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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磨 弱水千流 4278 字 6個月前

息提示鈴聲突兀響起。

言渡點亮手機屏,看了眼。

短信箱裡躺著一條未讀短信。發信時間是一分鐘前,發信人的備注,是“白醫生”。

他點進去。

信息內容是:【尊敬的言渡先生,距離您下一次到院複查的時間還有十天整。我已為您預約了上午的SVIP私人就診號。請不要忘記,謝謝。】

信息最後還跟著一條落款:KC心理谘詢輔導中心副院長:白珊珊,電話189XXXX4520

讀完這條信息,言渡麵無表情退出信息界麵,隨手一滑,將信息刪除。

一旁,他的小姑娘左右四顧,觀望著這一帶的街景的巨大變化,猶自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意興頗高地閒聊,充當起向導。

韓錦書手裡拿著剛買的鮮榨果汁,隨時一指,說:“這個地方,以前是一家炸雞店,這裡以前是個網吧。喏,還有這兒,以前經常有個老爺爺推著車來賣烤串。”頓了下,又指向頭頂已經黑透的天空,“當年這片區域,好幾個電線樁,電線也亂七八糟的,像蜘蛛網,經常會掛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塑料袋,小孩兒玩的風箏,還有泄了氣的氣球……”

言渡垂眸瞧著她。夜幕將她的側顏溫柔籠罩,像是披了一層透明的薄紗。聽她絮叨著,他平靜地回話說:“你對蘭江好像很有感情。”

“對呀,不然我也不會說這裡是我的第二家鄉。”韓錦書噗嗤一聲笑了下,忽而又是一陣悵然歎息:“以前蘭江很落後,現在明明發展起來了,但是我其實更懷念它以前的樣子。”

言渡說:“你懷念的,不是以前的蘭江,而是那段已經消逝的時間。”

聽了言渡的話,韓錦書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微黯,低下頭半晌沒有再言聲。

兩人並肩靜靜地走了會兒。

不多時,前方出現一家小店鋪,店麵小小的,燈泡也已經老化,竭儘全力為整個小店灑下不甚明亮的燈光。

“這家鮮肉餛飩我以前吃過,就是不知道這麼多年,有沒有換老板,味道有沒有變。”韓錦書說著,扭頭看向言渡,提議:“不如我們就吃這個?”

言渡對韓錦書的安排沒有什麼異議,點了下頭。

韓錦書又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換了老板踩了雷,你可不能怪我?”

言渡懶懶的:“好啊,不怪你。”

兩人進店。

韓錦書熟門熟路,不用看菜單,直接問老板要了一份大碗餛飩和一份小碗餛飩。

吃完飯,兩人閒逛著,七拐八轉地便走進另一條老街。

蘭江整座城市,外觀上,除了新區和老區之間有明顯差異外,各個街道都長得差不多。

飯後的消食之行,像她帶領著他,又像他牽引著她,漫無目的,走到哪裡算哪裡。

忽然微信提示收到一條新消息。

韓錦書點進去,見是助理姚薈薈發來的,跟她彙報了些工作上的事。

她定睛認認真真看完,然後敲字,逐條進行回複。回複完,一抬頭,竟驚訝地發現,不遠處依稀可見一片建築群的輪廓,被四麵圍牆圈繞起來,足有好幾棟樓。

韓錦書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隻覺這地方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何處。

這時,一輛上了年紀的桑塔納慢慢悠悠從前方駛過去,車燈搖晃,照亮了建築物大門前的幾個字:蘭江市第一中學。

韓錦書霎時愣住了。

言渡見她停下,也跟著站定駐足不再往前。抬眸掃過前方的學校,旋即若有所思,視線沉沉轉轉,再落回她白皙的臉上。

言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說:“怎麼了?”

“這是我以前上學的學校。”韓錦書自顧自地說著,扭頭重新看向周圍。

人的記性果然最靠不住,近十年的歲月,險些讓她忘記這個地方。對的,這些似曾相識的街貌,還有轉角處那棵不知年歲幾何的老樹,都無聲印證著,這確實就是她當年高三時待了整年的地方。

但,如今矗立在韓錦書眼前的蘭江一中,又分明和她記憶中的不同。

思索隻在數秒,很快韓錦書便反應過來。

這裡應該是翻新重建過。或許是為了趨附整座城的發展,又或者是為了擴建吸引更多生源。

這裡是老城區。一群群矮平房,枯朽的類古建築堆裡,拔地而起幾棟巍峨高樓,坦白說,有點格格不入。

一絲莫名的感傷從心頭竄起,四散開,很快便彌漫在韓錦書肢體的各處神經末梢。

去年今日此門中。古詩裡物是人非歲月易逝的傷愁,她活到二十七歲,好像終於有些明白了。

就在這時,垂在身側的左手忽而一暖,被一隻寬大有力的掌,輕柔包裹。

韓錦書怔住。

記憶裡,言渡指尖的溫度總是微微涼,但這種微涼,卻在此刻,離奇地溫暖了她。

完全是下意識地,韓錦書抬起腦袋,望向身側。

路燈的光成就天然濾鏡,言渡整個人置身這副圖畫,宛如過了塑的老照片,自帶幾分噪影質感。

他淡淡地喊她名字:“韓錦書。”

韓錦書應他,嗓音不自覺便顯得輕柔:“嗯?”

