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1 / 1)

雲上明夜 暮宴明瑟 4218 字 1個月前

“因為你們救了我啊,就當是我的答謝好了。”

“嗬……不必了。”她冷冷回道,“你的感謝,我不需要。若是可以,我恨不能%e4%ba%b2手碎裂你每一寸皮肉,將你焚成灰燼!”嗓子嘶啞的隻餘氣音,然而其中包含的刻毒怨恨足以令聞者心驚。

但那個影子隻是微微偏開頭,有些困惑的,“你恨我?你不是已經知道,‘彼岸輪轉’之術要付出的代價,是你自己的性命。我不明白、既然你恨我,為什麼又要來呢?為什麼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一個憎恨的人?”

為什麼?可笑,她竟然問她為什麼?“……嗬嗬……嗬嗬嗬……你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你才來的吧……你算是……什麼東西!是生……是死……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咳咳咳……”五臟六腑都已開始衰竭,喉管裡不斷嗆出血沫濺在秦艽純白的衣袍上,就像雪地裡開出的紅梅,“……要不是……為了……他……可我……我不後悔……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任何事情……”

“他?他是誰?”影子問道。

可是最後的彌留之際,秦艽的神智已經混亂,她陷在自己的思緒裡,兀自喃喃,“……隻要是他想要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完成……啊……”女子渾濁的眼裡,忽然放出狂喜的光,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你回來了……是你……回來了麼?你看……她活過來了……你說過,唯一的願望……就是讓她活過來……我幫你……做到了……你開不開心……

“……祁連……雪漫……芳草短……葛藤……青青……玉魄寒……祁玉……下一次,我一定比她……更早……找到你……一定……更早……”前舉的手臂頹然落下,星辰閃爍著,聚靈石發出幽幽藍光,一切靜謐又安寧,在這片安寧裡,女子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祁玉,原來是為了你。”得到了答案,她卻仿佛更困惑了,“祁玉,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也會有人喜歡呢?”

她看向地上的女子,“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活過來。”雖然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死,有的時候比生要輕鬆多了啊。

不過,過了這麼久,還能再一次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久違的世界,感覺也不是很壞。所以,為了表示感謝,我會幫你實現你的願望,還請你在奈何橋上多等一會。

我保證,這一次,你肯定會比我更早遇到祁玉。

☆、抉擇

順著台階,不過百尺,就到了星台之上。十多年的風蝕雨淋,在漢白玉的高台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有幾處坑窪裡還留著前幾日積下的雨水,因為南疆的濕熱,到現在還未蒸發。

台下的灌木與雜草長得極好,數根手腕粗細的藤蘿已經爬上了欄杆,進而沿著地麵向星台中心蜿蜒著,生機勃勃。

站在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不遠處的三間竹屋,其中一間被火燒的焦黑,隻餘下零星的幾根木樁子,提醒著人們那裡曾有什麼。另外兩間看起來也許久不曾有人居住了,門口的草已經長到一人高,窗戶隻有一側還勉強掛在窗框上,風一吹便□□一般的“吱呀——吱呀——”響。

女子緩步走在高台上,拖長的紫色裙擺掃過落滿了塵灰的地麵,素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刮著玉砌的欄杆。姣好的麵容上眼睛微微斂著,像是帶著倦意,又像是暗藏懷念。

她在高台上漫步而行。忽然,腳下“嗒”的一聲。女子頓住步子,拂開滿地落葉,露出下麵的東西來。

木製的算籌,不知被什麼人從中生生捏斷,散落在枯枝腐葉間。也不知已經被遺落了多久,上麵覆滿滑膩的青苔。

看著那些木頭碎片,不知為何她卻感到一股隱隱的壓迫力襲來。——是什麼?這些木片明明都已腐朽,為什麼還會有這樣強的靈力?!

她的神情漸漸凝重,俯身緩緩觸上。

震驚!悲痛!懊悔!手指觸到算籌的瞬間,忽然有洶湧的情緒向她湧來,幾乎讓她無法再保持心境的淡然!

花翳疑惑的拾起算籌。算籌上的刻痕都已腐朽,遺落在此少說也有數年了。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上麵竟然還如此清晰的保留著那樣強烈的情緒,看來它的主人當年應該也是一位靈力高深之人。

手指輕輕撫上,木頭上的青苔應手而落,露出底下還未被完全腐蝕的幾條刻痕。還能勉強認出卦象,卻是兩卦:一者天雷無妄,一者水火既濟。

無妄卦乾上震下,為巽宮四世卦,有天雷震響之象。得此卦者,凡事宜守正,若行為不檢者,必招災禍。乃下下之卦。

既濟卦坎上離下,為坎宮三世卦。既濟即已然功成,但還需謹慎,謹防盛極必衰,初吉後凶。亦非大吉之卦。

“那是師父的算籌。”身後忽然有男子的聲音,“就在他過世的前夜,他在這座星台上占星半夜,終得這兩卦。”

女子轉身,術士在她身後步上高台。他一手指向焦黑的那處竹屋,“我還記得師父當時的神情,震驚、懊悔、加上深深的無力,我一直不明白師父當時看到了什麼,竟會令他露出那樣的表情。而他那時所占之事又是什麼?

