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漸漸浮起似笑的情緒。
她往後隻會真心待他,以往的虛假都該沒有了。
這場雨比之前的都大,不止晉中,整個南方基本都泡在雨中,下了整整一個月。
洪水高漲,一路衝到晉中城裡,衝垮不少的房屋,也將晉中這座盛產冰蠶絲布的城,衝得岌岌可危。
如前世一樣,陳家村位在高處,高漲的洪水恰好蔓延至一半,這場大水才慢慢褪去,所以他們剛好幸免於難。
洪水過後必有天災,不少的莊稼儲存的糧食,都被衝得差不多了。
朝廷派來的大官鑿道引水,又發了不少的湯藥,還沒有止住瘟疫。
沈映魚因為陳傳宗之事,情緒一直低迷,蘇忱霽為了專心在家照顧她,提議暫時不去學堂。
沈映魚曉得有瘟疫同意給他告假,所以兩人沒有出門,也就沒有感染這場瘟疫。
一直延續到秋末,瘟疫才鎮壓住,而水也徹底退了,晉中勉強恢複一絲往日的熱鬨。
水退後,河麵上浮起不少的屍體,其中就有一具被砍得隻剩下半邊,還被魚食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此具屍體無人認領,最後的結局便是隨意扔去了亂葬崗,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沈映魚聽說撈起不少屍體,生怕被人發現,陳傳宗是被蘇忱霽丟進的河,整日擔驚受怕。
相比較沈映魚的不安,蘇忱霽從頭到尾情緒一直如常,隻是聽說那半邊屍體無人認領,最後被丟去了亂葬崗,漂亮精致的臉上才浮起笑。
他捧著書倚靠在窗前,閒聽棋子淡敲花,覷著心思泛散的沈映魚,溫和道:“該落子了。”
沈映魚回神,將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盤上。
閒來在家兩人無事,蘇忱霽難得興致勃勃地非要教她下棋,沈映魚便每日抽出幾刻鐘陪他。
“下錯了,又被我吃了。”他彎眼一笑,將她的子吃得乾淨。
不出意外,又是一場敗局。
沈映魚興致全無,蔫耷耷地不願意再玩兒了,他這才告饒地下手輕些,讓她幾局。
但,侵占沈映魚領地的感覺,真的很令他感到癡迷。
“彆怕,無需擔憂,尋不到便是被天災洪水,衝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或者是成為魚腹之食了。”
他乜斜著沈映魚,放下手中的書,端坐在窗前,後背是蔚藍蒼穹,淺薄飄雲。
沈映魚還是心思不寧。
“隻是一具早就該死的屍體罷了,不值當你這般憂思。”他單手支著下頜,淺笑晏晏地盯著眼前的人,滿目是對生的漠視。
他不喜她心中惦念旁人。
沈映魚抬眸瞧去,神情微怔,手中的黑子不由得捏緊。
有一瞬間,她好似看見了青年時期的蘇忱霽。
不過青年蘇忱霽並不愛笑,像極了一尊玉質金相的神佛像,這般笑的時候,她隻見過幾麵。
沈映魚記憶最深刻便是他三十歲時,早已經手握重權,引得帝王忌憚不已,對他進行了一場漏洞百出的刺殺。
當時他極其囂張,在金殿持劍指著帝王,嘴角含笑,眼眸是毫無情緒波動的漠視。
他隻輕聲問道帝王一句話,就嚇得金椅上的帝王滑落在地,顧不得威儀求饒。
但是他說的是什麼呢?
沈映魚仔細想了想,因當時已經死了很久,記憶有些混亂,須臾才想起來。
身著華貴玄服的俊美青年,居高臨下地問道:“陛下是要高坐明堂,還是被斷其手腳坐在瓦罐中?”
當時在眾麵前,他敢這般嗜血又囂張的話,滿朝文武還無一人出列,足以見得他隻手遮天到何等地步。
沈映魚徹底陷入了回憶中,眼中不自覺浮起莫名的緊張。
“怎麼了?”蘇忱霽臉上的笑意微斂,頭微歪,烏木沉色的眼瞳含著疑惑。
她此刻的表情很奇怪,是發現了什麼嗎?
蘇忱霽低垂眼瞼,視線落在虎口上的那道疤痕上,結痂落後便留下一道肉粉色的痕跡,恢複不了了。
沈映魚回神後匆匆彆過頭,將手中的黑子放下,裝作又要去事忙。
坐在窗邊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盤坐在竹簟上,盯著她消失的背影,眸中最後的笑消失了,漂亮得似精雕細琢的玉雕像。
沈映魚在躲他?
