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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銘聞言把注意力放在牆上,哪裡掛了幅全家福的拚圖,穿著粉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爸爸媽媽中間,笑著露出缺了一瓣的牙。

妻子說:“我去洗碗。”

男人打了個哈欠,回到臥室躺下,聽著廚房傳來嘩嘩的衝水聲,不耐煩地抱怨著:“洗碗多洗兩遍,不然會有殘留的汙漬,你總是那麼懶惰……”

廚房沒有人聲傳來。

又過了十五分鐘,廚房的衝水聲還在繼續,男人提高了嗓音:“彆開那麼大水,水費很貴!”

嘩啦啦——嘩啦啦——

男人終於躺不下去罵罵咧咧地起身:“你聽見沒有,耳朵聾了嗎,都說了水費很貴!”

咣當!咕嚕嚕——廚房的門無風自開,頭顱滴著鮮血滾出來,撞在沙發角咚的一聲,血淋淋鼓出來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男人。

“啊!”慘叫聲劃破長空,男人拚了命地想跑出去,房門卻怎麼也打不開了。

屋裡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隻有沙發上的小燈亮著光,打在廚房門口——地麵映出瘦長的影子,手腳都長得嚇人,搖搖晃晃地,舉起刀砍向菜板!

咚!

男人驚恐的眼神由遠及近,隨即啪的一聲屏幕黑了。

屏幕再次亮起,這次出場的是劉大和他妹妹小婉,時間似乎往後推了幾年,他們和父母一起住在兩居室裡,走進狹窄的房間,酒瓶亂滾沙發角似乎有些磕碰。

宋允銘一眼就看出這是剛才小玲夫妻住過的屋子,微挑了下眉:“分段的敘事手法,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你參演了?”

“宋老師明智。”賀宸笑道,“這電影因為尺度問題沒有過審,但我自己留了一份。”

很快鏡頭中出現劉大的聲音:“爸又在喝酒。”鏡頭偏移露出年輕幾歲的賀宸的臉。

現在二十八歲的賀宸像個沒出社會的男大學生,真正大學時期的賀宸更像十七八的少年,少年特有的謙遜和狂妄在他身上並存,眼底儘是自由肆意。

他在電影裡已經儘力扮老——皮夾克牛仔褲,蠟黃的臉和滿是胡茬的下巴,皮帶已經磨損得看不出牌子,腋下夾著公文包,聽著妹妹的抱怨把最後一口煙吸完。

他用腳碾了幾下煙頭,走進屋子:“爸,醫生不是讓你彆喝酒嗎?我媽呢?”

小婉一進屋就直奔廚房,不一會兒傳出洗菜切菜的聲音。

劉父打了個酒嗝:“出去擺攤了。”

“外麵那麼冷擺什麼攤,掙的錢還不夠看病的,一天光知道瞎折騰。”劉大嘟囔著一腳踢開酒瓶,酒瓶咕嚕嚕地滾落到沙發角。

屋裡又靜下來。

宋允銘忍著笑:“小賀演技不行啊。”

整部電影到現在隻有劉大的台詞聽著模糊,情緒也不太到位。

抱怨母親這種劇情對賀宸來說實在太難辦了,二十八歲的賀宸也許可以很好地帶入角色,二十歲的賀宸隻能儘全力聽導演的指揮。

賀宸微赦。

“但是挺可愛。”宋允銘又道,“踢酒瓶也是。”

賀宸沒說話,昏暗的房間裡他耳朵都紅透了,呼呼地散著熱氣。宋允銘覺得這副模樣的賀宸像他之前見過的紅耳夜鷺,小小的,展翅即能高飛,卻有一雙紅色的耳朵。

電影已經進展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劉大朝廚房裡喊:“媽,來吃飯吧,等會兒再收拾。”

小婉嘟囔:“你說她也不會聽的。”

廚房門口光影綽綽,隱隱透出母親矮小的身影,嘩啦啦的水聲過了很久才停下,母親走出來絮絮叨叨地說著些雞毛蒜皮的八卦卻鮮少有人搭理。

劉大眉頭皺得很緊,他很多次想打斷母親的絮叨但又咽了回去,最終在母親說到結婚的時候終於崩潰道:“我得回去加班,隨即落荒而逃。”

