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後發現,裴燎也早早來了。
那人一身修剪得體的黑色西裝,寬肩窄腰的身材一展無遺。
這會兒正倚靠在角落的柱子上,跟對麵衣品很好的男人低聲聊著什麼。
夏澈近視還散光,帶著隱形眼鏡也看不太清,隻能分辨出那男人不僅衣品好,身材也很好。
高挑出塵,後腦勺就好看得過分,除了裴燎,他還沒見過那麼優秀的外形。
裴燎認識的哪個明星嗎?
夏澈好奇心不算強,看了會兒沒看出身份,便打算作罷。
結果收回目光的前一秒,男人似有所感轉頭,探究的目光透過銀絲邊框的鏡片,和他對視上。
看到臉的瞬間,夏澈驚訝了一秒。
那張俊逸無儔的臉應該沒人不認識。
渡盛現任掌權人梁寄沐,周奕歌談及色變的舅舅。
作為親屬,他出現在婚禮上實屬正常。
但是……
這麼盯著自己算怎麼回事?
夏澈有些莫名。
除了剛回國時拒絕過渡盛的offer,他不記得自己哪裡得罪過這位大牛人啊。
好巧不巧,裴燎也往這邊看了一眼,又垂眸在對方耳邊說了句什麼。
梁寄沐聽後挑了下眉,漫不經心地挪開了放他身上的目光。
夏澈:“?”
到底什麼情況?
不等給裴燎發郵件問詢,身後的門忽然打開——
寧恬換好衣服出來了。
一直緊張來回轉的周奕歌幾乎一秒衝過去。
寧恬現在穿的不是晚上那件拖地五米婚紗,是短款露肩香檳色禮服,站在灰色西裝的周奕歌身邊,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真的很配。
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夏澈就這麼覺得了。
看著周奕歌手不停打哆嗦,他歎了口氣,上前輕拍對方後背:“茶杯在右邊。”
“啊,哦,對。”周奕歌原地轉了一圈才轉對方向,不好意思道,“謝謝啊澈哥,幸好今天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朋友很多,但跟夏澈的關係最好,也最依賴夏澈。
因為夏澈是他所有朋友裡最心細的。
要不是昨晚跟夏澈打一晚上電話緩解了不少緊張,周奕歌覺得今天自己會更丟人。
想到這,他不免愧疚:“哥,你昨晚被我打擾得沒睡好吧。”
“沒事,我白天睡了很久。”幾乎兩天沒睡的夏澈安慰幾句,在對方繼續道歉前,推推他胳膊,“行了,停止懺悔,你老丈人都要等急了。”
周奕歌這才刹住話頭,端著茶杯過去。
結婚是體力活。
作為伴郎陪一天,等晚宴結束需要自己的部分,夏澈累得坐在椅子上差點沒起來。
精心紮起的馬尾早在任務完成時拆散,無精打采披在肩背上,他半扭身子趴著椅背,臉埋進胳膊裡,隻露劉海下一雙眼睛,安靜看著台上那對新人。
耳邊是億萬年不變的婚禮進行曲,他聽得恍惚,忽然想起儀式開始前,周奕歌笑嘻嘻問他:
“等會兒你們下場就可以在一號桌看著了。澈哥,你都還沒從那個角度正式看過吧?”
夏澈當時沒吭聲。
看著寧恬的手落在周奕歌掌心,才輕聲在心裡回答:怎麼會呢。
從申城那個飄雪的冬夜開始,他已經用這個視角,沉默著看了整整七年。
他太懂怎樣做一個合格的旁觀者。
%e8%83%b8口被遲來的鈍痛壓著,耳邊是自己略重的呼吸聲。
一開始就沒報任何期待,當預料中的事情發生,倒沒有什麼撕心裂肺的潰堤。
但難受是實打實的。
彌勒佛看到喜歡的人跟彆人手牽手結婚也不可能笑得出來。
周奕歌站在台上,視線掃過下麵很多人。
掃到自己的時候,夏澈低下額頭,讓劉海完全遮住眼睛。
這是第幾次回避周奕歌的目光?
不記得,反正記住也是徒增矯情。
旁邊椅子響了一下。
夏澈沒動,腳指頭猜都知道是誰。
寧恬專門把他和“熟人”的位置放一起,而放眼整個伴郎團,除了裴燎,還有誰跟他算熟人?
這人一下場就消失不見,夏澈猜他可能也心裡難受,一個人躲起來整理情緒。
他懨懨地朝那邊伸出手。
這回是掌心向上,討煙的標準動作。
他沒向裴燎討過煙。
現在特殊情況,同是天涯淪落人,應該不至於心狠到連支煙都不給吧?
過了好久,掌心一沉。
裴燎確實給了他個盒子,但就重量看,應該不是煙。
夏澈終於露出眼睛,視野中多出塊四四方方的……
紅絲絨戒指盒?
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躍然眼前,夏澈猛地看進裴燎那雙灰綠色的眼睛。
他對這雙眼的熟悉程度,可比對周奕歌的高多了,畢竟他跟裴燎對視從不虛。
一般情況下,裴燎也會不甘示弱回看。
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略過他的瞳孔,飄忽地落在台上。
“婚戒。”裴燎音調和神情一樣懶,“本來該梁總送上去,但他臨時有事先走了,周奕歌知道後要把戒指給你。梁總沒有你聯係方式,讓我代送。”
夏澈愣了好久。
裴燎一直關注台上的流程進展,久久等不到回複,帶著皮質黑手套的食指落在他肩頭,慎而又慎地戳了戳。
“不是想親手送戒指嗎?”他說,“去吧。”
第4章
24年的時候,夏澈還沒回國。
那會兒周奕歌在M國當交換生,經常約他和裴燎到家裡玩。
有次玩遊戲喝多了,發酒瘋胡亂暢言對婚禮的幻想。
末了纏著夏澈說:“澈哥,我結婚那天,一定請你當證婚人!”
