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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怎肯再養著這沒有來曆、前途無亮的私生子?平日裡冷茶剩飯,極儘苛待,自不必說。

又拖了一兩年,梅姨和平哥兒在這家實在混不下去了,隻得離開,仗著平哥兒早年玩耍時候學到的一點廚藝和那點子天賦聰明勁兒,在揚州城裡尋了個廚子的差事,勉強維生。

平哥兒從小被捧著長大,周圍人皆說他身份尊貴,說的人多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凡,便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因他天性裡於廚道確實有幾分天賦在,人又聰明靈活,在揚州茶樓不過數月,又得了一大堆讚譽之聲,更加飄飄然,便覺得自己必然是庖丁轉世,易牙重生了,聽聞東平郡王每隔幾年便舉辦饕餮之宴,隻當這必然是晉身之階,便辭了揚州茶樓的安穩差事,和梅姨徑直進京而來。

梅姨比平哥兒多見過許多世麵,心中知道平哥兒雖於廚道有幾分天賦,但這裡頭的水甚深,原沒指望他在饕餮宴上出頭。

她肯應承平哥兒進京,原是存了一番進京告禦狀、揚眉吐氣重新做人的心思,豈料進京打探一圈,從前的至交好友一個不在,禁宮門禁不知道換了多少輩人了,不由得又急又悔,急悔交加之下,竟得了一場重病,差點便沒了,幸得平哥兒不離不棄,又有胡家禦醫進京謀職,機緣巧合之下,才緩了過來。

因了這些往事,其實梅姨心中對平哥兒是存了一層愧疚在的,做夢都怕夢見平哥兒埋怨自己當年貪功,若是將懷孕的小姐徑直帶到京城,說不定早上了宗譜,堂堂金枝玉葉便不必受那江湖顛沛流離之苦了。

此時見平哥兒言語裡頗有自貶之意,流著淚道:“哥兒莫不是在怪我?如何竟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平哥兒道:“不是喪氣。梅姨含辛茹苦將我拉扯大,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去怪你?隻是我從小被人捧著,眾人皆說我不凡,我便信以為真。如今細想起來,卻是大謬了。那惠豐堂掌櫃有意許婚,我自是對他家姑娘無意,婉拒便可,又何必說配不配的?除卻咱們兩個人,無人會認為那姑娘配不上咱們,都說是咱們配不上那姑娘。你私下裡說我身份應該高過那國公府賈家的小少爺,私下裡說說便罷,若是傳出去,保準被人當瘋子笑話了。現有例證,國公府裡出來的家奴,都覺得嫁與那賈家小少爺當姨娘是無上尊榮,是高攀,嫁給我當正頭娘子反是俯就,是下嫁了。人人皆作如是想,我縱有不服,也不過是螳臂擋車,徒增笑柄罷了。”

梅姨聽平哥兒這般說,又是愧疚,又是心酸,那眼淚更急更凶,道:“原來你雖嘴上不說,心中依舊介意那個叫來順的過來勸你那件事。既是如此,何不去尋那裘家說明身份?他們前些年參與了那次的事,據你說來,便是到了如今,仍舊是心中惶恐的。若你過去尋他們說明身份,他們必然肯喜出望外,奉你為主,到時候還有甚麼心願,竟是完不成的?”

平哥兒搖頭道:“那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跳梁小醜而已。若果真成事,也不過拿義忠親王千歲遺孤當成漢獻帝罷了。再者,若我果真能輕易自證身份,你早設法稟明太上皇了,何必等到這時候?”

