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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清清楚楚的記得。

記得顧家,記得大雪山頭,記得楊柳湖平,記得珠簾花月,還記得一個人……

她沒有投胎,也沒有轉世。

隻是……借屍還魂了。

可自己明明在四年前就灰飛煙滅了,為什麼還會有魂靈,倘若有,又為什麼不能從這具身體之中出來?

她如今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些疑惑困擾在心頭很久都得不到解答,不能同以前一樣遊走在人間鬼界,於是她隻好作為慕詞暫時活下去。

沒想到這一轉眼已經過去了四年,她也沒有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到他。

時過境遷,滄海已桑田,他如今過得很好,有朋友有%e4%ba%b2人有愛他的人。

——“找一個好姑娘,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她一個無家無根的孤魂野鬼,原本就不該出現他生命之中,眼下他好不容易才塵埃落定,自己又如何再能打攪他的人生。

這四年來,也不知他是怎麼過的,如今自己連性命都無法預料,還怎麼開得了口和他相認……

念一看著腳邊覆蓋著灰燼的火盆,心中卻翻江倒海的難受。

——“……他妻子已經過世,可他到現在還記得!”

知道他還惦記著她,知道他留著她縫製的衣衫,知道他還念著,想著……

一想到這些,%e8%83%b8口就撕裂般的疼痛。

“展大哥……”念一手指漸漸收緊,對著那塊沉沉的墓碑輕聲道,“我也好想念你。”

金明池東岸,楊柳低垂,仙橋之上滿是遊人,湖水照著花燈,如銀河垂地,錦繡如畫。

岸邊酒肆內,正有個年輕男子撐著腦袋倚欄而坐,他手裡拎了一壺酒,目光懶散地望向那河間雲水。

“呀。”旁邊一個孩童抱著糖水瓶子晃了兩下,扯扯他袖子,“沒有了。”

時音不耐煩地揮手,“那就再叫一壺。”

“哦。”二小鬼轉頭招呼店夥,“我還要一壺。”

“好咧!”

夥計當即應聲,回頭往店裡給他倒冰糖水去了。

時音仰頭灌了一口酒,就在同時,身側有一人從酒肆旁緩緩走過,他眸色驟然一變,立時被酒水嗆住。

“咳咳咳……咳咳……”

三小鬼見他咳得厲害,忙上前來給他拍背,嘴裡還一本正經道:

“老大都上千歲的人了,怎麼喝酒還這麼不小心啊?”

“咳咳……是她……”

“它?”

“她!”

時音把酒壺一扔,顧不得許多飛快衝出酒肆。

“念一!”

他站在街道上,四周環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眼前走過那麼多張麵孔,卻沒有哪一個是他要找的。

“念一……是念一!”他喃喃自語。

時音一把抓住兩個小鬼,“快點,你們也幫忙找!”

“念一?!”二小鬼捧著水壺跑出來,一臉欣喜,“老大你說真的嗎?”

“我不能很確定。”他直起身,眉峰微顰,“但方才那瞬間……的確有一絲她魂魄的氣息,總而言之,應該離這附近不遠,叫上所有鬼,一起來找!”

“遵命!”

*

上元節過後,整整半個月,慕家皆是風平浪靜,毫無波瀾,於是開封府那邊也就陸續把人撤走了,書信的風波似乎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原以為今年是個暖冬,想不到月底的時候氣候竟陡然轉冷。

林氏從月初開始就沒給這邊院子發月錢,差人去問了好幾次,皆是說過些天拿來,不疼不癢的話。

她當時就說要治她,這麼個治法也不奇怪。

這慕家二小姐本來手頭就很緊,存了些許私房錢也不多,很快就要用完了,漸漸地屋裡的好炭也用不上,爐子燒半天也不見熱,巧兒凍得渾身直哆嗦,倒了杯茶給念一暖手。

“小姐,您就不冷呀?”

“還好吧……”她低頭喝了一口,見她實在是抖個不停,不由問道,“你很冷麼?”

巧兒可憐巴巴地盯著她,“嗯。”

畢竟她是個大活人,抗寒能力當然不如自己。

念一想了想,拉開抽屜撿了支首飾遞給她。

“去找張嬤嬤,就說咱們自己買。”

“可是……”巧兒猶猶豫豫地不敢去接,“哪能讓小姐當首飾來換炭使的呀。”

念一淡淡問她:“這麼說你是想冷死?”

“……不是很想。”

“那還不去。”

在取暖和臉麵上掙紮了許久,巧兒終究是又給她放了回去。

“算了,這炭雖然壞,將就燒吧,我也能忍。”說完仍繼續給她煮茶,剛把陶瓶一打開,不料裡麵已經空了。

她哀怨道:“……小姐。”

念一放下筆,“又怎麼了?”

“咱們沒茶了。”

她也不在意,“那就喝白水吧。”

“這怎麼行……對了!”巧兒似想起什麼,“對麵的茶葉鋪子裡有種叫潤春的茶特彆便宜,味道也不錯,才兩吊錢!”

“兩吊錢……”念一把首飾盒打開,已經快到放眼望去空空如也的地步了,她默默地又合上。

巧兒見她這表情,訥訥道:“咱們不會連兩吊也沒有吧?”

