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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煩,隻得胡太醫一個人忙得焦頭爛額。賈府思慮雖甚妥帖,每日派了人送來三茶六飯,但那屋子無人收拾,如今已是亂得不成樣子。

胡太醫聽見前院門響,因梅姨、燈姑娘都是女流不便上前,隻他硬著頭皮去應門,忽見胡家娘子笑盈盈站在那裡,喜之不儘。那跟車的賈府媳婦兒們早跳下車來,將那贈禮一樣一樣往屋裡搬,不多時堆滿了半間屋子,才告辭而去。

胡太醫看著這半屋子的綢緞布匹,驚得合不攏嘴,梅姨和燈姑娘聞訊都趕來看熱鬨。燈姑娘隻管嘖嘖稱讚,說都是好的。梅姨卻見過世麵,指著那綢緞說這一匹是妝花緞,那一匹是蟬翼紗,都是上好的,隻可惜這妝花緞隻得五品之上官員才能用,如今胡太醫是七品,隻得等胡太醫升至五品院使再說罷。

細算其價值,單這些綢緞布匹,亦是大幾十兩銀子,還不算賈母賜下的那兩件大毛衣裳。

不過短短數日的工夫,胡家已從一個居京城不易的清貧醫者之家,一躍成為小康之家。究其緣由,皆因胡家娘子醫術高明,救了榮國府的小少爺一命而已。

胡太醫看在眼中,心裡頗不是滋味。隻是胡家娘子早與他結縭多年,早不分彼此,倒還罷了。因手頭有錢,兩人便商議著是否要自購了房舍,搬出去住,胡家娘子搖頭道:“如今你在太醫院中立足未穩,何況那裡頭竟是黑得很,行事未必合你我心意。不若仍舊在此處賃居,若是太醫院待不下去,也好再做打算。”

胡太醫見胡家娘子有銀子傍身,說話強硬比從前更甚,但因她說得有理,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允了。

又過了幾日,晴雯打發人傳話過來,隻叫吳貴去接她。吳貴時不時靠晴雯接濟,自是拿人手軟,老老實實雇了車子去接。誰知晴雯回來後,並不回後跨院她平日居處,一頭紮進西廂房,和胡家娘子說了半天話,嘰嘰喳喳跟胡家娘子討論那些綢緞布匹該如何處置,說這一匹可做家常襖子,那一匹可做外麵穿的褂子。

兩個人說話正投機間,晴雯見胡家娘子高興,便趁機道:“實不相瞞,我今日回來,是寶二爺托我有事問你。他聽說你在府裡時,曾與林姑娘診脈,頗有條理。尤其說林姑娘寄人籬下一段,雖是惹得太太不喜,卻句句是實。他事後聽說,對你醫術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隻有一樣,如今林姑娘又該使了甚麼方子調理才好?”

胡家娘子笑道:“想不到賈府小公子卻是個細心人。”想了想道:“其實也不用怎麼調理。竟是停了每日的那甚麼人參養榮丸、天王補心丹之類為上。先趁著身子好時,用些滋陰的平補食材細細熬了粥,養養氣血脾胃,再多走動走動,舒筋展骨,這般先養上一年半載,再做區處。”

第98章 暗升

晴雯將胡家娘子所說一一記下, 回來後悄悄告訴賈寶玉。賈寶玉聽了既驚且歎道:“不想世間竟有這等奇女子!倒襯得我等須眉濁物無能了!”

他為了林黛玉打算,一向是樣樣想在人前頭的,此時不免皺眉發愁道:“她言語裡隻說滋陰的平補食材, 卻不知道該去何處找?”

晴雯見他發愁, 忽而想起上輩子林黛玉吃燕窩粥的事情, 忍不住從旁道:“胡家娘子說這平補食材卻也不少, 隻是惟恐咱們府裡又有甚麼規矩,不便推薦。隻說讓咱們往那不寒不火的滋補食材裡尋。我想來想去,以林姑娘的身份, 倒是吃燕窩最為合適。每日用銀銚子, 熬上一兩半兩燕窩,和了冰糖熬成粥狀, 豈不兩便?”

