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夫把他拉到了一家洋貨行,打算挑幾樣護膚的給朱婉婉和穆昌玉帶去。
洋貨行裡有進口的麵霜,還有口紅,看包裝挺不錯的,當然了,價格也很“不錯”——光一支口紅,就要四五塊錢。
四五塊錢都夠一家人一個月的開銷了……穆瓊拿出錢,買了兩支大紅色的口紅,又買了兩大罐麵霜,一共花了二十個大洋。
至於彆的,他倒是沒買,一來是這時護膚品化妝品的種類很少,二來則是穆昌玉和朱婉婉用不著——她們兩個這幾個月天天呆在家裡不出門,皮膚養白許多,根本不用擦粉。
穆瓊拿出章澈給他的莊票來付錢,那掌櫃的收了莊票,請穆瓊稍作休息,又讓店裡的夥計去附近兌換來四百五十元的莊票和五十元的大洋 ,從中收了穆瓊二十元。
穆瓊將剩下的莊票和三十個沉甸甸的銀元裝進自己的口袋,正準備離開,不想竟看到魏亭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從外麵進來。
魏亭其實年紀不小了,已經三十有六,但他保養的極好,看著最多三十歲,和那女子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
隻是,他明顯在遠著那女子,那女子的臉色也不好看,倒是兩人身後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非常熱情地跟他們說話,緩和他們之間的氣氛。
“李小姐,我們家魏亭不愛說話,你多擔待。”
“魏亭,你今天可要多給李小姐挑幾樣東西。”
“聽說這店裡新來了些稀罕的首飾,你們快去看看。”
……
魏亭並不理會她,那李小姐看到魏亭應都不應一聲,臉色更難看了,眼裡隱隱浮起怒意來。
而這時,魏亭也看到了穆瓊,當即露出喜色來:“穆瓊!”
“魏先生,好巧。”穆瓊道。
“魏瓊,我正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魏亭朝著穆瓊走過去,一巴掌拍在穆瓊的肩膀上,帶著穆瓊就走。
走了幾步,他才回頭道:“小嬸,李小姐,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先走了!”
說完,他立刻就加快了腳步,一副唯恐有人追上來的樣子。
穆瓊:“……”魏亭跟他想象的越來越不一樣了……
“穆瓊,我們找個地方吃飯?”確定後麵沒人跟上來,魏亭鬆了一口氣,看向穆瓊。
“魏先生想吃什麼?”穆瓊問。
現在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他原本是打算回家吃晚飯的,但現在遇到了魏亭,就在外麵吃好了。
“隨便找家店就行。”魏亭道。
魏亭這話還真不是隨便說的,他果真隨便找了一家一點不起眼的小店走進去。
這樣的小店供應的菜色很少,但魏亭毫不嫌棄:“給我們來一份蒜葉豆腐,一份炒青菜,再來一份紅燒肉。”
他點完之後,又問穆瓊要什麼。
穆瓊加了一份糖醋爆魚,又要了個蛋花湯。
五個菜,兩個人足夠吃了。
兩人坐下之後,魏亭率先開口,問起了教育月刊的事情。
教育月刊第一期的文章已經全部選定,籌備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穆瓊將之告訴魏亭,然後便又商量起接下來的事情來。
菜的分量不多,穆瓊胃口又好,最後竟是將桌上的菜吃的乾乾淨淨的。
吃過飯,魏亭又道:“穆瓊,你借我幾元錢,我要找個地方住。”
穆瓊直接給了魏亭十個銀元,又問:“魏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被逼婚。”魏亭道:“我父親說,除非我聽他的話結婚,不然就把我趕出家門。”
穆瓊沒想到民國時期也有逼婚,更沒想到……“魏先生還沒結婚?”
“我已經結過三次了!”魏亭有些無奈地說了點自己的事情。
穆瓊這才知道,魏亭結過三次婚,結果這三個女人,竟然都去世了。
魏亭第一次結婚才十八歲,娶了個世交之女,然後才一年多,這女子就難產死了,一屍兩命。
一年後,他再次結婚,又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結果沒兩年,這個女子竟然又病死了。
那時魏亭已經學會反抗了,也就沒有聽從父母的安排去娶第三個……他離開家,開始四處求學。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認識了自己的第三任妻子。
這位妻子是他喜歡的,兩人結婚之後過得很辛福,還接連生下了一兒一女。
可惜,他的這位妻子最後也不幸病死,他的兒子也沒留住。
所以,他現在並無妻子,隻有一個年幼的女兒養在他母親身邊,而他也不打算再娶妻。
但他的父親卻一直希望他娶妻生子,魏亭道:“我父親前些日子不給我錢,估計不是不讓我辦大學,隻是想要逼婚。”
穆瓊聞言,都有點同情魏亭的父親了,兒子不僅敗家,還不結婚——這個年代的封建大家長,怕是對這一切難以接受:“魏先生,你要不要跟你的父親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其實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報應。”魏亭突然道:“我們魏家的錢財來路不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魏亭說完這話,便沒有繼續往下說,穆瓊也不好去問。
他是到了後來,才知道魏亭這話的意思的。魏家是書香世家,但原本沒什麼錢,能有現在的家業,完全是因為魏亭的父親抓住時機,發了戰爭財,而這錢裡,混著無數人的血淚。
他現在並不知道這些……他把魏亭送到一家挺高檔的旅館,然後就叫住了一輛黃包車,準備回家。
“你是……穆家小子?”黃包車的車夫遲疑道。
天色已經暗了,但旅館的門口有燈,照亮了路麵,也照亮了路燈下的人。
穆瓊看清了那黃包車夫的模樣:“趙叔?”
