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還未落下,人已快步離開。
*
餘笙輕車熟路地走到醫院內設的便?利店,錯峰出入,店內人並不是很多,隻有一些家屬在那買日常用品。
她徑直走到冰櫃前,目光掃過?上邊整齊擺放的盒飯。按照剛剛記下的人數,挑著不同品種,準備每個都拿兩份。
懷裡揣了盒飯,冷藏後的冰涼強勢地衝刷掌心被許白焰捂熱的溫度。她毫無所覺,伸手繼續拿。
有人從身後經過?,隨後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開始挑選飲料。是個年輕姑娘,應該是在打電話,聲音不響,但足夠令她旁聽清楚。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醫院看到什麼了。”
“就消防員啊,我在電梯口碰到了。我的天呐,身上插了根鋼筋,都是血……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震驚。”@無限好文,儘在 文學城
餘笙的動?作?一頓。
不知為?何,方才毫無反應的指尖似是感受到了涼意不自然地蜷了下。
電話那端應該是在質疑,惹得那人嗓門大了不少:“真的!好多人都在看!當時?那個情況醫生都是跑著推床的!!”
“哎,以前一直都在網上刷到這些場麵,今天直觀感受後我覺得真心不能多看。那麼多血!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消防員也太危險了吧,那麼粗的鋼筋插進去,都穿透了!!”
“而且我看那人年紀也不是很大,這種情況家裡人該多擔心啊……”
“是說呢!”
不知聊到什麼,女人突然安靜了一會,大概是在聽對?方說話。幾?息後,她語氣?柔了下來,帶著幾?分憐憫,“誰知道呢,我估計應該……”
後麵的話餘笙沒聽清,因為?那人拿了瓶酸奶後就走遠了。
她木楞地站在原地,仿佛沒有人來過?一般。
搭在冰櫃上的指腹因為?受涼已經開始泛白,她低垂著腦袋,眸光空洞,腦海中不由地開始浮現曹錫被推入急診的畫麵。
原本模糊的畫麵在一遍又一遍地複盤後漸漸清晰,最終凝結在那滿是鮮血的製服上。
西江支隊。
“在想什麼呢?”
耳邊驀然響起一道聲音,驟然拉回?她飄離的思緒。
餘笙聞聲回?頭,視線正好對?上救援服右%e8%83%b8`前的%e8%83%b8部標識。
——119的數字下,紋刻著“許白焰”三個大字。
救援服上最初的潮濕已經依靠人體?體?溫和室內空調不間歇地熱量傳遞下儘數散去。除卻?製服上氧化暗紅的血跡,一切看起來似乎那麼尋常。
她緩緩掀起眼簾,嗓音輕而溫軟,“你怎麼來了?不是說隻要我一個人就行了嗎。”
許白焰淡然一笑?,“徐媛有高?隊他?們,我坐在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出來走走。況且那麼多人份的飯,你拎回?去也是項大工程。”
話落,他?果斷拿過?她懷裡的盒飯,順勢放進購物筐內。邊拿邊說,話語暗含訓斥,“都不知道拎個籃子……就這麼拿在手上,不冷嗎?”
餘笙搓了下指腹,“不冷。”
許白焰不信,剛剛過?來就見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冰櫃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不動?一下。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那冷白的手指往她臉頰上輕輕一碰。
見人眼瞼一顫,他?似笑?非笑?問?,“確定不冷?”
餘笙直言:“冷。”
許白焰沒計較她的前後不一,瞄了眼籃子裡的數量,主動?攬過?任務裝盒飯。之後,他?又買了水和紙巾,才拎著籃子往收銀處走。
回?程的路上,餘笙緘默不語地走在他?身邊。
可能是製服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上邊沾染的血跡,有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幾?眼。
許白焰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彆人的注視,自然地偏過?頭問?她,“你今天怎麼在醫院?”
餘笙木然道:“我來找我爸,他?在這裡工作?,今天剛好下夜班。”
許白焰驚訝,倒是沒有料到是這個原因。回?憶起自己來時?並未看到她與旁人在一起,他?又問?,“……那叔叔現在是回?家了嗎?”
“沒有,在手術。”她斂了斂眸,沒有把在曹錫的手術室裡這句話補充完整。
提起餘主任,餘笙又不免在想手術的進展。@無限好文,儘在 文學城
距離曹錫被推離急診已經差不多有三個小時?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是否順利。
想起在手術室外候著的徐媛,又想起剛剛在便?利店那人欲言又止的話音,她的神情愈發?凝重,不知不覺中忘了前進。
許白焰本想說些話緩和氣?氛,見身邊遲遲沒有回?應,他?驀地停下步伐。
玻璃廊道內,女生冷若冰霜地杵在原地,眼裡一片鬱色,大抵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又來了,去便?利店找她時?也是這般神態。
一開始,他?可以明顯看到她眼裡因為?曹錫受傷而導致的後怕和依賴。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一個人陷入沉思,表情沉重得格外可怕。
“簫簫。”
“……簫簫。”
一連兩聲呼喚,餘笙懵懵地應了聲,“嗯?”
