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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既然特特請了官媒相求,總是一番好意,若是不願時,咱們家婉言謝絕了也便罷了……”

“好意?”邢夫人不等王夫人說完,便冷笑道,“確是一番好意呢!他家特特請了官媒相求,我自是不敢怠慢的。如今二姑娘沒了親娘,我少不得多費心看視。誰知剛盤問一兩句,那官媒竟開始索要陪嫁丫鬟了。我再一細問方知,這日二姑娘去北靜王府,竟是寶玉的丫鬟陪著去的。”

邢夫人說到這裡,聲音再也掩不住忿忿之意:“我想來想去,興許是太太怕咱們二姑娘太過老實,這才要寶玉的丫鬟一起陪著去。聽說那日通判傅家也在北靜王府裡。想來寶玉身邊的丫鬟自然是精挑細選,千伶百俐的。這不,這才幾日,就有人官媒上門,便是為的是那丫鬟時,求娶了小姐,這丫鬟不就跟著陪嫁出去了嗎?”

這話說得甚是直白,但卻是字字千鈞。邢夫人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在埋怨王夫人小看了迎春,就好像不安排美貌伶俐的丫鬟陪著相親,迎春就嫁不出去了似的。這對於貴族未嫁的姑娘來說,實在是大大的褻瀆和怠慢了。時下未嫁的姑娘在娘家身份地位頗高,若是果真被做實了這個,流傳出去,隻怕會激起各家姑奶奶們同仇敵愾之心,便是王夫人也擔待不起,況且是無妄之災。

若隻是安排了晴雯陪著出門也就罷了,自可用彆的意思來解釋。隻是那傅試好死不死,偏偏也在北靜王府赴宴,偏偏又請了官媒來說親,簡直是做實了王夫人的罪名似的。

王夫人定了定神,把邢夫人讓到屋裡坐下,左右又捧了茶過來奉於邢夫人,這才緩緩道:“大太太休要惱怒。此事怕是有些蹊蹺。那日隻因二姑娘的大丫鬟受了風寒,我又想著寶玉房中丫鬟最多,這才選了一個平時看著伶俐的跟過去伺候。誰知這其中竟是出了紕漏不成?”

邢夫人卻不喝茶,隻是放在一旁,冷笑道:“這倒奇了。二姑娘平素常誇太太待她甚好,屋子裡大大小小的丫鬟嬤嬤甚眾,怎地偏生到了出門的場合,竟要從寶玉房中借丫鬟了呢。”

王夫人被邢夫人問住,竟一時語塞。其實她點名遣晴雯前去伺候,原也有一段私心。她想著以那晴雯的美貌,花枝招展像個妖精似的,北靜王府宴客之日,必然往來賓客眾多,若是晴雯被甚麼達官顯貴之家看中,自可順水推舟,像送彆的禮物一般送出。橫豎富貴之家送丫鬟送姬妾都是常有之事,便是賈母在一旁,也不好說甚麼的了。想不到晴雯果真被外人看中了,那人卻是這般算盤精刮,竟打起了和賈府聯姻、求娶小姐陪嫁丫鬟的主意!簡直是粗鄙之至!

王夫人知道邢夫人來勢洶洶,此事非得有一個交待不可。她固然心中有些私心有些盤算,卻如何肯在這個時候一力承擔罪名,當下氣得渾身亂顫,吩咐左右道:“去!把寶玉房中那個晴雯叫過來!”

邢夫人見王夫人要審人,這是人家家宅內事,她不好在一旁看著的,冷笑一聲,借口還要去看迎春,先走了。

邢夫人一時又到迎春房中,見迎春一個人呆呆的,手中正握著一卷《忘憂清樂集》出神。邢夫人雖不甚識字,卻也知道那是棋譜,不覺埋怨道:“如今你這麼大了,不思為自己籌謀,整日擺弄個棋譜,是甚麼道理?難道你一個姑娘家,學會了下棋,就能安身立命了?”