言渡說:“往事已逝,珍惜眼前。”

韓錦書莫名便彎唇,朝他綻開了一個笑。短短刹那間,她心中升起一個詭異的猜測,心想:這個冷酷無情的暴君,也許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很了解她。

儘管,她不知道他對她的了解從何而來。

韓錦書沒有掙開言渡的手。

過去,她不喜歡他的觸碰,可今晚的蘭江好溫柔,夜風也好溫柔。她的身體沒有反感與他修長的十指交握。

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經過蘭江一中的校門口,朝老街出口的方向走去。

感歎完光陰的飛逝不等人,韓錦書難得有興致,跟言渡隨口說起了她高三時的一些事情。

“你知道的,我爸媽很寵我,我打小嬌生慣養,從出生開始就樣樣都隻要最好的。當年剛來蘭江,我真的很不習慣。”韓錦書平靜地說著,“小時候來玩玩可以,真到這裡來生活,我非常非常排斥。”

韓錦書又道:“你是第一次來蘭江,現在的蘭江,已經比以前發達許多。十年前,這裡很落後,吃穿住行,完全不能跟銀河市比。我那會兒甚至覺得,爸媽把我扔到這裡來,是打定主意徹底不要我了。要我自生自滅,他們好抓緊時間備戰個二胎。我氣得半死,剛來的頭兩周,又是翹課打遊戲,又是偷偷拔校長胡子,差點沒把學校的屋頂掀翻。”

言渡聞聲,微微挑起了眉:“看來姑奶奶馴服你這匹小野馬,確實費了不少心思。”

韓錦書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卡殼半秒,才小聲辯駁:“對姑奶奶我一直都挺尊重的,畢竟小時候就經常到她家裡玩兒,她對我也很好……”

兩人說話之間,前方驀然有人聲傳來——

“小夥子,我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做點兒小本生意糊個口,怎麼可能占你便宜?你們真的沒給我錢哪。”

“死老太婆,買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什麼沒給錢,剛才我可親眼瞧見你把我給你的錢塞你兜裡,怎麼,翻臉不認賬?想多收啊?”

“你們沒給錢,真的一分錢拿都沒給,我不會記錯的!”

“滾開,彆在這兒倚老賣老。再攔路,彆怪老子不客氣了啊。”@思@兔@網@

“你們不能這樣欺負人!我、我有兒子有女兒的,彆以為我家裡沒人替我出頭,實在不行,我找警.察!”

“喲?老太婆可以啊,還威脅上我了?要是你兒子女兒真孝順,還會讓自個兒老媽這麼大歲數了出來擺攤賣鞋墊?警察?你知道派出所在哪兒麼?就算你知道,就你這一瘸一拐的破腿,走得過去嗎?”

隨後便是陣轟轟炸炸不懷好意的笑聲。

……

韓錦書聽見這陣對話聲,抬頭看向人聲傳來的方向。隻見數米遠外的路邊站著好幾道人影,似乎正在激烈地爭執著什麼。

她往前走近幾步,隨著光線稍稍變亮,幾道人影也逐漸清晰。

地上一張塑料紙,看材質,像是從廢棄肥料袋上仔細修剪下來,簡易而乾淨。紙上擺著好些物件,有梳子、鞋墊、針線盒、雞毛撣子……全是些價格低廉的家用小物件。

很明顯,這是一個地攤攤位。

正在爭執的是買賣雙方,買家是三個男青年,看年紀估計就二十幾歲,有的嚼口香糖,有的趿拉著人字拖,吊兒郎當站沒站相,一看就是遊手好閒的混混。

賣家是個身材矮小的老婆婆,白發蒼蒼,一張飽經歲月風霜的臉乾瘦乾瘦,黑黑的,被年齡同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腰,身形佝僂,整個人看起來營養不良。

老婆婆攔在幾個青年麵前,怎麼都不讓他們走。

人字拖見狀,麵目更加猙獰,惡狠狠地罵:“死老太婆,讓你滾聽不見啊?”邊說邊揚起拳頭,“真以為老子不敢揍你?”

眼瞧拳頭快要砸在瘦弱老人的神色,韓錦書皺了眉,頓時高聲斥道:“住手!”

脆脆亮亮的嗓音,瞬間令幾人轉過頭來。

韓錦書鬆開言渡的手,大步走到老人身前,柔聲說道:“老婆婆,你不要害怕。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老婆婆見有人出頭,委屈得直掉眼淚,哽咽說:“他們剛才過來,說要買我的東西,拿了好幾樣,有三雙鞋墊、三個牙刷杯、兩個手電筒、四個鏡子三把梳子,我看他們買的多,本來一百三十二塊五毛錢,我都說隻收他們一百三。但是他們拿了東西不給錢就想走人,姑娘,你來評評理,哪有這樣的!”

幾個男青年見自己乾的醜事敗露臉上沒光,紛紛惱羞成怒地大罵:“你他媽再瞎說!老子明明給了你錢!”

老婆婆急得不停拿圍裙擦眼淚,為證清白,還從圍裙兜裡顫顫巍巍掏出自己的所有錢,說:“我的錢都在這兒,哪裡有你們給的!”

老人兩手攤開,上麵是一小撮皺皺巴巴的錢,紙幣最大麵額也不過十塊,還有好些一元、五毛麵值的硬幣。

韓錦書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憤怒,以餘光睨那幾個雜碎:“你們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我、我們怎麼知道她把錢放哪兒的。”嚼口香糖的混混還在嘴硬,支吾兩句找不到話說,掉頭就要走人,“反正錢給了的。”

韓錦書怒不可遏,上前擋住幾人:“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老婆婆,你們還要臉嗎?快把錢給了!”

人字拖惱羞成怒:“操。你他媽誰啊,在這兒多管閒事?給老子滾遠點,不然連你一起揍!”

韓錦書冷著臉,寸步不讓。

人字拖見韓錦書一個女人,細胳膊細腿手無寸鐵,自然沒有半分懼意。他哼笑了兩聲,笑完,揚手就想扇韓錦書一個巴掌。

韓錦書正要閃身避開,卻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