賈寶玉聽了, 喜出望外,因是林黛玉之事,格外謹慎, 又暗中尋了王太醫問清楚了, 確認正是林黛玉吃得的食材,不至和平日所服藥性衝撞,便尋了一個日子跟賈母說了,賈母遂命王熙鳳吩咐人每日送一兩燕窩至林黛玉處。

此時賈府正在鼎盛之時, 上趕著奉承者猶如過江之鯽, 並非幾年後連根略像樣的人參都尋不出的窘境可比, 區區幾兩燕窩又算得了甚麼。故而王熙鳳根本不當一回事, 隻吩咐一聲就完了。

從此林黛玉處每日都有人格外加送一兩燕窩過來。因擔心大廚房做得不好, 紫鵑特地尋了銀銚子來自家慢慢熬了,邊熬粥邊和黛玉感歎:“若說細致用心時, 這普天之下的男子,竟沒有一個比得過寶二爺的。最難得的是從小一處長大,情分更與彆人不同。”

林黛玉輕笑道:“他一向如此。這上頭竟比誰都用心,若要說讓他把這份心思用到讀書上頭,再也不肯聽的。也隻能由著他了。”

紫鵑比林黛玉略大幾歲,極其早慧,一心為林黛玉籌謀,想黛玉父母雙亡,並無娘家可倚仗,若嫁到外麵,豈能稱心如意的,不若還是嫁給寶玉,才是天賜良緣,故而總是暗暗從旁說和,隻是黛玉年紀尚小,雖和寶玉極親近,尚未往這上頭想,也隻能再看看了。

林黛玉從小吃各家名醫的丸藥湯方,總不見好,心中亦有些灰心。這時遙聞胡家娘子醫晴雯、醫寶玉的神妙之技,況且又聽說胡家娘子說起自己病症來也是頭頭是道,單“寄人籬下”四個字,便堪稱自家知音。因了這個緣故,她其實頗盼著用胡家娘子的方子試一試,若果能醫好了病,固然是神仙菩薩保佑,縱然不好時,也不過仍如同先前一般。

故而黛玉對這每日的燕窩粥竟比彆的飯食更加上心,平日裡她用膳時不過略進幾樣,意興闌珊,但對燕窩粥卻總是儘力喝完,涓滴不剩,便當做是喝藥一般。搬入瀟湘館後,更是依了胡家娘子的囑咐,每日趁著天光晴好時四處走動,舒散氣血。大觀園之中風光最妙,山石畫屏,流泉沁芳,花樹輝映,蝶嬉蜂忙,這般漫步其間,隻覺清風送爽,心曠神怡,一複一日下去,身子果然較從前改觀了不少,那生病的次數也少了。這是後話,姑且不提。

卻說榮國府中,原本無甚麼事情是可以瞞一輩子的。更何況廚房裡每日送一兩燕窩給林黛玉,這也是不小的動靜,如何瞞得過王夫人的耳目?王夫人待打聽得來龍去脈,心中就有些責怪賈寶玉多事,又嫌棄晴雯隻知道一味奉承,討賈寶玉歡心,卻不肯從旁好言規勸。

這日王熙鳳重新提及寶玉屋中之事,隻說寶玉幾日後便將搬入大觀園怡紅院,屆時雜務最多,須得推一個為首的執事丫鬟,總攬各項事務才好。

此時襲人已被遣送回家,綺霰家裡已為她擇定婆家,隻等著再過半年,便辭彆寶玉出嫁,餘者隻有茜雪、晴雯、麝月、檀雲、秋紋五個大丫鬟。賈母便有心推晴雯出頭。

王夫人心中大大不願,生怕賈母把話挑明了,自己無力回天,忙搶先道:“寶玉房中幾個丫鬟,各有各的好處。但寶玉到底年紀還小,因先前珠兒的事,我隻怕他太過沉溺風月之事,那房中貼身伺候的丫鬟,隻怕是放些相貌一般的丫鬟,更為妥當。”