迎春隻收了棋譜,笑著與邢夫人請安奉茶,問候寒溫。邢夫人見她如木頭一般不開竅,深覺無趣,轉頭又開始罵司棋:“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看你平日裡人高馬大的,總想著若姑娘有事時,你必能照應的,想不到關鍵時候竟病倒了,要你何用?”

司棋被罵得找不到南北,隻得跪下賠罪,低低哀求,忍受邢夫人的數落。好容易等邢夫人將一屋子的人,從迎春奶娘到灑掃的小丫鬟,一一數落了一通,恭恭敬敬送她離開後,司棋轉頭向繡橘說道:“這卻奇了。太太夾七夾八說一大通,這裡頭必有緣故。咱們得打聽個清楚,不能平白受了這窩囊氣才好。”繡橘點頭應了。兩人分頭去打探情由。

那司棋本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一向頗有手段。不多時便打探得清清楚楚,憤怒道:“原來竟有這般事情,怪不得太太著了惱。隻是那晴雯也太張狂了些,雖她生得比旁人都好,也沒有到處招蜂引蝶,把名字私與外人知的道理。”

繡橘愣了一愣,方道:“這卻是奇事了。當日我和晴雯一道伺候姑娘,同進同出的,並未遇上一個外人,更不曾和誰攀談過。就算無意中被人窺見,又如何能知道她的名字?必是咱們家有一起去赴宴的丫鬟婆子暗中使壞,在那裡暗算晴雯呢。她比咱們生得都好,如今在寶二爺房中又有甚麼不好,如何會生彆的念頭?”

司棋低頭一想倒也有理。若果真賈赦準了通判傅家的求親,又要了晴雯給迎春做陪嫁丫鬟,最多不過是五品官家裡的屋裡人罷了,連個姨娘也掙不上,好賴前程皆一片混沌,又豈能比賈寶玉房中更有盼頭更舒心?榮國府裡那些丫鬟都想發設法求爺爺告奶奶往賈寶玉房裡去呢,晴雯又怎會舍了賈寶玉房裡的榮華富貴,反去當迎春的陪嫁丫鬟?

“這般說來,此事確實可疑。我非得找到這個從中作梗的人不可。”司棋叉著腰說道,柳眉倒豎,“作弄晴雯也便罷了。咱們本和她不甚相熟,犯不著為她出頭。隻是連帶著咱們也受了埋怨,就好似咱們無能,不如她長得標致,才連累了姑娘似的。這如何使得?”

司棋一向刁蠻,橫衝直撞慣了的,如今受了邢夫人這般數落,如何能輕易罷休?其實她連晴雯都遷怒上了,隻是想起那從中作梗之人,更覺惱怒。

因了那人的緣故,隻怕不出數日,整個榮國府都會知道晴雯伺候著迎春出去應酬一回,結果迎春就被人求親了。這不是明擺著笑話她沒有晴雯生得美貌嗎?

她也承認晴雯之美,她自己是萬萬不能及的。但是承認歸承認,被人直接捅破,轉頭成為榮國府上下的談資笑柄,這卻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

邢夫人自迎春之處離開,心中惱怒之意仍然難以消解,又思慮了一回,暗道:“二房這些日子裡春風得意,因了女兒當了娘娘的緣故,竟然雞犬升天了。前些時候為了建那大觀園,將家裡的山石亭軒挪用了不少,卻理直氣壯,連一個謝字也沒有。單為建這園子,不知道耗用了多少公中的錢,竟是連說都不能說的。如今處處矮了他家一頭,吃了這許多虧竟無處去訴。怕隻怕她將一個小丫鬟推出祭旗,自家仍然不痛不癢。不若趁著這個機會,稟明了老太太,索性大鬨一場,也讓二房知道我們大房不是二姑娘那樣任人欺負的木頭,不是能輕易被人拿捏的!”

