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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對麵輕輕晃動的袖子。

細長的手半掩在衣袖間,衣袖用紅線滾邊,是千日紅的色彩,手指輕捏了下袖口,豔麗的紅襯得手像雪一樣白。

很細微的動作。

視線從衣袖重新移到那張不見神情的模糊麵孔,竟然從中莫名看出他在緊張。

冷靜溫和的形象一點點崩塌,連故弄玄虛的馬賽克都顯出幾分可愛來,啊,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狼外婆,正在威脅瑟瑟發抖的小白兔。

大概是石瑤的視線太有穿透性,男子沒法沉默下去,道:“可。”

聲音清冽,柔和。

又看了看衣袖間不自覺攥了下的手,嗯,裝得挺像那麼回事。

男子回答後消失,石瑤醒來,心中恍然,原來我真的喜歡這個調調啊!可一個夢能上下聯係,還能延展下去,怎麼都不算正常事吧?

總不是真的有神?還是精怪?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堅定的無神論!

可穿越怎麼回事?能用科學解釋嗎?相對論?時間扭曲?還是蟲洞,多維世界?

“啊啊啊——”

石瑤成功讓自己思緒混亂一團,她在床上翻滾一圈才爬起來,路過桌上花架時莫名想起男子找她要頌詞的樣子,頓了下開口:“今天又是漂亮帥氣的一天。”

都是誇獎的話,應該算吧?

隨即又陷入自我懷疑,為什麼她會夢到有人找她要頌詞?正常情況她隻會說誇誇吧?頌詞是個什麼鬼?她是準備未來進佛堂當尼姑嗎!?

這麼一想,和頌詞配套的,是不是該做個木魚?

*

“當然有神啊,前不久我們還拜了土地神,多謝土地神能讓我們生活在這片大地上,”黃萌看了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會兒你剛來,我爹在你門前吃了閉門羹。”

石瑤啊了聲,露出抱歉神情:“是我太不禮貌了。”

黃萌偷偷笑:“其實也不怪你,你見到我爹害怕正常,他那張嚴肅的臉,有時我也挺怕的。”

真是個心善的姑娘。

石瑤露出好奇神色繼續問:“還有呢?”

黃萌:“句神,我們上次去過的,對我們最重要的神,每年收成是好是壞全靠句神,有時候一年去拜好幾次,聽說彆的地方還有山神,不像我們要開田種地,他們直接靠山就能活下來,有山神自然也有河神,說是大地方還供奉了掌管美貌的顓神……”

忽然想起什麼,黃萌又說:“我聽外婆說有些大戶人家還會供奉家神,就是他們自己的神。”

這些顯然都不是石瑤想聽的,她主動問:“那花神呢?”

“花神,有啊,”黃萌笑嘻嘻靠近她,“你該不會夢見花神了吧?”

石瑤還是忍不住問:“真的有花神?”

黃萌點頭:“這裡拜花神的少,聽說花神是最漂亮的神,男孩子長大的時候都會夢見花神,吉寶和小吾就做過這種夢,我也好想在夢裡看看花神啊!”

啊,這……很容易讓人想歪啊!

於是石瑤又拉著黃萌去找兩人。

吉寶是個十三歲的黑皮少年,笑起來牙齒白白的,看見石瑤忍不住多看幾眼,然而黃萌好奇問他的花神夢時,吉寶摸著後腦勺不自然笑了兩聲:“就是……嗯,很漂亮啊。”

黃萌:“花神是什麼樣子的?”

石瑤也好奇看他,吉寶避開兩人視線,扭頭望天望地望田野:“眼睛圓圓的,眉毛很細,嗯,皮膚像雪一樣,很軟,香香的……大概這樣。”

黃萌奇怪:“你確定是花神,不是鎮上的梅姐?”

“什麼梅姐?怎麼可能是梅姐!”吉寶像隻炸毛的貓,黑黑的臉蛋也能透出紅,他怒道:“我夢見的是花神啊!”

