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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曾聽人說,森羅殿有意讓他死後接位,若真是這樣,大約對人對鬼都是一件喜事吧。

“老板,來一套文房四寶。”

“好咧。”店夥放下賬本,“姑娘您且稍等。”

店裡還有兩人站著,聽得她開口,驀地轉過身來。

“咦!”

這語氣有幾分熟悉,念一正抬頭,恰見得對麵站著翻書的白玉堂與身穿道袍的連翹。

“是你們?”

“哎呀,你怎麼在這兒呀!”連翹把書一扔,蹦蹦跳跳跑過來,“這麼大熱天,我還以為你回下麵去了。”

白玉堂握拳在手輕輕咳了一聲,提醒她注意措辭。

“怎麼。”他看向念一,“出來逛街的?”

“嗯,買些%e9%b8%a1蛋回去……你們如何到這兒來了?”

“閒著沒事,過來轉轉。”連翹探出頭在街上張望,“開封可真是熱鬨,比我去過的所有地方都要漂亮!”

“覺得漂亮可以多住些時日。”念一淡淡一笑,頗有深意地望著白玉堂,話卻是對著連翹說的,“馬上快到七夕了,晚上的夜市可比白天好看。”

“真的呀?”連翹眼前一亮,拽著白玉堂的袖子,“那好那好,我要等七夕過了再走!”

被她扯得衣服都快掉下來,後者無奈地鬆開她的手,“隨你便。”

見夥計已將東西包好,念一付了錢,略略施禮。

“你們慢慢逛,我先回家了。”

連翹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好,慢走啊!”

眼看店裡沒什麼有趣的,又拉著白玉堂去瞧彆的玩意兒,走了沒多久,她琢磨起念一方才的話來,自言自語道:“她怎麼說她要回家?她在開封哪兒來的家?”

連翹突然一頓,訥訥地去看白玉堂:“她不會和展大哥住在一起的吧?”

後者正在翻看花燈,不太在意道:“那又怎樣?他們倆在祁連山就已經定了終身,住一起也不奇怪。”

“可……”連翹怔忡地咽了口唾沫,緊張道,“可我跟師父說展大哥來了開封,他還特地跑去找他了……”

白玉堂猛地愣住,把花燈一摔,幾乎是咬牙切齒:“你!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

她小聲辯解:“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還發什麼呆,先把人追回來,她走不遠的!”

“哦、哦!”

棗樹之下,小院內,隔壁的王婆子急匆匆跑進門。

“啊喲,展爺,還好你在!”

展昭和清虛子尚在小酌,見她滿頭大汗,神色慌張,不由問道:

“出什麼事了?”

“我家餅子方才摔著了手,好像是%e8%84%b1臼了,附近的楊大夫說是出診去了,人不在。聽說您會接骨,能給看看麼?”

展昭遲疑了一下,朝清虛子看去,後者當即明白:“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我,這杯喝完我也該走了。”

“家裡沒什麼好酒,招待不周,下次道長再來,我定將陳年美酒奉上。”

清虛子抱拳笑道:“你我兄弟一場,好說。”

展昭略一頷首,方才起身朝那王婆子道:“人在家麼?”

“是是是。”

他一麵往外走,一麵問:“是摔到何物之上?傷的右手還是左手?”

“是在茶幾上磕了一下,桌子都給摔壞了……右手呢!”

時近正午,日頭也愈發大了起來,清虛子晃了一下酒杯,將裡頭酒水一飲而儘,這才緩緩伸了個懶腰。

不經意往廳室一側的房門內看去,屋裡擺設的皆是女子之物,他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e5%94%87角微彎,露出個笑容來。

怪不得展昭此番這麼急著下逐客令,原來是有了妻室,可憐可歎啊,自己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他閉目屏氣凝神,漸漸發覺異樣。

“不對,屋子裡的陰氣似乎是從這間房中傳出來的。”清虛子雙眉微蹙,伸出手掌往麵前一劃,再睜眼時,竟看到那室內彌漫著濃濃的瘴氣。

“展大哥。”

院中,念一推門進來,低頭擺弄籃子裡的%e9%b8%a1蛋,笑盈盈地往屋裡走。

“今天的%e9%b8%a1蛋都很新鮮,我還格外買了一條魚,你是想吃炒蛋還是吃魚?”

她跨進門檻,一抬眼,猛然和與廳中之人四目相對,白藍相間的袍子上,兩道太極八卦圖分外醒。

念一雙手一抖,手裡的%e9%b8%a1蛋便應聲而落,碎了一地。

“怨鬼?”清虛子眼中一凜,當即拔出劍來,凝眸冷聲道,“好厲害的鬼,竟還有肉身,這屋子裡的怨氣是自你而來的罷?”

念一往後退了兩步,想也沒想,拔%e8%85%bf就跑。

“想跑?”