這黃包車夫,竟然就是他們一家住在姚家時,對他們家多有照顧的趙嬸子的丈夫。
第60章 記者
穆瓊離開離開姚家之後一直很忙, 也就將那邊的人和事物全都拋開了。
左右他們一家不欠彆人的。
當時在姚家,也就趙嬸對他們還算不錯, 但也僅此而已。他的母親當初幫趙嬸做了不少事, 還送了東西,不曾占人家便宜。
不過,趙嬸一家跟其他人相比, 真的挺不錯的。
穆瓊笑笑打招呼:“趙叔,好巧。”
趙叔不好意思地笑笑,黑臉上笑出深深的紋路:“是巧……一開始我都不敢認,你要去哪裡?”
穆瓊上了車,略一思索後, 還是將自己的住處報了出來。
趙叔不是個多話的,他拉起穆瓊埋頭就走, 再不問彆的。
“趙叔, 嬸子還好吧?”穆瓊問道。
“挺好。”趙叔就說了兩個字。
趙叔是怎麼樣的人,穆瓊早就知道了,他話少穆瓊也沒在意。
事實上,一直掙紮在社會底層, 每天辛辛苦苦乾體力活混個肚飽的,很多都像眼前的趙叔一樣沉默寡言——對他們來說,花力氣說話,還不如多乾點活兒。
趙叔一路把穆瓊送到了他租住的房子門口。
穆瓊下了車, 給了他一角錢:“趙叔,不用找了。”
這一路過來, 其實隻要四五個銅元,穆瓊這是多給了。
趙叔沒說什麼,他收下錢,鞠了一躬:“謝謝。”
趙叔走了,穆瓊才進屋。
屋裡點了兩根蠟燭,朱婉婉和穆昌玉正在等他。
一瞧見穆瓊,朱婉婉就問:“瓊兒,你吃過了嗎?”^o^思^o^兔^o^網^o^
“已經吃過了。”穆瓊道。
“今天家裡燒了鴨子,要不要再吃點?”朱婉婉又問。
穆瓊晚上吃得挺飽:“不用,留著明天吃吧。”
“那我去收拾一下。”朱婉婉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廚房,將放在鐵鍋蒸架上,蓋上了鍋蓋溫著的飯菜收進櫥櫃。
“哥,你今天做什麼去了?”穆昌玉好奇地看著穆瓊。
“跟人商量辦雜誌的事情。”穆瓊將剩下的錢全部拿出來:“我還去拿了稿費。”
自己做了什麼,手裡有多少錢,穆瓊從來都是不瞞著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的。
大家都是這個家的一部分,她們有權利知道家裡的情況。
“哥,你真厲害!”穆昌玉看著穆瓊,兩隻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那個人和他的姨太太都是亂說的!”
“那是。”穆瓊笑道。
其實他表現地有些過於出眾了,原主是沒有他這樣的能力的,但他知道,朱婉婉和穆昌玉一定看不出來。
原主在蘇州的時候,一直被爺爺教養,而他爺爺對他格外看重,在家裡從來都說他比他父親更出色。
當時在學校裡,他也總是最出色那個,朱婉婉和穆昌玉雖然出門不多,可但凡出門去,彆人都會誇原主。
如此以來,這兩人自然覺得原主什麼都好。
至於後來原主在北京受挫,沒考上北大預科班……這是因為原主以前沒學過英文吃虧了,也是因為當時原主剛到北京不久,水土不服病了的緣故,而朱婉婉和穆昌玉一直堅信,要是他身體好,絕不可能考不上中學。
至於穆昌玉嘴裡的那個人,也就是穆永學,他的想法就正好相反了。
原主考不上北大預科班,對他態度又不恭敬,他就覺得原主朽木不可雕,整日說原主沒本事沒出息,將來一定是個敗家子。
穆昌玉怕是心裡一直有氣,這會兒才會說起。
朱婉婉出來,剛好聽到穆昌玉的話。
朱婉婉跟丈夫聚少離多,本就沒什麼感情,後來穆永學還有了姨太太……當時身邊的人都勸她想開點,說兒子才是她的依靠,而她也是這麼想的。
在她心裡,丈夫是絕對比不過兒子的,最近跟著穆瓊讀書,被穆瓊灌輸了一些諸如“女人沒了丈夫一樣能過好”之類的思想之後,穆永學在她心裡,就更加沒用了……
朱婉婉道:“那人的姨太太見不得你們好,就說你們壞話,那人也被哄騙了……總之他的話,你們彆信。”
“娘,我們知道。”穆昌玉立刻道。
朱婉婉笑笑,然後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銀元和莊票:“瓊兒,這錢……”
“娘,《留學》加印了兩萬冊,這是稿費。”穆瓊笑道。
“那你快把錢收好……這是什麼?”朱婉婉指著穆瓊和錢一起拿出來的麵霜和口紅問。
“這是麵霜和口紅,娘,現在天冷的很,你和昌玉記得每天擦點麵霜,至於口紅……塗上了氣色好。”穆瓊道。
朱婉婉和穆昌玉,都是唇色比較淡的,擦點口紅應該會好看很多。
“這些不便宜吧?你買這些做什麼?”朱婉婉有點心疼。
“也沒多少錢。”穆瓊道。
“哥,你彆騙我們,你買的都是進口的,可貴了!”穆昌玉道:“其實你應該買國產的,國產的珍珠霜和胭脂,比這些便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