想到此處,心中早有決斷,竟不回家,轉身直往賈母居處而去,將前情與賈母儘說了一遍,末了說道:“這邊的太太聽說之後,頗為上心,已是命人將那晴雯喚了來,嚴加審訊了。隻我想著,寶玉房中的丫鬟,必然恭順知禮,或是其中有所誤會,若是苛責,反倒讓我過意不去了。況且這是二姑娘終身大事,自是和旁的事情不同。老太太一向偏疼二姑娘,此事竟是不好瞞著老太太,總要稟明才好的。”

第81章 探究

賈母從曾孫子媳婦做起, 做到如今的老封君,又有甚麼沒見識過?甚麼沒經曆過?見邢夫人這般形容,又說二房太太對此事上心, 又說怕其中有誤會過意不去, 看似客客氣氣, 實則殺氣騰騰, 是來尋她這公婆評理了。

賈母雖不甚待見大房,但是大戶人家處事,總大不過道理去, 公道是最要緊的。況且迎春是賈母一手帶大的女孩兒, 雖然平時過於懦弱,不夠爽利, 不中賈母的眼, 但豈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的。當下賈母便發話道:“竟有此事?這還了得!快叫鳳丫頭過來!”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王熙鳳受王夫人的委托打理內宅事務,耳目最是靈通,見邢夫人往賈母這邊過來, 早猜到她必然是來告狀的。隻是此事涉及賈家大房二房之爭, 論理,王熙鳳是邢夫人的兒媳,卻又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夾在裡頭左右為難, 何況都是長輩們在你來我往的理論, 她一個小輩, 越發不好開口說話了。

故王熙鳳隻在自家院中默默候著, 料定賈母必然會喚她過去查明是非真相的。彆人做了少奶奶, 或以交際應酬、打理內宅瑣事為苦,王熙鳳則不然, 她是最願意籌謀規劃、發號施令的一個人,越是忙碌,越是能顯得她璉二奶奶精明能乾、本領非凡,比璉二爺還威風八麵呢。

此時賈母命了琥珀過來請王熙鳳過去,王熙鳳不慌不忙,點齊平兒、豐兒等一眾得力乾將,一個個衣履光鮮,氣勢昂揚,跟隨行進間如其疾如風,垂手侍立時其徐如林,直往賈母處而來。

王熙鳳見自己威重令行,很是得意,命平兒豐兒等人侍立在院子裡等候,自己和琥珀進了賈母房中。卻見邢夫人、王夫人俱在堂上,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王熙鳳忙向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請安,尚未禮畢,賈母早發話說:“你可曾聽說了不曾?竟有這樣的奇事,寶玉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跟著迎丫頭出了一回門,竟被外人給惦記上了!這豈是咱們這種人家日常行事的道理?若是不將事情裡裡外外問明白了,莫說迎丫頭委屈,便是我也必然不允的。”

王熙鳳度賈母心意,既然反複強調“寶玉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想來心中必然還是向著晴雯的,自然不好糊裡糊塗把晴雯推出去治罪的。為了這事,大房和二房爭執不下,必要有一個結果才好。

王熙鳳心中主意已定,忙道:“適才也曾聽到了一些風聲,心中正詫異呢。論理,咱們家這樣的門第,那通判傅家一心巴結卻還來不及呢,想來便是求親,也是看好咱們家養出來的姑娘,存了和咱們家交好的意思。故而我估摸著,竟是這裡頭出了甚麼差錯,或是通判傅家所托非人,那媒婆故意從中作梗,若是咱們家下頭有那卑鄙下作的小人,恩將仇報,刻意敗壞咱們家的名聲。”

王熙鳳這一番話,既誇了迎春體麵尊貴,又將過錯輕輕推到媒婆和下人們身上,邢夫人聽了這話,自覺有了麵子,不像先前那番惱了,王夫人也沒了刻意羞辱迎春打壓大房的嫌疑,故而邢王兩位夫人雖不曾做聲,臉色卻都和緩了許多。

賈母聽王熙鳳說得頭頭是道,笑道:“既是你已有了思路,便著手去做罷。但凡有用著人手銀錢的地方,隻管開口。如今竟是不用公中的錢,隻用我的私蓄,也務必得把事情查明白了,還迎丫頭一個公道才好!隻有一樣,務必得靜悄悄尋訪,不可走漏了風聲,莫要被外麵那起子專能誹謗造謠的小人看了笑話去!”

王夫人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