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折身跑向出口。
最後檢查了遍民宿, 確定沒有人員逗留後,許白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年輕男孩。
他不過才二十歲的年紀。本該像那些?蜜罐裡長大的孩子一般,被父母疼愛,擁有大好青春與?朋友相聚,亦或是與?戀人相約。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是跟朋友與?戀人,他也該是獨自一人安穩度過人生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午後。
總之,絕對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肚子都沒填飽便置身於?火場之中。
懷裡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祝勇一路走的小心翼翼,高大的身軀硬是走出了肢體不協調的感覺,艱難地在滿地狼藉中慢慢移動。
許白焰眯了眯眼,身形微動打算過去幫忙。
然而腳下才剛邁出一步,他耳尖地捕捉到一些?細微的崩裂聲?,被覆蓋在劈劈啪啪的火聲?下,短暫的猶如幻聽。
許白焰驟然抬眸,像是有預感似的望向前方。目光陡然凝固在房梁上,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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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殷紅的火苗正不斷向上噌噌冒著,時而高時而低,時而大時而小,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大。
木製材料不抗燒,在經曆數十分?鐘的熊熊烈火後,石磚地麵上早已落滿了斷裂的木梁,幾乎可以用斷壁殘垣來形容。
祝勇走得?專注,同時還得?分?心避免無規律跳躍的火焰燒到懷裡的孩子。因?此,他並未發現懸在頭頂搖搖欲墜的木梁。
許白焰眸光一緊,一秒也沒耽擱,扯開?步子就往那邊跑。
“祝勇!”
房屋內部已被火噬得?如蟻蛀空樓,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危險來臨的急迫感,會讓眼中不算長的距離顯得?格外遙遠。許白焰一邊擔憂著頭頂那根快墜落的懸梁,心裡真城祈禱它能再堅持一會;一邊用儘全力在灼熱的火焰中奔跑。
懸梁在他眼中,仿佛死神手裡標誌性的鐮刀。手起刀落,速度之快,是曾經他無論怎麼奔跑都趕不上的絕望。
“祝勇,小心!!!”
他瘋狂的撲過去,掌心觸及布料的瞬間?,鐮刀落了下來。
這一次,他趕上了。
被衝擊力推出幾步,祝勇堪堪躲過掉落的房梁,卻眼睜睜看著那根帶火的木梁狠狠砸在了許白焰的肩背上。砸得?那個高大的男人直接半跪在地。
“隊長!”
許白焰被砸得?大腦有一瞬空白,他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撐著地麵才得?以穩住身形沒有倒下。
周圍火光滔天,被木梁砸中的疼痛使他半邊身子幾近失去知覺。睜眼,看到的不是燃燒猛烈的火焰,而是烏雲密布之下,女孩猝然落下的身影。
白裙在半空中劃出美麗的弧度,卻在極速落下後,染上鮮紅的血色。
而同樣染上血色的,也有譚忱。
許白焰不禁在想,當?時譚忱該有多痛啊?
幾秒鐘過去,火光驅散他眼裡的猩紅。
許白焰喘著氣,鼻尖滑落一滴汗珠,滴落在乾燥的石磚地麵,浸濕煙塵的同時暈開?一個漂亮的圓圈。
他想要抬手擦汗,可甫一抬臂,肩膀處傳來的疼痛頓時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嘶。”
“隊長你沒事吧?!”祝勇焦急地問?道。
許白焰抬眸,先是將祝勇上下打量了番,見人沒事,才看向祝勇懷中的小孩。
視線中,小丫頭紮著可愛的麻花辮,肉嘟嘟的小手乖乖用毛巾捂著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濕漉漉的,似小鹿般單純乾淨,倒映出焰火無情?的畫麵。
許白焰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這雙相似的眼睛,令他想起了數小時前見過的餘笙。
她們都擁有一雙漂亮的小鹿眼,一言不發盯著你看的時候,總是水靈靈、乾乾淨淨的,讓人生出強烈的保護欲。
這一瞬,許白焰的臉色分?外蒼白,可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眸卻迸射出鋥亮的光芒。
簫簫……
小丫頭見他不出聲?,心裡頭的害怕隨著逐漸泛紅的眼眶一點點產生。她伸出自己軟嫩的小手,輕輕扯了扯男人臟亂的滅火服,稚氣的嗓音很奶,軟得?不著調:“叔叔,你沒事吧?”
許白焰細長的睫毛細微地顫了下,再掀起眼簾時,原本濃鬱到陰暗的眸色漸漸映入火光,染上溫度,連眼梢也揚著極淺的笑?意。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也不嫌臟,大手壓在小丫頭圓潤的腦袋上,像出發前對餘笙做的一樣,動作僵硬卻不掩溫柔地揉了兩下。
“叔叔沒事。彆?哭。”
他笑?著說,嗓音柔到骨子裡,隱隱發顫。@無限好文,儘在 文學城
眼前的這雙眼睛與?出發前餘笙望向他的那雙眼睛重合在一起,牢牢穩住他心中的害怕與?動搖。
高偉康總說他不怕死,衝鋒陷陣的時候完全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不怕死?
怎麼可能呢。
許白焰恍然意識到,縱使他在火場中多麼的拚命多麼的奮不顧身。可每一次,他竭儘所能想要救下每一個人的時候,也是在竭儘全力地努力想要回到餘笙身邊。
他迫切地想要活著回去。
想要擁抱那個會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女孩。
-
從燭陽路回到消防大隊,已是黃昏時刻。與?離開?前出警鈴突兀又緊張的氛圍不同,微風和煦,難得?靜謐。
道路一側,出警回來的一隊人正零零散散地向食堂移動。祝勇走在許白焰身側,一直皺著眉,臟亂的麵孔藏不住眸裡流露出的擔憂。
“隊長,你真的沒事嗎?”