秋影闌珊,暮行金光,晚風卷起落一地的槐樹葉,他似是被四四方方的窗牖篆刻進秋景畫中,美得實在過於虛妄。
……
晉中聞名的冰蠶絲深受盛都貴人喜愛,一場大水將那些蠶和冰蠶絲都衝沒了,往後一兩年的時間才會再有。
冰蠶絲的價格就此一躍高價,從原本的三兩銀一匹,變成了三十兩銀一匹。
沈映魚手頭有上百匹冰蠶絲,哪怕價格一躍再躍,她也沒有急著脫手布匹,而是慢慢地等著。
等到冬季第一場初雪落下,盛都的消息才傳來。
聖人得了位進獻的美人,剛開始封為寶林,一個月以後躍至四妃獨占闕宮,封號為‘麗’,日夜受雨露。
麗妃之美在於精細,所以關於麗妃的穿著裝扮,瞬間風靡盛都。
其中麗妃最愛的便是冰蠶絲製作的服飾,穿在身上宛如時隱時現的輕雲朧月,漂浮又似回風轉雪。
短短的時間內被人爭相效仿,原本三十兩銀子的布匹,價格瞬間高漲,猶如洪水般漲至以黃金來標價。
沈映魚手中的這一批貨,總算是能脫手了。
但此事不能叫旁人知曉,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要走安全的路子,沈映魚隻能想到金氏。
知府夫人需要和盛都的貴夫人們交好,她便順水推舟,送了幾匹布給金氏。
金氏收到時倒沒有推拒,順著沈映魚所求,將她的蠶絲布引薦給盛都的貴人,一百多匹布就這樣安穩地脫了手。
沈映魚異常喜歡這種從無到有的感覺,全身心投入交接賣布之事中,關於陳傳宗的事也就漸漸淡忘了。
小有積蓄的沈映魚,自然不能這樣坐吃空山,思來想去,最後托人在晉中尋了個位置中等的鋪子。
她打算開個花樣店,分為兩層,一層花樣繁複精細專供給貴人,一層款式普通的供給平民百姓,還對外收繡女,辦了個紡織坊。
日光彈飛花過,一忙便忙到了第二年的秋時,那些店鋪才漸漸走上正途。
因為蘇忱霽需要上堂,所以這些時日她並未遷移至晉中,而是暫住在晉中親自監督。
蘇忱霽的生辰到了,她才恍惚想起,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回去過。
將人丟在陳家村幾個月,沈映魚滿心是愧疚,當天租車回去時買了不少的好東西。
金烏下墜,宮闕半懸,槐樹的枯葉被捯飭得十分乾淨,絲毫不顯秋色。
沈映魚在院子轉了一圈,轉身便看見立在門口的少年。
他身著青衫長褂,烏黑的發用一根烏木色的簪子挽成髻,身後的烏壓壓的黑暮,襯托得清雋出塵,身形頎長。
又長高了。
沈映魚看著門口不苟言笑的少年,暗自比劃一下。
短短五年時間,他猶如春筍般瘋狂抽長。
猶記得幾年前,她同他講話還需要彎腰,現在她是仰視著他。
蘇忱霽默不作聲地看著立在院中的人,神情寡淡,不笑時,似天生的冷情冷血。
“忱哥兒,生辰愉樂。”沈映魚含笑著上前。
刹那間,他眼中的冷漠淡去,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側身將她引進屋。
沈映魚將手中的東西,全權交由給他,跨步走上前,悄然地籲出一口氣。
應早幾日回來的,但實在太忙了,所以今日才想起。
好在不是生辰過後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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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辰
豆燈燃起,屋內瞬間亮堂。
沈映魚覷著屋裡,整潔得一絲人煙氣息都無,不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在家做過飯,用過這些東西。
這般想著又覺得好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麼飲露水,就能溫飽的活神仙。
“我以為不會回來了呢。”身後的人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聲線平穩。
聽到這話,沈映魚莫名有些心虛,不敢說自己是臨時想起。
因為心虛,她轉身時臉上的笑,便越發的明顯了。
沈映魚幾步上前坐在藤椅上,低頭拆著紅油紙包裹,道:“怎會,今日可是忱哥兒生辰,忘誰的也不能忘記你的。”
立在麵前的人不言,隻低眸凝望著她。
“忱哥兒快來看看,可喜歡。”沈映魚拿出裡麵如露滴被分割成兩半的墨硯,明眸善睞地招呼他過來看。
蘇忱霽收回視線,輕‘嗯’一聲,順從地坐過去。
他接過女人手中的墨硯,配合著看了看,然後頂著她希冀的目光,言簡意賅地道:“喜歡。”
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話了。
沈映魚等了會兒,沒有等到旁的反應,心中的失落流露在麵上。
自打去年她去晉中忙鋪子的事,鮮少回來,偶爾回來時,才發覺他的話越發少了。
蘇忱霽目光掠過她失望的臉,頓了頓,修長的指尖蹭過硯身,道:“南山的水滴墨硯遠近聞名,研磨出來的墨汁黏稠流暢,行筆時猶如遊龍走蛇,所以我很喜歡。”
聽見他一口氣道這般多誇讚的話,沈映魚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歡歡喜喜又拿出不少的東西,全是為他精心挑選的。
蘇忱霽睨著這些個物件兒,哪怕心中並無她想要的歡喜,除了平淡,實在毫無旁的情緒,卻還是翹著嘴角一件件兒地誇。
最後他放下手中把玩兒的硯,忽然側首道:“您不曉得我的毛筆,已經用很多年了嗎?”
這…倒是不曉得。
她看著這些東西,什麼都有,唯獨沒有讀書人不能離的筆。
沈映魚臉上浮起懊惱,拍了拍自己的頭,眼含歉意地抬首,看著玉樹蘭芝的少年道:“是我忘記了,回頭給你買。”
他似是歎息了一口氣,正色道:“不必了,之前第一次送我的那一支,還能再用幾年。”
此話說得又可憐又正經。
沈映魚心中愧疚更甚了,都用幾年了,她卻沒有發覺,甚至現在還要他主動開口才知道。
“這不成,讀書人最重要的便是筆,沒有筆如何做好學問,這般…明日我給你做一支先暫且用著,下次我托人去盛都買最好的筆給你。”沈映魚又愧疚又寬慰地道。
坐在一旁的人聽見她說親自做,神情先是柔和,又聽她說下次托人去買,表情又淡了淡。
“此次還要去晉中嗎?”他溫聲問道。
其實晉中的事宜,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她沒有管賬的天賦,本是想讓蘇忱霽來管賬,但又想起在北齊商人為末,讓一個日後考取功名的人來分心思管賬,難免有些大材小用。
所以沈映魚就請了個管賬掌櫃,每到月末去看看工坊,翻翻賬本便可。
“暫時不去,過幾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