許白焰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皺了下眉,出聲詢問?,“簫簫,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餘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顯然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解。
見她仍是一副狀況之外的模樣,許白焰放下手中的購物袋,無奈歎了聲。終是把藏了一路的問?題問?了出來。
“從徐媛來了之後你就有些不對?勁,到底怎麼了?是她剛剛抓疼你了嗎?”
問?這話的時?候,男人的眉宇間流露出濃濃的擔憂。又不乏耐心,滿腔柔情儘數落在她的身上。
餘笙不經意地挪開視線,淡淡說了聲“沒事”。
聞言,許白焰眉頭擰得更緊。
曾經,他?聽信了這句沒事,許多問?題便?聽之任之最後不了了之,成了分手的導火索。現在,他?不會被輕易糊弄,也有更多精力和耐性?去刨根問?底。
想到這,許白焰在她麵前俯下`身來,與之平視,溫聲說明:“餘笙,‘沒事’這兩個字你可以對?彆人繼續說。但對?我,能不能不要逞強?”
餘笙一愣,呆滯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無限好文,儘在 文學城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在我麵前,你可以不用做彆人眼中的完美人物。你的不服,你的擔心,你的一切小心思都可以和我說。”
“我學會和你表達情緒了,你可不可以也試著……向我敞開心扉?”
男人的神情褪去嚴肅,劍眉下的眼睛深邃有神。瞳色很深,宛若黑曜石,此?刻寫滿認真與誠摯。
到最後,他?的眸中閃過?一抹笑?意,仿佛已經做好傾聽的準備。
餘笙眼睫細微顫著,似在猶豫,又似在掙紮。她默默伸手勾住男人的小拇指,像是尋求安慰與支柱。
勾住了,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她知道,許白焰在向她發?出邀請。邀請她走出自己框架出的完美人設。
而她,已然站在了邊緣。
不知道第幾?個路人經過?,這片區域又陷入寧靜,她才斟酌著啟唇,“……今天在急診看到你的時?候,說實話我是有點慶幸的。甚至,慶幸大於對?曹錫的擔心。”
其實餘笙很矛盾,她在嘗試努力坦誠內心想法,卻?又怕過?於坦誠會顯得無情無義?而引起旁人生厭。
就像現在,她生怕許白焰誤解從而開始慌亂解釋,“我知道我這樣說對?不起曹錫也對?不起徐媛,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我一直覺得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樣。徐媛不會希望曹錫受傷,同理,我也不希望你受傷。”
“可剛剛,我看到徐媛的表情……”
她稍作?停頓,似在回?憶那個畫麵,隨後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慶幸無比幼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經曆多少次慶幸,又會不會有哪一次……成為?那個釋放絕望的人。”
許白焰啞然,怔愣地望著眼前眸色清明的女生。
擺在跟前的事實是,他?堂而皇之地要求餘笙對?他?傾訴對?他?坦白,卻?無力於她說得這些擔憂他?根本無處改變。
餘笙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隻是哀聲請求,“許白焰,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多多注意安全?我知道這樣說是強人所難,但你至少不要再像以前一樣,把我丟在火場外不顧自己死活地衝進去。”
時?代廣場的那一幕,她不願經曆第二次。
女生勾住他?的力道無意識加重,為?了壓抑哭腔以至於嗓音都在顫,“我知道你想救人,你可以救,我不攔你。我隻是希望,你不要為?了盲目救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的命是你的,也是我的。任何人失去半條命都不會好過?的……”
“你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這種滋味,在過?去兩年他?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
許白焰閉了閉眼,勾著她的小指將人輕輕拉到自己麵前。他?垂下眼簾,額頭抵著她的,直直望進她惴惴不安的眼底。
“我知道了。”男人啞聲說。
“我向你保證,我會儘我所能避開危險,也會竭儘所能地平安歸來。”
想起燭陽路失火案回?來後的那個擁抱,當時?他?把滿腔思念和濃烈情緒都糅雜於緊緊桎梏的擁抱中,無厘頭地重複那幾?乎形成執念的“我回?來了”,卻?從未提起更多。
而現在,許白焰緩緩勾起唇角,幾?近呢喃地開口,“簫簫,我比你更加迫切地——”
“……想要安然無恙地回?到你身邊。”
這麼多年,
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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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時?間很長,分秒等待都是酷刑。
餘笙靠著許白焰的肩膀,默默打了個哈欠。
昨晚熬了個通宵,沒睡幾?個小時?又來醫院找餘主任。本想著下午睡個回?籠覺,卻?碰上意外。
先後經曆大起大落的心情,現在好不容易抒發?了大半的壓力,她脫力地望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眼皮越來越重。最後抵擋不住身心雙重疲憊,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
許是曹錫的事,她夢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天沒有下雨,但風很大,櫻花江的浪潮一陣陣地拍打石岸。
譚忱和池妙妙的雙雙墜落是眾人意料之外的發?展,急救人員著急忙慌地將二人送往急診進行搶救。
搶救室內,一簾之隔。
雙方都在分秒必爭地奪回?生命主動?權。
池佑奎一直候在搶救室外,而譚忱的女朋友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