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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磨 弱水千流 4305 字 6個月前

,終於看出這名警官是在好心幫助自己和老齊,小聲說道:“謝謝你啊,警官。”

男人聞聲,視線微抬高,移動到阿雯臉上。

女孩的年齡應該不過二十五六歲,穿著最普通的食堂工作服,為防油汙和落發,頭上還戴著一個老氣橫秋的白布帽子。

她的氣質並不出眾,儀態也不算很好,背脊有點彎。臉倒是很小巧,右臉白皙乾淨,眼睛的形狀像一道半彎的月牙兒,可整張左臉卻遮蓋在厚重的黑色劉海之下,怎麼都看不清。

有點兒像日本動漫裡的發型。

男人朝阿雯抬了抬下巴,腔調隨意自如:“向懷遠。”

阿雯木木地愣了下,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啊?”

向懷遠。那是什麼?

男人看著她的眼睛,解釋道:“向懷遠,我的名字。”

“哦……”對上男人英俊的臉,阿雯又習慣性地反應了幾秒,緊接著,便莫名一陣心慌。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自卑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來。

她下意識側過身,用右臉朝向他,一字一句地回過去:“向、向警官你好。”

枯燥乏味的清晨,冰冷肅穆的監獄,向懷遠忽然覺得,這個蓄著長長厚劉海的呆姑娘,有點兒意思。

於是他盯著她,再次出聲搭腔:“你呢。叫什麼?”

“我叫……阿雯。”阿雯這樣回答。

答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驟然暗淡,垂下眼,飛快起身跑到老齊身邊,再不敢和背後的年輕警官多說一句話。

眾人拾柴火焰高。三個人的力量就是大,沒多久,散落在路上的蔬菜果子便重新歸位,回到了老齊裝菜的三輪車上。

撿完菜,阿雯帶著老齊從後門進入,徑直往食堂方向走。

向懷遠回到門崗喝了口茶。透過玻璃窗,看見那輛拉貨三輪車吱嘎吱嘎進入監獄大門。

三輪車在側翻事故中損壞,沒法兒再騎,隻能由人力拖著走。好在送菜的大爺常年勞動,身子骨硬朗,推著車走也不算太吃力。

那個叫阿雯的女孩子也沒閒著,兩手撐在三輪車後方的鐵欄杆上,實誠得很,卯足力氣往前推。

向懷遠看了幾眼,準備過去搭把手。剛走到門口,又看見一個穿食堂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出現,連同送菜大爺和阿雯一起,把車給拖走了。

這時,一個年齡更小的獄警開門走進來,滿臉笑容道:“謝了啊遠哥,你這剛調來就讓你幫我值班,改明兒請你吃飯!”

小獄警說著,掏出盒中華從裡頭抖出一根煙,給向懷遠遞過去。

向懷遠隨手接過煙,拿出打火機,卻沒急著點燃,目光仍舊瞧著那輛三輪車遠去的方向。

“遠哥你看什麼呢?”小獄警心生不解,探出腦袋,循著向懷遠的視線看了眼,嘴裡道,“剛才聽說送菜的車在大門口翻了,還真是啊。嘖嘖,夠點兒背的。”

向懷遠沉默幾秒,忽然一聲嗤笑,說:“現在的小姑娘,乾什麼不好,泰安監獄這種地方也敢來。”

“小姑娘?”小獄警皺著眉一陣思索,恍然大悟:“遠哥,你說的不會是食堂那個阿雯吧?”

向懷遠眼皮微掀:“你認識她?”

