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再不治就要沒命了,你不去看看?”穆瓊道。
這個女人這才起來,抱著孩子進了破廟。
“麻煩你收拾出一個房間來,我要給他動手術。”傅醫生對林壽富道。
“有個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我馬上把他搬過去。”林壽富道,一邊說著,一邊就跟馬車夫一起,把這個男人抬到了房間裡。
房間裡有張門板鋪成的床,他們把這人放在上麵,然後又按著傅蘊安的要求,把床挪到了門口。
這樣能亮一點,方便動手術。
“他的腿一定要動手術,在動手術之前,我有一點要跟你說一下,手術是有危險的,他可能會沒命。”傅蘊安對那個女人道。
在民國,西醫給人動手術之前,是直接讓病人簽類似生死狀這樣的契約的,最後病人沒事最好,就算有事,也不能找到醫生頭上。
當然了,一般病人也不會去找醫生的麻煩。
這時不小心吃壞肚子,都可能會拉得沒命……絕大多數病人,對醫生的期待值都很低。
那個女人又哭了。
這個男人則道:“我知道……以前村裡有人傷得比我輕,都死了,我本來就是活不了的,你給我治吧……那什麼動手術?”
那個女人也點了點頭。
得了他這樣的話,傅醫生當即給他處理起傷口來,穆瓊則問了他受傷原因和情況。
穆瓊這才知道,他受傷已經快半個月了,他是長工,幫主家修屋頂的時候,從屋頂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當時主家就把他抬到鎮上去了,找了個大夫開了點藥。
敷上大夫的藥,他的血止住了,但大夫也說,這腿就算能長好,也要歪了。
主家把他送回家,給了點錢,這事就算了結了,而當時他雖然絕望,但因為妻子就要生產,倒也能撐著。
結果,沒兩天他妻子生產,他娘過來照顧他們,竟然非說大夫都是騙錢的,不許他敷大夫的藥,也不許他再買藥,還弄來一些亂七八糟的藥給他用。
他的腿就爛了。
在他們村子裡,乾活受傷是在所難免的,而一旦傷口這麼腐爛開來,基本就要沒命了,而他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死馬當活馬醫過來求醫。
這男人拄著拐杖來看病,估計是硬撐著過來的,現在整個人一鬆懈,就有些迷糊了,一會兒喊疼,一會兒讓自己的妻子另外找個人嫁,一會兒又罵自己的娘害了他。
“你省點力氣,你雖然可能會沒命,但隻是可能而已。”穆瓊道:“傅醫生很厲害,洋人和大官都找他看病,他會治好你的。”
這個男人的眼裡閃過希望。
旁邊的女人卻又哭了,不過她一直壓抑著,沒哭得太大聲。
隻是她這一哭,她懷裡的孩子竟然也哭了。
現代的孩子哭起來,基本都是哭聲震天,中氣十足的,這孩子卻哭得細聲細氣……這女人見到孩子哭了,解開自己的衣服,掏出自己幾乎隻剩下一層皮的雙%e4%b9%b3,就塞在了孩子的嘴裡。
穆瓊瞧見這一幕,尷尬地移開了視線,鄭維新和孫奕堯兩個人更是麵紅耳赤的。
隻是,孩子停下不哭了一會兒,突然又哭了。
“這孩子,是知道自己父親現在不太好吧?”一直不怎麼開口的孫奕堯眼眶都紅了。
穆瓊不怎麼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一點都不覺得孩子是因為這樣才會哭……不過被孫奕堯這麼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女人有點瘦過頭,該不是沒奶吧?
這麼想著,穆瓊拿出自己的藤籃,從裡麵拿出一個之前那些誌願者不要吃剩下的乾麵包給這個女人:“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個女人並沒有把衣服拉好,還試圖讓孩子吃奶,隻是孩子已經不願意去吃了,隻小聲抽噎著……穆瓊本不該看這一幕的,但這種時候,其實也沒必要避嫌。
那女人看到穆瓊手上的麵包愣了愣,然後抓過來就咬了一口,她嚼了嚼,眼裡又落下淚來,然後就低下頭,把嘴裡的麵包喂給了懷裡的孩子。
孩子砸吧了一下嘴巴,不哭了。
孩子還小,按理不能吃奶粉和母%e4%b9%b3以外的東西,這樣嚼了東西喂孩子,更是非常不健康的……但這會兒跟人說這些常識,就是何不食肉糜了。
穆瓊看向鄭維新:“你去拿點水來。”
鄭維新應了一聲,就去拿水了。
此時已經有熱水瓶了,但沒有現代的熱水瓶那麼方便好用,也就隻有傅蘊安他們坐的馬車上有一個,裡麵的水還早就喝光了。
好在林壽富剛在這裡安頓下來,就已經開始燒水了,這會兒有了開水。
鄭維新很快就接了一碗水拿過來。
水很燙,但這女人大概渴地很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你慢點。”穆瓊道,說著,拿了一塊麵包,掰碎了撒進水裡。
女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幾口泡了麵包的水,又用嘴喂了孩子幾口,然後就不吃了:“我家的當家的,也幾天沒吃什麼了。”
“你吃好了,他還有。”穆瓊道,又拿出幾個麵包給這個女人。
“這是白麵做的吧。”這個女人滿臉珍惜地看著這幾個味道一點都不好的乾麵包:“真香。”
穆瓊看看她乾瘦的手,拿出一顆糖給她:“吃吧。”
“這是什麼?”女人問。
“吃了有奶水的藥。”穆瓊騙她,或者也不能說是騙……這女人估計就是營養不良,才會缺奶水。
這女人吃了,然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含著糖含糊地問:“甜的……孩子能吃嗎?”
