半,大呼道:“怎麼竟都走了,隻留了我一個!”

立時有人過來賠笑道:“二爺有甚麼要吩咐的,儘管開口。”

雲兒輕笑,伸出纖纖玉指戳賈寶玉的額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安靜些罷。那些人都聚在一起,在廳裡商議要緊事呢。如今你這般嚷起來,反倒彼此尷尬。”

賈寶玉一聽,身上酒意忽然醒了一半,果然不再追問下去,卻也不好立時走人,隻得在席上胡亂揀了個果子吃了,又問雲兒道:“我近來有一事頗感納悶。今日虧得遇見你,倒要問問你才好。”

雲兒因賈寶玉慷慨贈了珍珠,正在竭力奉承之時,聞言忙應道:“但有垂詢,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寶玉經她這般鼓勵,方猶猶豫豫問道:“我想這世間,女兒本是水做的骨頭,如何沾染了男人氣息,竟生出嫉妒之心來,連德行也不顧,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你見多識廣,不知可有療女人妒病的方子沒有?”

雲兒此時也多喝了幾鐘酒,正是半醉不醉的時候,見賈寶玉這般問,冷笑一聲,道:“二爺這話問得奇怪。那女子嫉妒之心,難道不是被你們這些男人逼出來的?”

賈寶玉聽了頗覺奇怪,忙再三請教,雲兒冷笑道:“世人皆說男子大可三妻四妾,女子理應三從四德。但女子既從了男子,少不得癡心癡意將終身托付的,那男子隻得一人,論家財,論心力,如何能消受得了這許多人的托付?若不夠時,難免有獨占之心,少不得彼此勾心鬥角,便是外頭常說的嫉妒。若是誕下孩兒來,更是少不得為了孩兒將來打算,多掙一份家業的。爭鬥便是從此而來。這般論來,女子的嫉妒之心,難道不是被男人們逼出來的嗎?”≡思≡兔≡在≡線≡閱≡讀≡

雲兒這番話,本是半醉之時信口說來,在當時可謂是大逆不道。若是旁人聽了,必然不依不饒,要她好看。但是偏偏賈寶玉性情古怪,竟細細揣摩起雲兒話裡的意思來。

雲兒又乘著醉意笑道:“若說要甚麼療妒之方,其實也不難,若要天下男子,皆隻鐘情一女,不納妾室,不近婢女,不狎娼.妓,便可乾乾淨淨,再無煩惱了!”

第103章 配人

賈寶玉和雲兒正說話間, 猛然聽得一陣說笑聲,卻是旁邊一間廳堂的門打開了,裘良、馮紫英、韓奇等人麵帶笑容, 魚貫而出。

席間還多了一人, 華服金冠, 容貌陰柔秀美, 但寶玉凝神細看時,卻瞧不出那人來曆,心中驚詫不已, 暗道:“這京城裡竟然有我從未見過的王孫公子?”

裘良對那人卻是客氣得緊, 請那人上座,言語間隻以大人“稱呼”, 又把賈寶玉介紹給他, 說:“這是國公府賈家的二公子,自幼銜玉而生,他姐姐在宮中侍奉, 如今已是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了。”

那人點點頭, 衝著賈寶玉笑而不語。賈寶玉卻從這人的笑容裡察覺出一些異樣,心想:“難道此人是外省藩王的子侄輩,從未曾交際應酬過,故而這般拘謹?”

這番一打岔, 先前與雲兒談論之事已是論不成了。那雲兒此時酒已經醒了一大半, 深悔失言, 賈寶玉再三引逗她開口時, 也隻拿彆的事情搪塞, 再三笑著道:“我說玩笑話而已,二爺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但賈寶玉聽了雲兒這番荒誕不經、大逆不道的言語, 竟然覺得頗有道理,他於席間應酬不甚在意,隻管細細揣摩這句話的意思。

一時散了席,長隨李貴並兩個小廝掃紅、鋤藥服侍著賈寶玉回去,在馬上時,猶默默細思,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榮國府後角門,欲要悄悄溜進大觀園時,卻突然聽到哭聲嗚咽,聲音裡依稀夾雜著“寶二爺”幾個字。

賈寶玉一愣,立在馬上正發呆,李貴卻已是湊上來,向寶玉稟道:“稟二爺,是襲人她娘帶了她嫂子並兩個孩兒,在咱們府後門口鬨事呢,可要避開?”

寶玉拉著馬踟躕片刻,突然間笑了笑:“避是避不開的。有人算準了我從這邊路過,故意知會過他們的。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