黃萌:“可是小吾說花神的眼睛細細長長的。”

吉寶:“他騙你的!”

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呢,黃萌是個單純的十七歲女孩,但石瑤不是啊,她笑著打圓場:“花神不是最漂亮的嗎,一朵花也有人覺得好看有人覺得不好看,是不是花神會根據不同的人的喜好變幻不同的樣子?”

吉寶:“對!就是這樣!我還有事不和你們說了。”

黃萌恍然:“還是瑤瑤聰明。”

成功守護一個少女純潔心靈的石瑤欣然點頭,至於花神什麼的,指不定也是她的春夢一場,其他人的回答隻是一種參考,沒親眼看到的事物她也不會信,還是試試看好了。

不就是送花和誇誇嘛,就當提前學習怎麼哄男朋友。

*

幾個小孩遠遠瞧見吉寶來了,紛紛招手叫他,待他走近立即有聲音好奇問:“真的是人嗎?”

有個嫩嫩的小孩聲立馬說:“肯定是鬼變的,鬼屋裡隻有鬼才能住,我娘說沒人看到她怎麼來的,白天還躲在家裡不敢出來,隻有鬼才怕太陽!”

“不對,我見過她在院子裡曬太陽!”

“我娘也說,鬼屋以前死過人,死的就是像她這樣的女孩子!”

“她還總往樹林裡跑,一定在生吃兔子狐狸。”

“鬼會吃人嗎?”

這話在場的幾個小孩從小聽到大,什麼“彆跑去山坡後的鬼屋,小心被鬼抓走”、“再不聽話就讓女鬼吃了你”,但隨著慢慢長大,這些話不再具有震懾性,膽子大點的還半夜跑去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直到裡麵走出一個少女,白白淨淨,會說話會笑,和正常人一樣。

誰都會把少女和女鬼聯係在一起。

大人們暗中的議論被黃德壓下,小孩子又怕又好奇,想靠近又不敢,被家長勒令離得遠遠的,隻是黃萌畢竟是黃德女兒,黃德的威信下,在她麵前都會表現得克製點。

這句“鬼會吃人”像是突然將無害的少女外衣撕開,露出裡麵令人恐懼的存在。

話落的瞬間,空氣驟然冷凝,若有似無的香氣襲來。

頭頂燦爛的陽光仿佛失去溫度,莫名有種陰森感,有人打了個寒噤,最小的男孩忍不住“哇”地哭出聲,將這怪異的氛圍破壞殆儘。

吉寶拍了下說“鬼會吃人”的小孩,聲音大了些:“她是人,不是什麼鬼,黃萌和她玩那麼久,不是沒事嗎?”

他才不承認剛才也被嚇倒。

真是太奇怪了,就像真的有鬼在他們身邊一樣。

吉寶不想再待,牽著嚇得直哭的小孩離開,其他小孩也嘩地散開各自回家。

不知道自己嚇哭小孩的石瑤正在樹下打瞌睡,院子種了菜後隻要偶爾澆澆水,坐在院子裡曬了幾天太陽,她覺得可以把種花的事提上日程了。

去了趟上次看見迎春花的地方,此時花期已過,隻剩下一蓬蓬茂密的綠色枝條和滿地爛成泥的落花,她移栽了幾枝,就種在院門附近,枝條垂在籬笆外,待到明年春天時,讓人遠遠就能看到熱烈燦爛的黃色瀑布。

又花了兩天去鎮上選花苗,將花全部種下並成活已經快到五月。

這日,石瑤在清甜的香氣中醒來。

是槐花!