“孩子要是卡在喉嚨裡了,會喘不過氣。”穆瓊道。
他讓鄭維新再去拿水,然後把自己帶來的糖化在水裡,又跟林壽富要了點鹽放進去,喂給那個正在動手術的男人。
這個女人餓成這樣,這男人估計也沒好到哪裡去……吃點鹽糖水,好歹能補充能量。
“我出去一趟。”鄭維新突然道,說完就往外走去,等他回來的時候,手上竟是拎著兩隻雞。
那兩隻雞一直在掙紮,他有點手足無措地抓著雞翅膀,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最後還是林壽富過去接過了雞:“我正想去村裡買隻雞……我馬上就去殺了。”
“做雞湯吧,我嫂子坐月子,都是吃雞湯的。”鄭維新道。
“其實也沒彆的做法了。”林壽富笑笑,就去殺雞去了。
之後一直沒有彆的病人過來。
愛德華傳教士去門口了,試圖跟人傳教,瑪麗醫生卻待在那個女人身邊,用英文對自己的助手道:“這個孩子看著不太好。”
“瑪麗女士,孩子有什麼問題嗎?”穆瓊用英文問。
“他看起來太小了,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瑪麗醫生很擔心。
“他雖然弱小,但我相信他能活下去,這是個頑強的孩子,他還有一個堅強的母親。”穆瓊瑪麗醫生聊了幾句。
不管是法語還是英語,穆瓊都懂,所以瑪麗女士和愛德華醫生一路上說的話,他都是聽得懂的,但他不曾跟他們說過話,一直待在傅醫生身邊。
這會兒他跟瑪麗醫生說話,瑪麗醫生因為那些誌願者都會洋文的緣故並不奇怪,鄭維新和孫奕堯兩個人,卻驚訝地看向穆瓊。
這麼幾天相處下來,他們雖然知道穆瓊很有學識,但還真不知道,穆瓊能把英文說的這麼好。
“沒想到你竟然會英文。”鄭維新吃驚地看著穆瓊。
“以前學過。”穆瓊突然用法語道:“法語我也會。”
鄭維新:“……”
他從小在教會學校讀書,學英文法文,說的也沒穆瓊這麼標準……
說起來,這時候的教會學校,是從小就教孩子們學洋文的,力圖讓這些孩子拋棄祖國,認同他們的國家。
可惜效果不太好,很多愛國青年,都是從教會學校畢業的。
傅蘊安給那個男人做手術,做了很久。
那男人的傷口被割開,一次次地用酒精消毒,然後把他的骨頭重新接好……他疼得整個人發顫,但被穆瓊等人一起壓製住了。
而那個女人,起初有點害怕,後來穆瓊告訴她,用來消毒的是酒,她就不說什麼了。
酒這麼金貴的東西往她男人身上澆,總不可能是為了害死她男人……‖思‖兔‖在‖線‖閱‖讀‖
“他的骨頭沒有碎,隻是斷了,這腿說不定真的能保住。”傅醫生用英文道。
穆瓊心裡也升起一股期盼來。
他們都不希望這個男人出事。
這個男人動完手術就暈了,傅醫生給他上藥包紮,用木板固定……全部做完之後,一行人才坐下來吃飯。
晚上吃的是白米飯和燉雞,除此之外,就隻有蒸熟的鹹菜了,不過沒人挑剔。
這頓飯,那個女人怎麼都不肯跟他們一起吃,但穆瓊還是強硬地給了她滿滿一碗飯,飯裡還放了一個雞腿。
等她吃完,又給了她兩碗雞湯。
沒人說什麼,其他人並不缺這口吃的。花錢買雞的鄭維新,甚至還特地留開了一些雞肉雞湯,說是給那個男人醒了吃。
吃過飯,已經很晚了。
這裡沒有足夠的床,也找不到幾塊多餘的門板,林壽富隻能弄來很多稻草,鋪在地上讓大家打地鋪。
“我和病人一起住,晚上看著他一點。”傅蘊安道。
“傅醫生,我跟你一起吧,到時候可以換班。”穆瓊聞言立刻道。
傅蘊安答應下來。
那個女人也想跟他們一起,但最後被勸走了,和瑪麗醫生住到了一起——她生完孩子沒多久,又不懂照顧病人,沒必要不睡覺熬著。
病人躺在床板上,迷迷糊糊的,穆瓊和傅醫生兩個人卻是在厚厚的稻草上鋪上了被褥。
穆瓊帶了被褥,傅醫生也帶了,隻是,穆瓊的被子是朱婉婉做得紅色花被麵,瞧著非常喜慶的被子,傅蘊安的被子,卻是米白色的,一點花紋都沒有。
兩床被子放在一起,區彆還挺大的。
“鄭維新和孫奕堯沒帶被褥,今天晚上怕是要凍死。”傅蘊安突然道。
穆瓊聽傅蘊安這麼說,也有點同情那兩人了。
不過他也就帶了自己一個人的被褥,還不至於好心地分出去。
更何況,這裡還有個沒有被褥,現在隻蓋了傅蘊安拿出來的一床毯子的病人……
穆瓊把自己帶的厚棉襖給那個男人蓋上了,又道:“傅醫生,我想好我的小說要怎麼寫了。”
第41章 尋找
“能說說嗎?”聽到穆瓊提起要寫的小說, 傅蘊安問。
穆瓊笑笑:“我就是想跟你討論一下!裡麵會涉及一些醫學方麵的知識,要是我有弄錯的, 希望傅醫生能指正!”
“好。”傅蘊安笑起來。
破廟真的挺破的, 要不是這樣,有好好的房子在這裡,村裡人怎麼都不可能不過來住。
天雖然已經黑了, 但穆瓊和傅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