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肉吃隻能吃主食,他總覺得肚子裡空空的,目光忍不住就往炸豬排上落。
好在,那個打兩份工的員工來了,他終於可以從這香味中逃離——陳老板帶著他去買桌布了。
“裁縫店的布料貴,我們先去布店看看。”陳老板提議。
穆瓊當然沒意見。
不過,等到了布店,穆瓊就有點傻眼了。
布店裡的布料適合做衣服,卻都不適合拿來做桌布,難得有塊合適的布料,顏色又不合適。
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做決定,陳老板都有點不耐煩了:“買個桌布那麼麻煩?你快些選一個吧!”
“老板,桌布要耐洗,還要好洗,哪能隨便選?”穆瓊無奈,在現代,桌布都是用人造纖維做的,可這年頭人造纖維的種類非常少,市麵上就隻有一種不耐洗還容易皺的人造絲,壓根不好用。
陳老板聽過穆瓊的解釋,皺眉:“那要怎麼辦?”
“不如先買個窗簾?”穆瓊道。
陳老板的店是裝了玻璃窗的,窗戶還很大,配個窗簾,也能好看很多。
陳老板同意了,問布店的夥計:“這裡有適合做窗簾的布料嗎?”
“有!我們進了很多適合做窗簾的布料。”那夥計道,帶著穆瓊和陳老板去布店後麵的屋子裡看。
那屋子很大,四周堆放了很多布料,屋子中間又擺滿了木架。
木架上掛著不少布料,其中就有各種西式的窗簾。
這些窗簾多是看著就奢華的,價格昂貴。
陳老板有點舍不得這錢,麵露心疼,咬咬牙卻又做了決定。
至於穆瓊,他不怎麼滿意這些窗簾的顏色。
正看著,穆瓊注意到了角落裡的一堆布料:“這是什麼?”
“你說那個?那是教堂換下來的舊窗簾。”那夥計道:“就是租界最大的那個教堂,他們的窗簾也是我們這裡買的!”
“這個怎麼賣?”穆瓊問道。
“這我要問問掌櫃的。”夥計道,他們原先沒打算賣這個,他自然不知道定價。
掌櫃的很快就來了:“這窗簾雖說看著舊了,其實隻是沾上了灰塵,洗完就乾淨了!這用的還是最好的布料……六塊大洋你全部拿走!”
“能便宜點嗎?”
“我這個價格,已經很實惠了。”
“三塊錢,我們全部拿走。”穆瓊砍價。
“那不行!這麼便宜,我還不如找人裁剪了,做成彆的賣!”
“這是教堂用過的窗簾,剪開做成彆的賣……你就不怕教堂的人知道了找你的麻煩?”穆瓊問。
那掌櫃的確實怕。這時候的人,很多都對洋人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感:“好了,五塊錢你們拿走。”
“三塊!”
“三塊肯定不行!四塊!”那掌櫃道。
穆瓊覺得四塊已經可以了,正要答應,陳老板突然道:“就是三塊!你不賣我們就不買了!”
“三塊肯定不行!”那掌櫃說得斬釘截鐵。
陳老板也很乾脆,喊了穆瓊一聲,轉身就走,一點都不留戀。
穆瓊有點急了,他並不想走。
那個店主說的沒錯,這些布的料子都非常好,雖然有些臟了,但洗洗全都能用。
而且它們正好就是穆瓊想要的米白色布料……不管是用來做窗簾還是用來做桌布,都很合適。
陳老板帶著穆瓊剛走到外麵,布店的掌櫃就叫住了他們:“行了,三塊就三塊,我賣給你們。”
陳老板聞言,立刻就往回走去:“買了!”
打算到了僻靜處就設法說服陳老板把布買下來的穆瓊:“……”
他之前是第一次還價,本以為自己表現不錯,可實際上……還是陳老板更勝一籌。
付錢的時候,穆瓊才知道這個老板是自己找上門去,免費給那教堂換了新窗簾的,就為了交好洋人。
教堂那邊不缺錢,換下來的舊窗簾就讓他拿去扔了,但他覺得實在可惜,就拿了回來,偏又怕洋人介意,不敢亂動。
現在他把窗簾賣了,還不忘交代:“這布你們要用,可謹慎著點!”