“她在這兒乾了好些年了。”小獄警說,“那女孩兒傻乎乎的,反應遲鈍,理解能力也有點問題,和她說個話得費老大勁。不過也是個可憐人,唉。”

向懷遠擰了下眉;“怎麼說。”

“她……”

小獄警似乎有點猶豫,左右環顧了一下,才壓低嗓子說道:“遠哥,你應該還沒看見吧?阿雯左臉有一個很大的傷疤,嚇人得很,不知道怎麼弄的,所以她才用厚厚的頭發遮住半張臉。”

聽完小獄警的話,向懷遠把玩著手裡的金屬打火機,腦海中莫名浮現起,那個女孩兒認認真真撿蔬果的瘦弱身影。

片刻,向懷遠問:“她怎麼被招進來的?”

“咱淩城這種地方,泰安監獄又是出了名的牛鬼蛇神聚集地,曆來隻關犯了重罪的罪犯。”小獄警聳聳肩,“食堂的活工資又低又辛苦,起早貪黑,能招到人都不錯了,誰還管得了其它。”

*

淩城坐落於邊境線,魚龍混雜,城市治安狀況常年不佳。在這樣的城市背景下,淩城本地人便漸漸養成一個習慣,那就是天一黑就儘早回家,儘量不在外麵多停留。

夕陽西下,夜幕低垂。

阿雯把最後一個洗好的不鏽鋼餐盤放進大型消毒櫃,直起身,捶了捶早已酸得沒知覺的腰,回休息室脫下工作服,換上自己的便裝。

監獄食堂的工作很辛苦,但作息規律,工作環境相對單純,也不用費腦子跟人打交道,阿雯對此很滿意。

和陳姐她們打完招呼,她背著包包走出監獄,到公交站台等公交。

阿雯要坐的公交是淩城47路,始發站就是泰安監獄站。

全國都對淩城避之不及,淩城人又都對泰安監獄避之不及,因此,她回回下班坐公交,車上都隻有她和司機師傅兩個人。

然而,今天卻是個例外。

隨著47路公交車從總站駛出,阿雯垂著頭踩著台階上車,正要投幣,餘光裡卻看見公交車的前排位置,坐著幾個年輕男人。

那些人坐沒坐相吊兒郎當,皮膚黑黑的,嘴裡嘰裡呱啦聊著天,說的並不是淩城話,甚至都不是國語。

阿雯動作停滯。

她腦子雖然有點遲鈍,但並不傻。不多時,她便判斷出這些是緬甸人。

“……”阿雯捏硬幣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內心糾結,站在門口遲遲沒有投幣。

開車的司機等得不耐煩,皺眉催促道:“你到底走不走?彆耽誤彆人時間行不行?”

“……對、對不起。”

阿雯膽子本就小,讓司機凶巴巴的一嚇,頓時麵紅耳赤,窘迫地道了聲歉,跳下車去。

她前腳剛下車,公交車便關上了車門。司機嘀咕著又罵了她一句,一腳油門轟到底,絕塵而去。

阿雯垂頭喪氣地走回公交站台。抬頭看一眼頭頂的天色,整座城市已逐漸被黑夜籠罩。

就在這時,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從監獄大門駛出,徐徐停在了公交站台前。

駕駛室那頭的車窗落下,隨之便是一道嗓音,輕飄飄傳進阿雯的耳朵,問她:“你住在哪兒?”

阿雯怔住,遲遲抬起頭,看見半落的車窗後方是一張冷峻硬朗的臉。

阿雯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這是早上幫她撿蔬菜的警官。

“……向警官?”阿雯聲音很輕,帶著幾分不確定,和怕出錯般的小心翼翼。

向懷遠挑眉:“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阿雯很用力地點頭,努力把舌頭捋直說話:“記得的。你……你叫向……懷遠。”

向懷遠被她木呆呆的模樣逗笑,勾了勾嘴角,說:“上車吧,我捎你一程。時間不早了,女孩子家家的彆再外麵晃悠。”

聞言,阿雯有點猶豫。半晌,她輕聲擠出一句話,說:“你捎我,會不會很麻煩。”

向懷遠:“淩城就屁點兒大的地方,有什麼麻煩的。”

男人忽然爆出的粗口,讓阿雯的臉微微一熱。她低垂了腦袋,下意識又伸手摸了摸擋住左臉的頭發,然後才鼓起勇氣定下心神,朝向懷遠的車走去。

阿雯本來不敢坐副駕駛席,但是想到坐後座不禮貌,隻好又繞到副駕駛那一側,拉開車門,坐進去。

向懷遠發動汽車,很隨意地問:“你住哪裡?”

