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孩兒蓋了一層薄被,寒時坐在床邊安靜地望著女孩兒的臉,須臾後才回過神。
他拿起手機,走到門外去。
撥出一個電話,對麵很快便接通了,女人透著些微不耐的話聲傳過來——
“你知道現在幾點麼?”
“晚上好,夫人。”
寒時笑了笑。
徐婉晴在對麵做了兩次深呼吸,終於把情緒壓到平常的穩線。
“說吧,什麼事?”
“我見到她了。”
“……”
對麵沉默幾秒,嗤弄地笑,“這件事有讓你這個時間打電話騷擾我的必要?——進山之前,你恐怕已經把玖玖前一天晚上吃的什麼都已經搞清楚了吧?”
“燉土豆。”
徐婉晴:“——???”
寒時冷臉,“這裡的飲食太差了。”
徐婉晴:“………………”
徐婉晴:“我要掛電話了。”
寒時眼神閃了閃。
“今晚她喝醉了,說了一句讓我很在意的話。”
“嗯?”
“她說……”寒時皺眉,“希望不要再追上我了。”
對麵呼吸有一瞬難以察覺的停滯。
但寒時還是發現了。
他眉心蹙得更深,“有什麼關於她的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嗎?”
徐婉晴:“沒有。”
寒時垂眼,“夫人,即便不通過你,我總能找到自己一定要找的答案的。”
“……”
電話對麵沉默良久,被一聲輕歎打破。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現在知道又有什麼用?”
“和她有關的一切,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想知道。”
徐婉晴:“……去年年假前後,她出過國。”
寒時一怔,隨即心跳驀地有些失序。
壓著口乾舌燥的慌亂感,寒時轉身,背對長廊外的夜空清月,“她……去哪裡了?”
“那一個月,你去了什麼地方,她就去了什麼地方。”
寒時身形繃緊,“不可能,她怎麼知道——”
話聲戛然一停。
寒時的瞳孔慢慢縮緊。
徐婉晴在對麵冷笑了聲,“你不記得了?那時候你最忙的事情,不就是勾著大大小小網站報紙的娛記,演你那大洋彼岸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大戲?”
徐婉晴收笑,麵無表情:
“那些娛記的地點時間能精確到分秒……你猜她撞見過你幾回,和不一樣臉孔的小模特們喝酒打趣?”
“……”
手機幾乎都要被臉色鐵青的寒時捏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然後看你們前功儘棄,白遭了那麼多罪?”
“……”
“我早說你配不上她,寒時,你真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是不是打來電話前還覺著,這份感情裡從來都是你追著她,怎麼可能會有她追著你?”
徐婉晴冷笑。
“你睜開眼看看吧,寒時。你和她之間的距離不隻是遠近——就算你向她走了九十九步而她隻往前跨了一步,但你那九十九步是穿著高級定製的皮鞋走得陽光大道和坦途,有人為你加油助威誇你深情真意不計貧富,而她呢?她是赤著腳踩在荊棘叢裡的,一步下去,都鮮血淋漓——這才是你們之間最遠的距離!”
寒時攥著手機的手臂驀地一抖。
走廊昏暗的燈光下,玻璃窗上映著的人眼眶通紅。
很久後,他才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哪一程,她熬不住,去便利店買了酒回旅館,喝多了……一邊給我打電話,一邊把自己悶在枕頭裡哭。”
提起那天,徐婉晴慢慢地歎出一口氣。
“你沒加過玖玖的微信吧。”
“沒有。”
“她從來不發什麼東西,隻在那晚上發過一條,第二天早上便刪了。”
“……”
手機叮咚一聲,寒時放下發僵的手臂,點開徐婉晴發來的一張截圖。
大片空白之上隻有一句:
“多希望有那麼一天啊,我能走向你……滿身光鮮,無所畏懼。”
“……”
寒時眼神微栗。
半晌後,他慢慢蜷下`身,攥著手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倚在矮牆的牆角,痛苦而猙獰地嘶聲。
直到將那種幾乎要逼瘋他的情緒發泄出來,他才慢慢仰回去。
沉寂了很久,徐婉晴在電話對麵歎聲。
“她跟你不一樣,寒時。她的所有感情都壓抑在下麵,這是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所決定的……不要再讓她難過了,寒時,她已經吃了太多的苦,而她什麼都沒做錯過。”
“……”
吹過的夜風裡,帶走啞得發嘶的笑。
坐在牆角的人撐著膝,手背遮著通紅的眼眶。
“彆說下去了。”
那個聲音笑得近乎哽咽。
“……我在四樓,我怕自己會跳下去。”
“……”
“我可不能這麼下去啊,夫人……我不給她苦,我要她從今天開始甜一輩子。”
……
丁玖玖醒過來的時候,腦袋疼得像被門夾了好幾回。
盯著天花板的牆紋看了好幾秒,殘餘不多的理智告訴她——這不是她的房間。
初醒的迷蒙瞬間被嚇退了一半。
丁玖玖猛地坐起身。
套房,很大。
床也很大。
地上散亂。
襯衫,長褲,腰帶。
全是男人的。
……
……
丁玖玖哆嗦了下,臉色煞白。
恰在這時,旁邊洗浴間門哢噠一響。
一個下半身隻圍了一條浴巾、大大方方敞著漂亮白皙的%e8%83%b8肌腹肌線條的男人走了出來。
“終於醒了?”