剛剛那一柱子砸在身上,他看著都疼。
許白焰啟唇,還沒來得?及出聲?,聽了半天的劉晉琛忍不住打斷:“哎呦你彆?問?了,這一路上都問?了快不下十遍了,我要是隊長就算不疼也被你吵得?耳朵疼。”
“可是……”祝勇遲疑,目光落在許白焰的肩膀上。
從正麵看,內衫依舊平整,隻?領口還有汗濕的痕跡。而從後麵看,自右肩一直延續到肩胛下骨往下幾公分?的布料皆是血染的深色。
許白焰一眼就看出了男孩的心思,墨眸微斂,看不出多大情?緒:“行了,一點小傷而已。”
語氣輕描淡寫,好像隻?是去火場中散了個步。
祝勇:“……”
民宿中的那一幕太?過凶險,尤其是看到許白焰結結實實地抗下那一擊,深刻難忘。說實話?,比起死裡逃生的後怕,此刻在祝勇心中反而是內疚和感動占據了大半。
男孩失落地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又慚愧又無措,愣是許久都沒能憋出一個字。
許白焰沒有錯過他的表情?,眉眼低垂,突然摸了摸他的腦袋:“彆?想了。早上不是說今天是你媽媽生日?嗎,就當?是我送阿姨的生日?禮物了。”
祝勇懵懵地抬起頭,眨眨眼睛,注視著男人滿不在乎的深情?,繃直的唇線猛地垂了下去。
怎麼辦,更想哭了。
哪有人這麼送禮物的啊。
眼看著他的眼眶紅到下一秒眼淚就能奪眶而出,一道聲?音截斷了醞釀已久的情?緒。
“你們總算回來了。”
食堂門口,眼熟的食堂阿姨正在那掃地,瞧見他們幾個,乾脆把掃把擱在一旁:“剛好趕上晚飯點,快點去洗把臉準備吃飯!”
劉晉琛見狀直接逮著空檔攬住祝勇的脖子,把人往食堂裡帶:“走走走,趕緊進去吃飯,你媽生日?你怎麼好意思哭的?多不吉利!”
聞言,祝勇淚意一止,為了那句“不吉利”死活都要把眼淚個憋回去,最後半推半就地進了食堂。
小哭包一走,周圍聲?音靜了下來,連風聲?刮在樹葉上的婆娑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許白焰沒著急進去,遠遠往食堂裡邊探了眼,空無一人。
走了嗎?
他收回視線,看著再度拿起掃把的女人,驀然出聲?:“阿姨,她們呢?”
“誰?”問?完,阿姨恍然大悟:“哦,你說謝老師他們啊。他們吃完飯沒待多久就走了,誒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他們在外邊嗎?我還想讓你們喊他們一起吃個飯呢。畢竟也到晚飯時間?了。”
曹錫回答:“看到了,他們在外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話?落,他意味深長地睨了眼身側的男人。
謝老師他們倒是在,但唯獨餘笙不在。
這代表著什麼,他不敢細想。
曹錫頗有眼色,笑?著對食堂阿姨說,“阿姨您先進去吧,我去門口喊人。”
“好嘞。”
說到做到,曹錫轉身就往大門走。
經過許白焰的時候,他抬手在男人未受傷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下。安慰的意思很明?顯。
許白焰屈指微動,指腹擦過滅火服,落了一層黑。
時間?流逝,西下的紅日?即將沒入厚重的雲層,正拚儘全力散發光芒,試圖在這一天的最後留下璀璨的痕跡。
橙紅中帶著一縷金黃的陽光落在植被稀少的路麵上,顏色像是不久前才撲滅的火光,如血一般紅豔,莫名刺人眼睛。
他不甚在意,長睫蓋住狹長的雙眼,任由內心的失落瘋狂生長。
她不在啊。
或許是有事吧,畢竟她那麼忙,不可能一直待在這。
許白焰低眸,黑眸中迅速漫上如潮水般的孤寂。
他不懂自己在失落什麼,往日?也不是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和餘笙分?手後的兩年他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可這一次,支撐著他從火場中回到這裡的存在。突然不見了。
心中積累起來的疲憊與?害怕,在負傷的前提下愈演愈烈,根本無處安放,無處紓解。像是越吹越大的氣球,在瀕臨爆破的邊緣不斷試探與?徘徊。
“許白焰?”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宛若一眼清泉湧出,汩汩安撫他被火焰攛掇燒起的負麵情?緒。
許白焰猛地扭頭。
想念的人就站在幾步之外。
似是對他杵著不動的行為感到疑惑,餘笙歪了歪腦袋,和小女孩如出一轍的眼睛無聲?望著他。
“你站這乾嘛呢?”
滿腔情?緒在這一刻有了落腳點。
許白焰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那個像光一樣照亮他灰暗世界的女生。她清晰的身影告訴他——她沒有離開?。
她在這裡等著他。
和過去一樣,等著他歸來。
失而複得?的喜悅浸滿%e8%83%b8腔,眼眶在不知不覺中酸軟泛紅。許白焰大步流星向前,在餘笙不解的眼神詢問?下,彎腰一把抱住了她。
溺水的人會為求生抓住岸邊的救命稻草。
而他許白焰,會抱緊餘笙。
“簫簫……”許白焰輕輕喚她。
雙臂慢慢收緊,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深沉濃烈的感情?。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