鏡頭隨著關門聲再次移動,落在牆上——那裡掛著全家福,爸爸媽媽和劉大。

午夜十二點,劉大還在加班。他是個刑警,最近市區出現了很多起殺人案,上頭領導要求趕緊破案穩定民心。

“要我說這就是鬼殺人,不然怎麼可能連個指紋都沒有。”同事小玲說。

劉大很不耐煩:“世上哪有鬼。”

“沒有嗎?你們家的房子不就是因為鬼宅才便宜售賣的?”小玲無所謂地說。

“我看不如調查死者都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小玲又說。

劉大低聲警告小玲彆亂說話,轉身出去透口氣,剛到窗台就聽見旁邊商鋪傳出一聲慘叫,劉大想也沒想就衝了出去。

商鋪有人入室搶劫,老板不在,老板娘一個人被砍傷手臂,一邊呼救一邊拚了命地往外跑。

劉大瘋狂喊:“乾什麼呢!警察,把刀放下!”持刀搶劫的凶犯很快被圍觀群眾和警察連手控製,劉大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和同事一起把人壓回去。

“你剛剛站在二樓乾什麼呢?”同事問。

“整理資料。”劉大說,想了想又開口,“昨晚被殺的那家人有什麼前科嗎?”

“前科?沒有。”同事回答,“怎麼突然這麼問?”

劉大隨口答:“沒什麼,我被小玲帶偏了。”

“哪個小玲?”同事一頭霧水。

“前幾天剛分過來的外勤,劉玲,短發齊劉海,還缺了一瓣牙。”劉大簡單描述,轉頭一看同事的眼神非常奇怪,“怎麼了?”

同事說:“你說的這個小玲不是你妹妹嗎,五年前出外勤被歹徒拿刀捅死了。”

“自那以後咱們所裡就再也沒有女外勤了。”

劉大啼笑皆非:“我妹叫劉婉,是個作家,活得好好的。”

同事表情更驚恐了,把手機裡昨晚死的受害人照片調出來:“劉婉是昨晚的被害人啊!”

照片上的女人和今天劉大才看見的妹妹一模一樣,劉大臉色霎時一白,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內心閃過劇烈的恐懼,轉頭拔腿往家跑。

鏡頭跟隨他的跑動劇烈的搖晃起來。

宋允銘語氣略顯不忍:“他家人是不是沒了?”

賀宸握住宋允銘的手。

下一個鏡頭,劉大闖進門,擁擠狹窄的房間內堆滿了雜物,血腥味和垃圾堆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難以忍受,滿地鮮血,劉父的頭顱正對著房門,眼眶黑洞洞的。

劉母倒在角落裡,劉婉正騎在劉父身上,見狀搖搖晃晃地扭過頭,拿著眼球癡癡朝他笑:“哥。”

人類絕望下的怒吼讓宋允銘下意識心悸,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點,不經意間撞到賀宸肩膀,隨即被後者自然而然地摟住:“我當時拍這個鏡頭一遍過,就是不想再來第二遍。”

宋允銘做實驗偶爾也見血,但這種開膛破肚血流一地的景象還是第一次見。青年彆開眼忍住輕微的反胃:“我現在指導為什麼過不了審了。”

賀宸輕笑兩聲:“導演也倔,不肯刪。”

電影中劉大發誓要找出女鬼的下落,他開始追查劉婉的生前,發現劉婉是被哥哥□□虐殺,明明父母都在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因為劉婉是領養的,而她名義上的哥哥好吃懶做找不到老婆。

故事進展到這兒才過了一半,劉大辭去工作瘋了一樣地要超度劉婉為父母報仇,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劉婉的蹤跡,與此同時滅口的案子還在不斷發生。