“我……們……”丁玖玖舌頭都像打了結,呆滯地看著那人走到麵前,“昨晚……”
男人啞聲一笑。
他俯到女孩兒耳邊,聲音沙啞——
“昨晚……你都忘了?”
第79章
突遭驚嚇, 丁玖玖差點被剛提上來那一口冷氣噎過去。
她眼神微慌, 腦袋裡已經開始急轉, 努力回憶前一天晚上自己喝下那三杯之後的記憶。
可惜一片空白。
“……”
丁玖玖第一次發現,酒後斷片這個事情的可怕程度。
——
譬如, 無論是從直覺上還是身體沒有太多異樣的感覺上,她都認為兩個人什麼也沒有發生。
但此時這人腰上掛著一根浴巾,半%e8%a3%b8著單膝跪在她床側,地上還一片狼藉……
麵對這似乎人證物證俱在的場麵, 沒有任何酒後記憶的丁玖玖心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看透她心裡所想, 男人輕笑了聲。
“你是在考慮該如何負責?”
“負……責?”
丁玖玖指了指自己, 懵然地問:“我負責?”
丁玖玖突然有點不確定了。
——
如果昨天晚上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為什麼寒時的態度會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難道他們真的……
丁玖玖輕抖了下。
寒時眼簾一垂,壓下眸子裡快要藏不住的笑意。
“當然是你負責。不然呢, 睡了我就想直接跑?”
“睡——……”
丁玖玖噎住。
女孩兒的臉色已經悶得通紅,一雙杏眼裡慌得理智全無, 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做了什麼”的茫然和無辜。°思°兔°在°線°閱°讀°
“說說計劃吧, 你準備怎麼負責?”
那人緊著開口, 絲毫不打算給她留下回神的餘地。
“不不……你讓我想一下,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丁玖玖慌忙躲過傾身過來的人, 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床,悶頭跑進了淋浴室裡。
“砰!”
門被重重合上。
麵對著幾秒就突然沒了人的空床,寒時啞聲一笑, 遮著眼仰回床上。
在滿是水蒸氣以及和那人身上清香相近的曖昧氣息裡, 丁玖玖抱著牆角輕度撞了十來回, 才總算讓自己從麵紅耳赤的狀態裡降下溫。
停機的大腦cpu也開始恢複運轉。
——
昨晚她是直接從被窩裡被喊起來的,所以穿了棉質的睡衣睡褲,外麵又套了外套。
雖然外套現在已經在地上那片狼藉裡了,但身上的睡衣睡褲似乎都沒什麼被動過的痕跡。
從頭到腳檢查完兩遍,丁玖玖長長地鬆下一口氣。
跟著她有些惱,但更多湧上心頭的卻是不解。
——
門外那人,顯然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山區裡的自己麵前?
丁玖玖不相信他不是有備而來。
那麼會是為了報複她麼……
丁玖玖想得宿醉的頭越發疼,也沒有想到什麼方法。
在浴室的門被叩響第三次後,她隻能推門走出去。
“寒時,我們談談。”
抱臂倚在浴室對麵的牆壁前,那人已經換好了新的襯衫長褲,唯獨一頭黑發還有些濕,看起來隻隨手抓了抓,淩亂不羈。
他垂眸睨著她,笑。
“好,談啊。”
丁玖玖被這不正經的口%e5%90%bb噎了噎,她竭力維持理智,“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對感情能……成熟一點。沒必要再做彼此消耗和折騰的事情…………”
聽著女孩兒用不知組織了多久的話說服著他,寒時眼底情緒更深更軟了幾分。
如果不是從徐婉晴那裡聽到過事實,他真要以為她就是個理智又薄情的女人了。
永遠演得那麼好……
溫潤在外,刀尖向內;把自己戳得鮮血淋漓,還要跟他虛飾太平。
他家小領導啊。
可彆是個小傻子吧……
寒時莞爾失笑,心裡又不禁有些泛疼。
“所以我們最應當做的就是保持距——”
丁玖玖話聲被對麵那人的笑攔得一停。
“你笑什麼……?”
她有些懵。
——
按照醞釀好的說辭,對方怎麼也不該是這個反應。
是一年多過去,她的掩飾水平已經倒退到負值了嗎?
沒有給丁玖玖反應的時間,寒時帶笑上前兩步,直接把還懵著的女孩兒迫到了牆角。
他抬手扶在女孩兒耳朵邊的牆壁上,手肘屈起,向前壓身。
黑瞳微熠。
“成年人,理智思考,……就可以睡了不負責了嗎?”
丁玖玖一噎,“我覺得我們並沒有……”話沒等說完,女孩兒臉先紅透了。
寒時笑得更深,“沒有什麼?睡了還不敢承認?”
“我沒有不敢——”
“那就是承認咯?”
“我……”
“承認就好,你想怎麼負責?”
丁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