姑娘答了一個地址。

她整個人謹小慎微,連說話的聲音也總是小小的。第一遍,向懷遠並沒有聽清,又問道:“哪裡?”

這回,阿雯清了清嗓子,稍稍大聲:“白玉蘭街,14號。”接著稍稍停了半秒,續道:“謝謝。”∞思∞兔∞網∞

*

兩個人一路無言。

向懷遠開車把阿雯送到了她家小區門口,接著便調轉車頭打道回府。

阿雯沒有膽量跟向懷遠本人說再見,隻能站在夜幕下,朝著年輕警官的汽車背影揮揮手。

揮完,她心裡忽然變得溫暖,嘴角不自覺便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

白玉蘭街位於淩城的老城區,四處都舊舊的,透出一種滄桑的年代感。

阿雯像往常一樣走進小區大門,在單元樓門口掏出鑰匙,取出媽媽每天給她定的鮮牛奶,握在手裡,上樓回家。

掏出鑰匙,打開門。阿雯把牛奶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便垂著腦袋換鞋,邊跟媽媽打招呼:“媽……我下班,回來了。”

突的,一道女聲從客廳方向傳來,極不確定地、難以置信地,又帶著絲絲欣喜若狂地,喊出一個,阿雯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聽過的名字。

“……曼佳?”

這嗓音清脆悅耳,幾分成熟女性的磁性,幾分青春少女的糯音,極有辨識度。儘管已暌違多年,阿雯也瞬間便辨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下一瞬,她五指忽的顫唞,鮮奶從掌心滑落,掉在地上,玻璃瓶破碎成滿地透明的花瓣,白色奶液灑在門口,一地狼藉。

“吳曼佳!”

在客廳裡等待多時的韓錦書鼻尖湧起澀意,嗖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門口那道纖細身影,話音再出口時已經哽咽:“天哪,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阿雯,也就是吳曼佳,整個人僵立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反應。

韓錦書走上前,隻一眼,她便注意到了吳曼佳遮擋左臉的厚重劉海。她心疼得幾乎窒息,不管不顧,一把將吳曼佳擁入懷中,淚水奪眶而出:“曼佳,曼佳,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吳曼佳小巧的臉龐仍舊木愣愣的,掛著麻木的呆滯。沒有回應韓錦書的話,也沒有彆的動作。

越過韓錦書的肩,她抬起眼簾。

她家簡陋的小小客廳裡,此時竟多出了好幾個陌生人。媽媽穿著陳舊而樸素的碎花裙,眼神複雜而又略微拘謹地站在茶幾旁邊,神色非常不安。

而她家的二手布藝沙發上,還坐著兩個高大男人,一個衣冠楚楚氣質凜然,高貴冷漠得像一樽神祇,另一個身形瘦削,俊郎麵容橫著一道猙獰刀疤。

還有此時此刻抱著她的漂亮姑娘。

他們全都和她的家,她的世界,她的人生,如此格格不入。

須臾。

吳曼佳抬起雙手,輕輕扶住了韓錦書的胳膊,然後微微用力,把她推了開。

韓錦書感覺到吳曼佳對自己的抗拒,心頭驀的一沉,聲音有些發顫:“曼佳,你……”

“韓錦書。”瘦弱的女孩有點結巴,朝她露出一個禮貌又平靜的笑,“這麼久……沒有見過了,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漂亮。”

韓錦書握住吳曼佳的手:“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很擔心你,一直在到處找你。”

“找我?”吳曼佳用她遲鈍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