第91章 推薦

梅姨道:“那也未必。如今不比從前。你方才不也說, 太上皇老人家年歲已高,對昔年義忠親王之事仍難以釋懷嗎?若走了裘家的路子,由著他們稟告太上皇老人家, 細細盤查之下, 未必不能還你一個公道。”

平哥兒依舊搖頭:“人家都說龍生龍, 鳳生鳳, 我卻不這般想。天下豈有生而知之者?那些皇子王孫之尊貴,其實不在血脈,而在於後天悉心引導。聽說禁宮中皇子皇孫, 四五歲即令讀書, 每日寅刻早起,至書房苦讀, 文有飽學之大儒從旁答疑解惑, 武有沙場百戰之兵授其弓馬,這般從小養到大,禮、樂、射、禦、書、數是樣樣精通的。我又拿甚麼和他們相提並論?當個萬民謾罵昏庸無能的傀儡, 又有甚麼意思?”終究不肯。

梅姨無奈, 隻得罷了。

且不說梅姨暗自飲恨,晴雯在胡家娘子的細細調理之下,身子卻一日比一日輕便,人比先前更添嬌妍之色。

這日她在院中與胡家娘子閒聊, 偶然間說起:“胡家姐姐用藥如神, 我平生竟從未曾見。隻怕常在賈府裡走動的那些太醫, 醫術也是不如你呢。”

胡家娘子笑道:“這卻是謬讚了。許多時候他們並不是醫術不如, 不過, 為富貴人家醫病自有許多臭規矩,被那些額外的規矩束縛了, 人也就束手束腳起來。醫女眷之時,連相看病人麵色也做不到,為病人用藥之時,也有許多講究,那些藥力猛的力道足的,竟然是不敢用的,怎有我無拘無束,來得爽快愜意?”

晴雯聽了便道:“正是呢。其實似胡家姐姐這般,便是出入深閨淺閨也是無礙的,正該大展身手,好為後宅眾女眷解病患之苦。”

胡家娘子忙擺手道:“這卻是難了。富貴之家延醫問藥,最重醫者聲望。一個個皆以請宮廷禦醫為榮,似我這般名不見經傳的,況且又是一介女流,他們怎肯信我?倒是我們家老頭子,固然酸腐呆板了些,但隻因是個男的,便可名正言順在外行醫,日子久了,自有人願意信他,慢慢在鄉下也有神醫的名聲。雖不如那些心思活絡懂變通的,慢慢日子也就好過了。我和家裡一對小的也隻得仰仗他。”

其實晴雯時常暗地裡感慨,胡家娘子的醫術明明比胡禦醫更加高明,卻隻能困於後宅,人皆不知,還時常覺得胡太醫配不上她,如今聽她這般解釋,卻是恍悟:原來胡家娘子的醫術雖然高明,但是受製於女子身份,終究無用。隻怕她這樣的人嫁給胡太醫,外頭那不知底細的,還會詬病她於烹飪、女紅等女子技能太過平庸,暗中嫌棄她配不上胡太醫呢。世俗之眼光,就是這般令人窒息,委實對女子太過苛刻了些。

“若是有朝一日,女子可在外頭拋頭露麵,大大方方行醫,那該多好。”晴雯不由得道。

胡家娘子笑道:“你這話若是在外麵說,他們定然要笑話你癡人說夢。不過說句心裡話,我其實是盼著有那麼一天的。不獨行醫,若是女孩家可自立為戶主,自己掌管錢財,你我便少了許多煩心事了。”

晴雯一怔,隨即便知胡家娘子已瞧破自己和吳貴表哥一家的底細,心中一陣心酸,想了想,卻大大方方笑著說道:“若果真有那麼一日,我自在外頭開個繡莊,當個繡娘,你在外頭行醫,救死扶傷,不知道有多快活愜意。”

胡家娘子點頭道:“正是這句話。隻是如今世道並不是這般。也隻得立足當下,好好過日子罷。”

晴雯心中頗為信服,暗想:這話說得通透,怨不得她對著那樣一個迂腐呆板的丈夫,也是那般情深義重,無他,一家人都是親人,一起抱團取暖,依偎著過日子罷了。

想到這裡,突然又想起一事,遂問道:“你的醫術既然這般高明,不知是否能醫先天裡帶來的弱症?”忙把林黛玉的病情說了一遍。

胡家娘子仔細聽著,沉%e5%90%9f片刻,方道:“這可不好說。許多病症根源不同,但外在表征竟是一樣的。這般憑空說起,怕不能定論。總要見見病人,望聞問切一番,才知端地。”