門外有陽光,她去不得,眼下隻能往屋後麵暫且躲一躲。

清虛子抬劍畫符,嗤的一聲,刺向她的並非劍刃卻是一道劍氣。

若被這個打中她非魂飛魄散不可,念一就地一滾,反手將桌子一拍橫擋在身前。劍光閃爍,木桌頃刻間被劈成兩半,儘管沒有傷到魂魄,她卻也被那股強大的內力震倒在地。

念一咬咬牙,趁著混亂慌忙爬起來。清虛子揮開桌子碎片,緊接著兩道劍氣劈了過去,耳畔風聲呼嘯,念一急忙把腰間的玉佩解下,飛快轉身,用玉佩接這襲來的劍光。

玉佩劃出的光環將她上下罩住,在劍氣經過的一瞬,砰的碎成數片。

想不到對方竟能扛住自己三招以上,清虛子盯著那枚玉佩恍然明白:

“原來你就是時音?”他冷笑,“難怪不能用尋常法子對付。”

念一喘了口氣,急聲道:“我不是。”

話音未落,平地裡倏地伸出數根白色鎖鏈把她手腳纏住,每一道鏈子上皆縈繞著彎曲的符文,這樣的鎖鏈,她在連翹那裡曾經見到過……

帶著華光的符咒纏上劍身,清虛子立在她跟前,居高臨下冷眼看她,隨後伸出兩指來,抵著她額頭。

清晰的殺意透過他指尖傳遍全身,念一怔怔盯著他,這般的距離,眸中能映出他的模樣。

“聽說,你可是能號令群鬼的大人物,我找了你十年,想不到會在這裡見麵。”

他指頭微彎,身側驟然騰起上百把禦氣而成的劍影,那些劍影在她瞳孔中越來越大,直到化作一抹刺目的白光。

一聲淒厲的慘叫衝入雲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入耳時令人毛骨悚然,驚得指頭上的鳥雀皆展開翅膀撲騰著四散逃竄。

清虛子不禁皺眉:“妖孽,連叫聲都這麼刺耳。”

他從背後抽出劍來,挽了個劍花,正高高舉起。

“師父!師父——”

連翹幾乎是踹開門衝進來的,手臂一張就把他死死抱住。

“師父你彆殺她!”

清虛子握劍的手正被她拉著,想掙開又怕傷到她,一時氣急:

“作甚麼?你失心瘋了?”

連翹不敢撒手,又不知如何解釋:“她是展大哥的,她其實是展大哥的……”

還沒等這話說完,清虛子便覺手腕處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意,他慌忙鬆了手,長劍悠悠滑落,卻又被人淩空踢開。

低頭時,發現手上已被袖箭劃出了一道口子,深可見骨,鮮血直流,他咬牙倒抽冷氣,餘光瞥見展昭將渾身是血的念一抱起來,不禁出聲:#思#兔#在#線#閱#讀#

“你乾什麼?她可是鬼!”

見她身上已無一處完好的皮膚,展昭渾身輕顫,回頭怒道:“我知道她是鬼!”

“你!”清虛子這下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你知道她是鬼,你還……”

他又發現驚異之處:“她居然在流血?”

“……鬼怎麼會流血?”

展昭顧不上搭理他,掃過念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驀地生出一陣莫名的害怕。

原以為清虛已經離開,原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晚些時候回來,看著她傷成這樣,展昭心中重重自責,若他沒有疏忽大意,若他早來一步,絕不會是現在這樣。

“念一,念一……”

她吃力地睜開眼,艱難地開口:“展……展大哥,你回來了?”

“……我本來……還買了一條魚……看來,沒辦法……”

“可以的,還可以的。”展昭輕輕摟住她,“我知道你需要陽氣,要多少都可以……”

“來不及了……”念一靠在他懷中,輕聲道,“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刻,他手心裡滿是冷汗。

仲夏燦爛的日光傾灑下來,落在他背上,流水一樣照了一身,他從沒有哪個時候如現在這般憎恨陽光。

“我一直都知道的……”念一撫上他臉頰,淡笑道,“世上……根本就沒有讓鬼變成人的辦法……我隻是想就這樣和你在一起……就算沒有,我也想去相信……”

“你既然信我,那就會有。”展昭握著她的手背,眸中含淚,卻還笑著,“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找的麼?”

“我的三魂七魄已毀,撐不到那個時候……”念一柔聲寬慰道,“不過也沒關係……能認識你……能和你走過那麼多山山水水,我已經很滿足了。”

在伏雪鎮上賞雪,蜀中看煙花,在太原過清明,祁連山瞧篝火……

因為他的溫柔言語,她才有勇氣,像一個人一樣地活著。

吵雜的蟬鳴在院子裡每個縫隙之中發出聲音,一聲緊似一聲,揪得他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展大哥……”念一忽然抓著他衣袖,掙紮著起身,“我要求你一件事……”

“好,你說。”展昭忙扶住她,“什麼事?”

“你不要死,一定不要輕生。你的生命很重要,我想你活著,永遠活著……”

“好,好,我不會。”他終於落下淚來,“你先彆說話,不是還能找時音麼?上次他能治好你,這次也一定可以……”

“還有、還有……”念一揪住他,低聲道,“還有一件事……”

微風把枝頭吹得沙沙作響,卷起的落葉漫天飛舞。她的手腳開始冰冷,臉頰隱隱變得有些透明。

“在鬼界……有許許多多像我這樣,死於非命,殘留執念又不願轉世輪回的人……他們很可憐,所以……世上要能少一些冤死的人就好了。

你是人,一定要替生者著想,替死者伸冤……”

“我知道。”展昭低頭凝望著她,垂淚道,“我會的……”

很少看見他落淚,像現在這樣,一滴滴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