“那之後,他什麼也沒說,回到房裡。當天夜裡,不知火忽然從師父房裡燃起,轉眼便吞沒了整個屋子。可奇異的是,緊靠師父房間的另外兩間竹舍卻分毫無恙。

“後來,與師父大吵一架跑出去的小師弟回來了,帶回了那個人的屍骸。接過那具屍體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宿命的軌跡。到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一切的起始,和一切的歸處,都是因為‘她’。

“師父曾說過,我心性堅韌,又克己不爭,天生就是修習術法的料子。多年來他也一直教導我,術法一道能令修習之人獲得巨大的力量,但無論自身之力如何龐大,都該謹記在命運之前,我們不過螢燭之光,需時刻心懷畏懼。”

“他的教導,我時刻銘記在心。”他忽然低低笑起來,“嗬,可笑他自己卻忘了。竟妄想以一己之力,乾涉天命。真是……不自量力。”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女子隻是聽著,不為所動。

祁玉收回手,“畢竟相識一場,說起來您還算我的長輩,論理我該稱您一生花姨。我還記得小時候您曾送我一隻小小竹蜻蜓,我一直很喜歡。——即便是為了幼時情誼,也該來提醒花姨一聲,不是麼?”

“不敢當。我與你師父早已分道揚鑣,前塵儘散,再無瓜葛。”花翳神情一肅,“何況你這些年頗多長進,連我也已非你對手。你想做什麼,難道我還能攔阻不成?”

“不會阻攔?”祁玉玩味這四個字,反問,“那花姨為何要讓那個孩子和小南一同離開?你以為把她送走,我就找不到她了麼?”

“孩子?你說紅雨?”女子心中一驚,神色卻不露分毫,“她隻是一個小小桃花妖,自小便在我身邊長大,一直想去外麵看看,纏了我許久,我不耐煩便答應了。你找她做什麼?”

“花姨什麼時候也學會世人虛言瞞騙那一套了,”祁玉淡淡開口,“隻是一個小小桃花妖?若隻是普通花妖,花姨那日為何要將她關在冰瀑之後,設下三重禁製,阻止她出來。花姨不會想說,這十數年來從未卜算過她的命數,更對她的來曆一無所覺?

“不會阻攔?隻怕花姨為了阻攔我,已經做得太多。可是結果呢?最後她還是出去了,她還是遇到了注定遇到的人,花姨,你還不明白麼?她的命數如此,躲不過去的……”

“什麼?!”女子驚呼,“你說她還是遇到了注定遇到的人?那個人是……溫南澗?!怎麼會,我明明算到那個人兩日後才會進無夢嶺,所以才……”

花翳驚怒交加,“是你!你做了什麼?妄自更改他人命數軌跡,你就不怕招來天罰麼!”

“這正是我要問花姨的。”祁玉亦沉聲叱問,“妄圖逃避不可抗拒的天命,您難道就不怕招來天罰麼!”

被那句厲喝問住,花翳不自覺得倒退一步,說不出話來。#思#兔#在#線#閱#讀#

她怎麼會想要違抗天命,沒有誰比她更清楚,那是什麼樣的存在。連最卑微愚昧的人也知道“天命難違”這句話,那是無法想象的龐大力量,壓在他們頭上,主宰一切,如利刃倒懸。渺小如他們,除了敬畏,便隻能恐懼它何時便會落下。

多年以前,當得知浮屠的打算時,她便是畏懼於冥冥中的天命,才選擇了和他分道揚鑣。

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阿雨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那個孩子所背負的命運,和當初靈溪穀裡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那時候她就猜到了阿雨的來曆。

那是天生的孤星之命,將會給所有人都帶來災禍。她本來不想管的,那樣的煞星,和她牽扯越少越好。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修行千年,她求的是長生,而非濟世——就留那個孩子自身自滅好了。

可是,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個孩子拉住她的袖子,怯生生的問,“姑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帶我走好不好?”孩子的眼裡滿是彷徨和不安,拉住她衣袖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就像溺水之人拉住救命的稻草。

大概是活得太久,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心軟。

最後她還是把那個孩子帶回了影翳窟。教給她防身的術法,送她定魂鈴穩定魂魄,在無夢嶺外設下結界,把她藏在裡麵……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做了這麼多。

她看著那個孩子慢慢長大,乖巧又調皮,和世間最普通的女孩兒沒有分彆。除了偶爾的惡作劇總給她惹麻煩,從不曾給她帶來過任何災禍。

這麼好的孩子,為什麼偏偏背負著那樣的命運呢?十五年來,她不止一次這麼想,每一次她都隻能歎息,進而更加憐惜那個孩子。

直到數天前,她預測到那場宿命的相遇,將會成為拉開阿雨既定命運的帷幕,她又一次心軟了。可是麵對強悍的天命,她所能做的實在太少,除了提前把阿雨送走,期望能夠憑此稍稍推遲那個時候的到來,讓阿雨能再多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就是她所能奢求的全部。

可結果,竟然是她%e4%ba%b2手把阿雨送到了命運的手中麼?難道在所謂的天命麵前,當真連這一點點的抗爭都做不到麼?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她忽然感到絕望——原來她們都隻是棋盤上的棋子,進退成敗,皆由不得自己選擇。

“花姨也不必太過憂慮,隻是宿命重逢罷了。至少現在,她還不會有事。”祁玉歎息,“隻是今後該如何抉擇,希望您能早日分清。”

☆、故事

祁玉離開時,昆吾丘上天際已經泛起微微的白色,殘月西沉。越見明亮的天光下,星辰的光輝早已隱沒。女子在晨曦露水間默立良久,才在晨光中靜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