晴雯也知胡家娘子說得有理,感歎道:“這卻是難了。這是府裡的表小姐,比不得我們這些人的。”心中卻在想,最好能使個甚麼法子,安排林黛玉和胡家娘子見上一麵才好。不過茲事體大,最好能得老太太首肯,若不能時,也要暗中稟告了寶二爺才好。

幾日之後,賈府又來過問晴雯病情,透露出老太太想接晴雯回賈府的意思。此時晴雯早將送與左鄰右舍的鞋襪諸物做好,隻過來問胡家娘子的意思。

胡家娘子笑道:“如今病根也除了,身子也調理好了,便是再有人使厭勝之術,也是不怕的了。今後卻是要定時吃飯,以五穀滋養氣血才好。”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晴雯忙應允了。便收拾了鋪蓋,告彆哥嫂鄰居,跟隨來人回到賈府。剛放下鋪蓋,未及同茜雪等人述離彆之情,先來拜見了賈母。

此時賈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王熙鳳等人都在堂上。賈母聽鴛鴦說晴雯過來請安,忙命傳進來。誰知一見之下,眾人皆吃了一驚。

眾夫人少奶皆知賈府眾丫鬟之中,以晴雯最為標致出挑。但她這次來拜見,更與從前不同,一眼望去,目如秋水,麵泛桃花,膚如凝脂,隱隱透著寶光。

賈母忙命鴛鴦拿了她的玳瑁眼鏡過來,特意戴了眼鏡,又將晴雯喚到跟前來,左看右看,喜不自禁,拉住晴雯的手問道:“好孩子,你究竟是怎麼調理的?如何數月未見,竟又標致了許多?看看這皮子,這氣色,竟出落得越發好了!”

王熙鳳也在旁邊湊趣道:“不愧是老太太看重的人!若是換了衣裳出去時,隻怕比彆人家的主子姑娘還好呢。”

隻王夫人見晴雯竟然比過去更美了,心中難免憂思重,生怕晴雯使那狐%e5%aa%9a手段,帶壞了她的寶玉。

晴雯聽見賈母發問,心中一動,道:“回老太太的話,原先我被哥嫂接了出去,已是病得人事不知,都是托老太太的福,誰知我們院子裡就有一位禦醫,從鄉下過來,一時沒有府第,賃了我們家屋子住的。這位禦醫手段固然高妙,也還罷了,奇就奇在他家娘子的醫術,竟比這位禦醫還高明,不過三言兩語,就說中我的病情。我哥嫂便托這位娘子與我醫病,先是吃藥,後來又用藥膳調理,據這位娘子說,連病根悉數拔去了,故而臉色倒比原先好了些。”

賈母聽她說得神奇,微微動了心思,笑道:“果真這般厲害?既是如此,便索性下個帖子,請她來咱們府上看看,若果真都把病根拔去了,豈不更好?”

眾太太奶奶一向請了宮中聲望極高的禦醫診病的,信篤的是現成的藥方,每每配藥之時,隻用些人參肉桂等大補之物,覺得這等方子才是好的。如今聽晴雯說替她醫病的是一個從窮鄉僻壤初來京城的太醫,何況連宅院都買不起,還要借彆人的房子,心中已有輕視之心,待到聽晴雯說起是太醫的娘子與她看病,更加不以為然了。

隻因見賈母在興頭上,眾太太奶奶不好直麵相駁,都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

一時晴雯去了,賈母命王熙鳳負責辦理此事時,王夫人才開口說:“如今隻聽晴雯一個人說,到底不知她醫術深淺。若貿然從外頭請一個人回來,就與姑娘們看病,思來想去,仍舊覺得不甚妥當。不如喚了璉兒到外頭打探一番,看看那胡太醫醫術如何?”

賈母點頭道:“你說的頗有道理。”

王熙鳳揣摩賈母言語裡未儘之意,覺得她似有不甘,便道:“這個容易。等二爺回來,我與他說一聲便是。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