夏澈壓著舌根的苦,反問:“這麼重要的角色交給我合適嗎?”
周奕歌扯著嗓子嚎:“肯定合適啊!你是我最最最親的哥哎!”
周奕歌爸媽都是理想型藝術家,向往自由生活,基本不沾家。尤其生二胎後,更不想回來,孩子丟給保姆親戚,一家人每年隻有除夕見麵。
周奕歌自由生長到十八歲,才遇到一個像親哥一樣照顧他的夏澈。
夏澈在他心裡,除了寧恬無人能及,隻要夏澈開口,下刀山跳火海他都不猶豫。
夏澈知道不能跟醉鬼講道理,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證婚人就算了,讓我送個戒指吧。”
把戒指送到你手上,至少算是個正式的道彆。
醉鬼滿口應下。
然後第二天酒醒,把所有對話忘得一乾二淨。
……這隨口一句,該記的人沒記住,不該的記的人竟然記到現在。
果然,姓裴的好腦子隻關注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沒揮開肩膀上的手。
等主持詞即將進展到送戒指,才收攏握著盒子的五指起身,沒有第一時間看周奕歌,而是垂眸望著裴燎,鄭重地說:“謝謝。”
裴燎玩著手機點頭,姿態敷衍,勉強算是回應。
認識這麼多年,不得不承認,裴總確實是正人君子。
於公,跟他搶項目從不玩陰的;於私,不會用惡毒手段把情敵的東西半路截下。
這人惜字如金不是一天兩天了,夏澈早就習慣,握著盒子朝台上走去。
而裴燎在他轉身的瞬間,放下了壓根沒解鎖的手機。
夏澈沒有走半截回頭的習慣。
他不會知道,裴燎在捕捉他背影這件事上,時機掐得有多巧妙。
婚禮現場燈光琳琅,沒有一束照進那雙灰綠色的眼眸裡。
裴燎手垂在膝蓋上,虛虛圈握手機,一瞬不瞬看著不遠處的禮台:
周奕歌嘴唇上下煽動,應該是喊了聲“哥”,夏澈點頭回應,背朝台下對他們低語,最後衝周奕歌莞爾一笑。
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祝福。
夏澈真心希望他們好一輩子。
裴燎看得嗓子有點乾。
他沒低頭,隨手伸到旁邊,拿走夏澈喝過的那杯可樂,一飲而儘。▽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雖然幾不可見,但可以確定,夏澈心情比之前好很多。
裴燎把空了的塑料杯扔進垃圾桶,打開十分鐘前收到的未讀訊息。
【梁總:可以了。】
【梁總:小裴總打算什麼時候守約?】
裴燎抿了下唇,似是在回味唇上可樂的甜膩。
拇指在屏幕上懸空很久,遲遲按不下去。
什麼時候?
當然是越晚越好。
……
10小時前。
裴燎作為伴郎之一,首個抵達大廳。
周奕歌感動得想哭:“裴哥來那麼早?我就知道你重視我!”
裴燎把抽紙丟過去,阻止了對方撲上來的動作:“你舅呢?”
“啊?你找我舅乾嘛?”周奕歌眼淚頓收,“聊工作?哥,你是什麼事業批?結婚還工作?”
裴燎反問:“是我結婚嗎?”
“……”周奕歌被他隱約的戾氣整沉默了,心想裴哥是不是到了恨嫁的年齡。
裴燎:“所以為什麼不能聊?”
周奕歌鞠躬:“你贏了裴哥。2樓出電梯左轉走廊儘頭休息室,我舅歡迎您的騷擾。”
“謝了。”
裴燎點點頭,半句廢話不留,用最快速度站在207休息室前,按響門鈴,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梁寄沐剛係好領帶,抬頭一見裴燎,就問:“好看嗎?”
裴燎有求於人,當然是附和:“好看。”
梁寄沐破天荒親自倒水招待,心滿意足道:“我先生選的。”
裴燎:“……”
不愧是圈裡出了名的老婆奴。
他不想聽對方的愛情故事,直入主題:“有點事想請梁總幫忙。”
“無事不登三寶殿。”梁寄沐輕嗤,“說說。”
裴燎問:“知道夏澈嗎?”
梁寄沐:“跟周奕歌關係很好的那個。”
“跟我關係也……不算特彆差。”裴燎臭著張臉,把手機推過去。
屏幕上是他助理早上發來的消息。
不知道夏澈那天跟厲文談了什麼,厲文開始堵夏澈在申城的退路。
厲家有錢,足夠厲文那個廢物為非作歹幾輩子,他想封殺夏澈,裴燎憑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但梁寄沐可以。
渡盛在國內橫著走都沒人敢攔。
梁寄沐把目光從屏幕轉移至他臉上:“要我幫他?”
“嗯。”裴燎點頭,“條件隨便開,隻要我能做到。”
梁寄沐有些意外。
兩人也算熟識,他知道裴燎犟驢脾氣,上次來找自己,還是七年前非要離開鄢東去申城。
……是為了同一件事,還是同一個人?
梁寄沐心裡隱有猜測,也沒開口問緣由,隻是道:“彆答應得那麼篤定,我的條件你未必能接受。”
裴燎頷首:“你說。”
梁寄沐揚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