“隻有一吊了。”

她靜靜思索了一陣,從籃子裡找出一件絲質的繡品,起身往外走,“這樣吧,我去和附近的繡莊談談價格,咱們往後還能做點針線活。”

“啊?”巧兒咬了咬下%e5%94%87,“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

“不然呢?”念一披上鬥篷,挑眉問她,“林夫人不給銀子,你以為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她隻得認命:“……好吧。”

綢緞鋪離得也不遠,老板娘看過她繡的幾條帕子琢磨片刻。

“姑娘呃繡工是不錯……你看,二十條五百錢如何?”

“一吊。”

“啊喲,一吊那全京城的繡娘不得排隊來咱們這兒等著繡帕子呐?”

念一淡聲道:“我繡得快,十天二十條,兩吊。”

“這樣吧,……八百錢!”

“九百。”

“這……”

兩人還在門口討價還價,耳畔忽聽得腳步聲傳來,念一不經意側目,赫然瞧見展昭站在不遠處,神色不解地看著她。

“小姐?小姐。”巧兒發覺她在出神,“要不就一吊吧,我還可以幫著繡。或者咱們可以直接用這個給老板換一筐好的煤炭,你看如何?”

“我……”

展昭轉過身來,皺眉問道:“你拿首飾和她換煤炭?”

雖不願承認,念一還是低低應了一聲。

“何至於……慕家沒給你月錢麼?”話剛道完,他便明白了幾分,二話不說從懷裡摸出一疊銀票來,塞到她手裡。

“展大人?”念一愣住,忙要把錢還給他。“不行,我怎麼能收你的錢……”

“拿著。”展昭沉著臉搖頭,“此事本就是我害的你,這些錢你先用著,若哪日使完了就派人來開封府找我取。”

“可是……”

見她還要墨跡,展昭頷首就對一旁的巧兒道:“替你家小姐收著。”

“誒!”後者慣來聽他的話,眼疾手快從念一手裡奪了過來,笑眯眯的鞠躬施禮,“謝謝展大人!”

念一:“……”▲思▲兔▲在▲線▲閱▲讀▲

“我那兒還有些上好的銀霜炭。”展昭朝身後跟著的一兩個捕快看去,“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送來。”

“不用了……”

她想推辭,展昭卻也沒搭理她,隻問巧兒道:“你們還缺煤炭用麼?”

對方雙眼亮晶晶地猛點頭:“缺!”

他眉頭越皺越緊:“府上連炭也不配給你們?”

“給是給了。”巧兒耷拉著腦袋,“可都是煤渣子,煮茶都不方便……我們也沒有茶了,小姐凍得手都紅了,連筆也握不住。”

後半句話雖是她添油加醋冠上去的,展昭卻慣性地往念一手上看了一下,她耳根登時一熱,忙把手背在身後。

靜默了好一陣,他才輕輕歎道:“二小姐的日子……想來也過得不容易吧?”

念一暗自咬牙:“還好。”

“嗯……若是沒事,我就先告辭了。”

她欠身施禮。

“展大人慢走。”

剛頷首時,似乎聽到他說了一句什麼,隻是聲音太輕,沒有聽清楚。

回房的路上,巧兒數著銀票險些沒落下淚來。

“一張,兩張,三張……八張!展大人可真是有錢啊!”

念一回頭訓斥她:“你還說,平白無故怎麼能收人家的東西?”

“可我們本來就很需要錢呀。”

“那也不能拿這麼多。”

巧兒把票子收好,腆著臉朝她笑道:“展大人那不是願意給麼,說真的啊小姐,我覺得展大人好像對你有意思。”

她腳下一崴,差點磕到樹上。

“瞎說什麼?幾時也說起我的閒話來了?”

“這怎麼能叫瞎說呢……”

見念一越走越快,巧兒忙小跑在後跟著,“小姐,我是說真的……你彆跑那麼快嘛。”

☆、第70章 【沉湖】

驚蟄之後,天氣慢慢回暖。

侍郎府經曆了一個多月的緊張氣氛,等到二月底時,前來祝賀升遷之喜的人就開始絡繹不絕。因說還有一位舊友也要前來拜訪,趁著春假有空閒,慕顯索性請了戲班子來,擺上酒宴,順便也邀請了包拯和展昭。

知道他這是為了答謝上元節那幾日對開封府的打攪,但包拯忙於公務,又不喜應酬,最後索性打發包清澄和展昭前來。

若是在從前,展昭也定會尋個理由推%e8%84%b1,可這一次他竟出乎意料的欣然前往。

早間才過了巳時,府門口就停著好幾架馬車,慕顯便站在門內,對著來人拱手相迎。

“慕兄,好久未見,彆來無恙啊。”

車裡下來的是個體態臃腫的中年男子,四十歲上下,渾身散發著一股金燦燦的銅臭味,在他身邊的婦人稍顯年輕,亦是穿得富麗堂皇,滿頭珠翠。

慕顯抱拳笑道:“尹兄忙於生意,肯抽空到我這兒來,才是令我府上蓬蓽生輝。”

“這叫哪裡的話,以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彆說是那點小錢,就是生意不談也無妨啊。”

“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