陳老板答應下來。
上海的教堂很大,教堂換下來的窗簾也很多,這麼一大包的布料,足夠做西餐館的窗簾外加桌布還有多。
穆瓊和陳老板撿了個便宜,都很高興,就是這麼多的布料,他們兩個人根本拿不回去……陳老板隻能叫了幾輛黃包車幫忙拉。
把布料全都裝上黃包車,陳老板道:“我們再還還價,興許他兩塊也願意賣……”
穆瓊更敬佩了,他決定學著點。
當然,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把窗簾和桌布做好:“老板,這些窗簾要洗一洗,最好再讓人繡點顏色差不多的花紋。”
陳老板點了點頭:“是要這樣,免得被洋人發現我們店用了他們教堂裡的窗簾。”
穆瓊正想著要不要介紹朱婉婉和穆昌玉來乾這活兒,又聽到陳老板道:“現在很多人的日子不好過,接洗衣縫補的活兒的女人很多,我就知道好幾個,其中有個還是我朋友的遺孀,我找她幫著做,保管彆人不知道。”
陳老板說的人就在租界附近,他們讓黃包車車夫直接把窗簾拉了過去,陳老板說好尺寸要求之後,就把布料放下了。
這麼一圈忙活下來,已經過了中午了。
穆瓊和陳老板回到西餐館的時候,餐館裡正“熱鬨”著,有五六個客人在吃飯。
至於隔壁……都坐滿了。
過了約摸半小時,店裡的客人陸陸續續都走了,餐館冷清下來。
陳老板見狀道:“我們吃飯吧。”
店裡對吃飯是早就有章程的。陳老板說完,廚子就在廚房門口的一張小桌上擺開了飯菜。
他們中午吃的,主食是店裡的麵包,菜是紅燒豬肉,還有店裡的客人剩下的炒菜。
第11章 買紙
陳老板以前賺得多很有錢的時候,是不和店裡的員工一起吃飯的,就算在店裡吃飯,也會讓廚子另做兩個菜。
隻是近來他手頭拮據,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等陳老板坐下了,廚子和那個員工才坐下,穆瓊便也跟著坐下。
“吃吧。”陳老板一邊說,一邊夾了一塊肉,然後大家就一起吃起來。
桌上的菜其實都不怎麼新鮮,紅燒肉是用昨天買來剩下的做炸豬排的豬肉做的,麵包也是烤多了剩下的麵包,炒菜就更不用說了,直接是客人剩下的。
不過,陳老板等人一點都不介意,他們第一時間,就往紅燒肉下筷子。
穆瓊跟著夾了塊肉,然後就發現肉碗空了……
大家搶肉的本事不一般。
肉不怎麼新鮮,但畢竟是肉,又有濃油赤醬掩蓋氣味,還挺好吃的,可惜就一塊。
穆瓊吃了肉,一邊喝水一邊吃麵包,至於那些客人剩下的炒菜,他一筷子都沒動。
他沒有潔癖,跟彆人一個盤子裡夾菜毫無障礙,家裡的剩菜也能吃,但完全陌生的人剩下的剩菜,他一口都不想動。
“你不吃菜?”陳老板問了一句。
“嗯。”穆瓊點了點頭:“不習慣。”
“真是講究!怪不得能餓成這樣。”陳老板打量了一番穆瓊。
穆瓊隻管低頭吃麵包。
穆瓊一口氣吃了六個麵包,吃得肚子都圓了,剛吃完,就有客人來了。
陳老板支使著穆瓊去招呼客人,又讓穆瓊幫著打掃衛生。
穆瓊有史以來,從未這麼累過。?思?兔?在?線?閱?讀?
他的腿這兩天走多了,傷上加傷一直很疼,胳膊上午幫著拎東西也累壞了……
穆瓊拿著掃帚稍稍乾了一會兒,就找到陳老板:“老板,我們要不要做張漂亮點的菜單?還有,牆上可以不掛書法,弄點西洋畫。”
“西洋畫?你知道西洋畫什麼價錢嗎?”陳老板用看瘋子的目光看著穆瓊。
這是民國初年,出國留學回來的人還很少,這些人裡,更少有學畫畫的。
“我會畫!”穆瓊道:“老板,你給我本子和筆,我先做給你看看。”
陳老板答應下來,把昨天拿來給穆瓊寫字的本子和筆拿來給穆瓊。
本子是線裝的,一頁頁都是白紙,前麵記著幾月幾日,豬肉幾斤之類的東西,又寫了些名字地址,記得挺亂的。
陳老板把書翻過來,直接指著最後一頁道:“你在這裡畫畫看。”
穆瓊應了,找了張桌子坐下,就開始畫。
他先寫菜單。
每樣菜先用中文寫,再用英語寫,再用法文寫……雖然就隻是簡簡單單的鋼筆字,但在陳老板這個不懂洋文的人眼裡,看著也很高大上了。
“老板,買張厚紙,再買點顏料,我能畫出好看的菜單來,還有牆上,我覺得可以這麼設計……”穆瓊把本子翻過一頁,開始畫牆上的布置。
穆瓊學過書法,也學過一段時間的畫畫。
他在畫畫方麵還挺有天賦,但本身並不喜歡,因此學得很一般,但就算一般,畫點簡圖案還是沒問題的,更彆說牆上他還打算以寫字為主。
穆瓊簡單幾筆勾勒出一棟西式建築,在下麵用英文寫出一段格言,又簡單幾筆畫了個埃菲爾鐵塔,然後用法文寫了一段格言。
“牆上刷白之後,這些我可以直接畫到牆上去。”穆瓊道。
陳老板滿意地不得了:“行,就這麼乾!”
“就是要點紙張,要點顏料……”
“我去買。”陳老板答應下來。
而穆瓊接下來,也就不需要再去招呼客人或者打掃衛生了,他隻要拿著紙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就行。
下午陸陸續續有客人來,陳老板沒有騰出手來,又得知穆瓊要慢慢設計,就說明天早上再去買。
穆瓊樂得這樣,他慢慢畫著,多出了幾份設計圖。
西餐館是管晚飯的,晚飯吃的跟午飯差不多,不過因為麵包不夠,陳老板又讓廚子另做了粥,弄了點配粥吃的鹹菜,又蒸了鹹魚。
穆瓊吃得心滿意足,而吃完,他一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陳老板的西餐館做的主要是來租界玩的華人的生意,因而晚上沒什麼客人,再加上有那個做兩份工作的員工在,穆瓊也就能早點走。
當然,就算這樣,他走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
麵包已經吃完了,這天陳老板也就沒有送一包給穆瓊。
想到家裡的穆昌玉,穆瓊在電車站旁邊的小店裡買了兩個肉包子。
肉包子並不大,一個銅元一個,穆瓊把它們揣在懷裡,坐上電車往回走去。
在電車上,穆瓊又看到了那個早上和他一起等電車的少年。
穆瓊這次主動打招呼:“你也在租界工作?”
“我在租界讀書。”那個少年看了穆瓊一眼。
“讀書挺好的……你每天都是這個時間走的?要不要一起?”
“我都是這個時間走的。”那少年又道,但沒接穆瓊說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