賈母笑道:“我原也是這般想的。故而先前隻命襲人伺候著。想著她相貌隻不過中上,人又老實,必然忠心的。結果你我皆看走了眼。你雖有意抬舉襲人,奈何她辜負了你一片苦心。由此可見,人不可貌相,越是那相貌平平的丫鬟,越是讓人防不勝防呢。何況如今寶玉年紀雖小,卻已被那不曉事妄圖攀高枝的丫鬟誘哄著開了葷,雖那罪魁禍首去了,隻怕他一時忍不住。若是在家時嚴防死守,不得儘興,在外麵搞一些腥的臭的,生出毛病來,或是也學了彆人家裡的不肖子孫悄悄養外宅,又該如何?”※思※兔※網※

王夫人被賈母這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她從前因美貌丫鬟吃了幾次暗虧,對這些狐狸精深惡痛絕,這才一心抬舉襲人,誰知道偏偏是襲人做出這等不堪的事情來,被賈母捉住痛腳,每每拿了這個駁她。

賈母見王夫人不說話了,這才笑著說:“常言道堵不如疏。如今寶玉既已知了人事,家中自該早早預備著。依我看,咱們家這些丫鬟們,論模樣論針線,自是晴雯最為出挑,況且言談也爽利,待寶玉又極忠心,竟是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還有一樣,先前那事出來時,咱們也曾尋了穩婆給晴雯驗過身的。結果又是如何?可見她雖生得標致,卻並不是那些妖妖調調、狐%e5%aa%9a惑人的性子,竟是個極自重自愛的女孩兒。”

王夫人聽賈母說到此處,心中極是不願,硬著頭皮說到:“老太太說的極是。隻是我經了先前襲人之事,此時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何況我聽說,當年晴雯因為失玉之事,因禍得福,反得了老太太的賞賜,依稀記得是賞了咱們府裡的一個丫鬟當她表嫂,又有五十兩銀子當成聘禮。誰知我聽說,晴雯竟為了拿捏親戚選了個名聲頗不堪的丫鬟,偷偷把那五十兩銀子給藏了。若她果真是這樣的人品,當丫鬟伺候也就罷了,若說當寶玉的屋裡人,我哪裡放心得下。”

賈母聽了笑道:“原來你竟是為這個憂心。我且告訴你,這卻是你多慮了。當年我有意與她恩典,她選了那麼個人當表嫂,我也頗為不滿。後來她特意過來稟告過,我亦知道她的難處,故而這事都是我準下的,卻不算甚麼。”

王夫人見賈母這般說,極是無奈,問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即刻便給晴雯開了臉做姨娘嗎?”

賈母搖頭道:“不妥。如今宮中娘娘剛下了懿旨,命寶玉和咱們家幾個姑娘搬入大觀園居住。若這時候與她開臉,寶玉便是大人,不避男女嫌疑,卻不妥當,豈不是駁了娘娘的麵子?故而我心中盤算,隻消暗中囑咐晴雯幾句,要她好生伺候寶玉,莫要寶玉憋壞了身子。再過一兩年,等寶玉再大些了,咱們再與她開臉,也便罷了。”

又吩咐王熙鳳道:“預備著派到園子裡的婆子丫鬟,可曾選定了?如今寶玉雖年紀小,卻已知人事,就這般隨眾姐妹搬入園子裡住,雖是娘娘的旨意,不得不從,卻極是尷尬。隻得暗暗尋了那極妥當的婆子看守四處,各屋裡門戶也要嚴謹。他們姊妹之間日常相處,雖皆是親戚不必刻意避著不見麵,也必得按了禮數來,你暗暗知會眾姑娘的教養嬤嬤們一聲,必要嚴守門戶的。雖然寶玉聰明知禮,不至於出事,卻也要避些嫌疑,莫要墮了咱們家的家教。”一麵說,一麵微微歎氣。

其實以賈母原來的意思,是想撮合賈寶玉和林黛玉,隻盼著這對小兒女趁著年少不知事時多多相處,有意縱容他們耳鬢廝磨,兩小無猜。想不到襲人捷足先登,令寶玉早早開了葷,從此不好再拿他當小孩一般看待了。這樣一來,若還放手不管,任由寶黛二人隨性相處,卻是不成了。彆的不說,黛玉的名聲是最要緊的。

賈寶玉渾然不知賈母的安排,仍舊每日與和他差不多年歲的王孫公子交遊嬉戲,荒廢光陰。

這日他從外麵回來,仍舊先來拜見賈母。賈母便問他從何處來,他老老實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