劉大疲於奔命,終於在最後發現了被他忽略的線索——他早就死去的,沒有在全家福上,從出生就缺了一瓣牙的妹妹。

宋允銘想起影片最開始的全家福上也有一個缺了一瓣牙的小女孩兒。

“最初的小玲是被親生父母殺死了吧。”宋允銘串起整個故事,“在洗衣機裡被絞死,最終被判定為意外事故,家屬拿了很大一筆保險賠償金。”

賀宸點頭:“她的怨氣一直沒有消散,殺掉親生父母後一直留在屋裡,直到劉大一家住進來。”

小玲本想殺掉劉玲激發她的怨氣為自己所用,但劉玲沒有變成怨鬼,反倒在劉大身邊提醒他真正的凶手,至於劉婉,完全是小玲的翻版。

她成為怨鬼同樣殺掉了養父母和哥哥,跟在劉大身邊卻完全是因為愛,一個被□□而死的女鬼,愛上了為她查案的警察。

影片的最後劉大驚醒,劉婉殺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因為自己潛意識覺得父母該死,隻知道喝酒打老婆的爸爸該死,逆來順受重男輕女嘮叨的媽媽也該死。⊥思⊥兔⊥在⊥線⊥閱⊥讀⊥

世間即地獄,他人皆惡魔。

故事的最後,是劉大在屋子裡被小玲殺掉,頭顱咕嚕嚕地滾著,磕在沙發角上留下一段血漬。

宋允銘歎氣:“這個導演現在還在娛樂圈嗎?”

賀宸忍笑:“在,前幾年拍一部被封一部,後來轉行去拍偶像劇,投資可大了。”

就算在地獄,人也是要吃飯的。宋允銘心裡的沉重一下子被衝淡了很多,影片看完他撥開賀宸的手,伸了個懶腰:“電影還不錯。”

賀宸低眉順眼接受難得的誇讚:“那我們明天能再出來約會嗎?”

宋允銘好笑。賀宸這話宛如後宮等待寵幸的妃子。半晌宋允銘道:“明天不行,不過未來也有有一天可以。”

賀宸幽幽道:“你聽過望梅止渴的故事嗎?”

宋允銘微挑眉。

賀宸指著自己:“你不覺得我就像故事裡的士兵嗎?”

宋允銘微哂:“明天可周五了。”賀宸每周必備的直播環節,宋允銘可還記得上次直播發生了什麼,堅決不會再上一次當。

賀宸臉上出現被拆穿後的尷尬神情,輕咳一聲:“那我們先去買鋼琴,這你可是答應我的。”

於是兩人收拾好離開足浴店,下樓當樂行,光潔明亮的大廳裡擺放著潔白的鋼琴,服務人員一直陪侍在旁,溫聲細語地給兩人介紹鋼琴的品牌和音色。

賀宸問:“你喜歡哪個?”

宋允銘搖頭:“我不懂。”

“沒關係都差不多,憑心情選一個。”賀宸說,“那台粉色的喜歡不?”

宋允銘剛想說不喜歡那麼粉嫩的顏色,隻聽背後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Mr.Song!”

兩人應聲看去,一個高大的白人走了過來,眼光在賀宸身上流轉,須臾才道:“Lin,我們很久沒見了,我很想你。”

說著他就想上來親宋允銘的臉,被後者冷淡拒絕:“No!”

青年又淡道:“法約克.羅特,羅特酒莊董事長的二兒子。”

法約克顯得很難過:“Lin,你太冷淡了,我還是你的學生給你送過玫瑰。不過沒關係,至少你還願意認我,而不是像對待Ying那麼無情。”

宋允銘聞言似乎笑了笑:“他也是應宇的男朋友,或者說炮友?”

法約克臉色沒有絲毫改變:“這兩種說法都可以。Lin,那麼久不見照中國的禮儀,你不該請我吃頓飯嗎?”

“也許我們可以找個餐廳,一邊吃飯一邊聊一聊我們的關係。”

第43章 舊事

商場頂層米其林餐廳,明黃的燈光打在紅酒上,打在三人神態各異的臉上,緩慢悠揚的大提琴曲飄散在整個空間,服務員恭敬上菜,輕聲道:“請慢用。”

法約克簡單吃了兩口牛排,笑眯眯地看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