籠罩在屋頂的樹上開了白色的花,滿樹的綠葉遮都遮不住,像一個個倒掛的花塔,夾雜著淡青色的花苞和白色的蝴蝶花形。

石瑤搭著凳子摘了兩串槐花放在雕塑花架上,簡易小木錘敲擊小木塊發出低沉聲響,事實證明,人的進步是很快的,她如今已經能熟練說出令她自己都覺得甜膩的話。

“早起時看到屋頂槐樹開花,白色的花柔軟清香,我立刻就想到您,說起來還沒見過您穿白衣的樣子,定是清俊出塵無人能及,但不管什麼顏色,在我眼裡您都是最好看的。”

說完又敲了下木錘。

自從上次和石瑤談過條件後,男子就不怎麼在夢中出現,她想再探探口風也無從下手,隻能每日這麼送花說情話,搞得她跟個對地主家女兒死纏爛打的臭流氓似的。

完成任務的石瑤出門去找黃萌摘槐花,不曾見到木架上微垂的槐花輕輕晃動,許久後才靜悄悄垂下。

“槐花飯?”

“對呀對呀!”

“等等,我問問我爹梯子放哪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麻煩黃叔,我會爬樹,走走走!”

兩個小姑娘興奮跑到槐樹下,黃萌在樹下鋪開布,仰著頭看石瑤三兩下爬上樹,將開未開的槐花一串串落下,滿園都是幽幽清香。

沒多久黃萌喊住她:“瑤瑤,很多了。”

石瑤跳下樹,兩人坐在院子裡挑合適的槐花,黃萌吸吸鼻子,露出陶醉的神情:“真的好香啊,想不到槐樹開的花竟然是這樣的。”

石瑤聽出不對:“你之前沒見過槐樹?”

黃萌:“見過,但都是很小棵的,槐樹招鬼,不吉利,隻要看到大家就會砍了燒掉。”

“你沒來住前大人們都說這是鬼屋,半夜還能聽到哭聲,嗚嗚嗚的,還有這麼大一棵槐樹,”她手裡拿著串槐花猶猶豫豫的,看石瑤不像生氣的樣子,繼續說,“你出現也很突然,那天早上突然出現在屋裡,還是孤身一人,就好像是……是……”

就好像她就是鬼變的。

石瑤在心裡補充,又想起剛穿來是陰沉沉的房屋和雜草叢生的院落,悄悄摸了摸手背上的雞皮疙瘩。

“嗷——”

“啊——”

石瑤突然舉著手撲向圓臉少女,黃萌嚇得大叫,緊隨著就是石瑤的哈哈大笑,黃萌反應過來,竟然嚇她?

“你以為你真的是鬼啊!”

一時惱羞成怒,黃萌將手裡的花砸向石瑤,花瓣柔軟,砸在身上力道一點不大,隻有綿綿花香。

石瑤也不罷休,捧著花放她頭頂,看她被花淹沒無情大笑:“我不是鬼你不也嚇一跳!膽小萌!”

“不準說我膽小!臭瑤瑤!”黃萌抖抖身上的花,張牙舞爪地要找機會報複回來。

“我臭嗎?明明很香的啊,你來聞聞!”

“那你把花放下。”

“就不!”

兩人繞著槐樹鬨了許久,將槐花洗淨裹麵粉上蒸,槐花飯做好時已是傍晚,黃萌捧著香氣四溢的大碗笑著向她告彆,身影消失在日落下的小山坡。

門關上的一瞬,石瑤麵上的笑淡下來。

第4章 04

繼花神是否存在這個神學問題之後,石瑤又迎來身份問題,我是人還是鬼。

這不是為難人嘛,她一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Q裙絲二耳兒五九衣斯七整理本文上傳,歡迎加入第一時間追更不信鬼不信神的三好青年,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創三觀,連自己的存在都充滿了迷信的味道。

嗯,迷信中帶著槐花香氣。

石瑤摸了摸肚子,鬼也會餓肚子嗎?她端著槐花飯坐在桌前,用筷子點了點雕塑,吐著舌頭壓低聲音威嚇:“我是女鬼哦!裝神弄鬼小心我吃了你!”

結果吐舌頭說話難度太大,她都沒聽出自己說的啥,說完又覺得挺沒趣的,默默吃飯低頭。

花架上垂下的槐花輕輕搖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