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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明夜 暮宴明瑟 4295 字 1個月前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唯一的一點騷動還是溫南澗兩人引起的。滿月一路疾奔隻覺暢快,它在無夢嶺中一困十七年,一朝%e8%84%b1困內心激蕩不亞於洛紅雨,當下在鎮口一聲長嘯。

鎮上的百姓哪裡見過這般大的狼,一下子都被唬的跳起來,紛紛走避,更有膽小的孩童“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溫南澗尋到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店小二熱絡的迎出來。一眼看到在店門口探頭探腦的大狼,也是唬了一跳,又看見黑衣劍客的服色容貌,麵上更現驚奇。

溫南澗看他神情,料想他是認出了自己,便微微一笑,道:“先備些吃食送上來。”

店小二這才回過神來,口裡應著“好咧,馬上就來”,離開的時候又多打量了溫南澗一行兩眼,像是要確認他們是人是鬼一般。

洛紅雨也注意到了小二奇怪的眼神,她從滿月背上跳下來,問,“那個人為什麼總看我們?”

溫南澗道,“不知道,大概是被滿月嚇到了吧,這麼大的狼在鎮子裡可不常見。”

她還是看什麼都新鮮,見什麼都覺有趣,很快把這點不滿丟到了腦後,纏著溫南澗不停的問著諸如“那些人耳朵上戴的是什麼,不疼麼?他們的衣服和我的不一樣,和你穿的也不一樣誒;那個竹藤紮的籠子為什麼在冒煙,是燒起來了麼?不過好香啊,有肉的味道,竹子裡麵怎麼會有肉呢?”之類的問題。

好在小二手腳很是利落,不一會兒便把飯食送了上來,少女立刻便被那些吃食轉移了注意力,溫南澗也終於從少女的題海中解%e8%84%b1了出來。和少女一起大快朵頤。

“又是那小子,頭,我們要不要……”店堂另一角,小十五發現了堂上二人,問一邊的石嚴。

“不可。”石嚴看得更真,那劍客身旁喋喋不休,東張西望的不正是之前戲耍得他們狼狽不堪的少女麼?

“可我們……”小十五欲言又止。他們這一趟出來折損慘重,又一事無成。就這麼回去了,按離合宮一貫的規矩必有重懲。

石嚴哪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師父急召他回去,甚至動用了碧玉琉璃珠,宮中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他們的這點辦事不利之責,大概也不會有人還顧得上追究了吧。

隻是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師父如此緊張?

“還是先趕回宮中要緊。”他不再多言,交代其餘弟子買好乾糧,匆匆踏上歸程。

一路快馬加鞭,因為不知事情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他不敢顧惜馬力,第三日上到達雲嶺腳下時,已經跑死了四匹駿馬。

雲嶺之上無法縱馬,石嚴棄馬疾行,雲門前早有弟子奉命等候,見他回來立刻上前來道。“石堂主,左長老諭令,您一回來就去見他。”

“知道了。”石嚴略一點頭,腳下不停,一路直奔程稟居處。幾排矮舍,一個小院,院門梁上掛著一塊匾,隸書的“夜雨”二字還是老宮主的手跡。

進了堂院卻不見人,他轉過正廳,書房都未尋到程稟蹤跡,更奇怪的是連平常服侍的仆役們也一個不見。又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才在夥房找到一個跛%e8%85%bf的老仆。

“怎麼隻有你一個人?我師父呢?”堂堂離合宮左長老的居處,竟然隻剩下一個跛%e8%85%bf的老仆服侍,宮中究竟出了什麼事。

“啊……您、您回來了……”老者行動很不利索,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不知所措的搓著手,“我、老奴……”

他這時才注意到老者的樣貌有些陌生,並不是常在這裡走動的麵孔,蹙眉,“你是什麼人?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老奴、老奴是……”老者支吾著,石嚴心中狐疑更甚。驀地,他神色一變,想到了某個不詳的猜測。

足下一頓,放在身側的右手瞬間成爪,閃電般的探出,扣住了老人的咽喉。“說!你究竟是什麼人?我師父在哪裡?”

老人驚恐的瞪大眼睛,想說話,喉嚨裡卻隻能發出破舊風箱般的“嗬嗬”聲。

“你乾什麼!快放開黎伯!”忽然,身後有個聲音大喝道,“竟敢在夜雨閣行凶,先問問我手裡的劍!”

來人方一開口,他便聽出對方的聲音。側身避過斜刺來的一劍,轉身,“師弟,是我。”

“師兄?”來人正是他的小師弟夏冰。夏冰也認出了他,“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還沒見過黎伯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小黎的爹。小黎死後,師父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就讓他留在夜雨閣,做些灑掃的活計。”

“小黎死了?”石嚴注意到他的話,“怎麼回事?還有其他人呢?”

“都死了。”夏冰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不複初見石嚴時的喜悅。

石嚴蹙緊眉頭。小黎不過就是一個粗使的小廝,死了便死了,並不值什麼。可聽夏冰話裡的意思,死的並不止小黎一個。“究竟是怎麼回事?小黎是怎麼死的?”

“鬼!紅衣服的女鬼!會吃人的!不要……不要吃我的孩子,要吃就來吃我吧……我一把老骨頭,也沒幾天活頭了,來吃我啊……我可憐的黎兒啊……”老者忽然大聲嘶叫起來,狀若瘋癲。

“哎呀,黎伯又發病了。”夏冰急忙點了老人的昏睡%e7%a9%b4,扶到一側木凳上坐好,對石嚴解釋道,“小黎死後,黎伯就病了。一有人在他麵前提到小黎的死就會犯病,總說小黎是被女鬼吃掉的。師父懷疑他可能是見到了殺小黎的凶手,刺激過大才這樣的。”

他看著昏睡的老人,麵上露出一絲憐憫,“不過也難怪,%e4%ba%b2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得那麼慘,誰能受得了啊。”

“他說是女鬼殺人?”

“鬼?師兄你信嗎?”夏冰冷笑,“這世上哪裡有什麼鬼,要我說肯定是有人裝神弄鬼,要是被我知道是誰,我絕饒不了他!”

本來不信,現在卻不得不信了。石嚴心中暗道,卻是想起了無夢嶺裡的那個少女,那樣的神通,哪裡是人能做到的?不是妖魔鬼怪會是什麼?

就算是術法師,也從沒聽說有哪一個能修煉到連軀體都沒有的。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祁玉時,對方灰敗得麵色和滿身的血汙,就連祁公子,不也還是會流血,會受傷麼。

“師父現在何處?”不願再多想這個問題,他問道。

“在伶仃殿。”夏冰道,“其他幾位主事護法長老也都在。師兄現在就要去找師父嗎?”

“嗯。”

從夜雨閣到伶仃殿,一路遇到的所有弟子都行色匆匆。伶仃殿大門緊閉,門外守著一群人,都是各大主事護法長老的%e4%ba%b2信。

“石堂主。”“石老弟。”“石統領。”見到他來,諸人紛紛打招呼,神色各異。

他不及細看,略略點頭,站到一旁等待。

日頭一分分西斜,暮靄漸漸升起。山風吹來,卷過眾人的袍袖,帶走身上僅剩的熱氣。從上午等到現在,手腳都有些發麻,但門外諸人沒有一個麵露不耐。

終於,緊閉了一日的大門打開,以左長老程稟為首,右長老羌芩,左護法周麻,森羅十二殿一眾主事魚貫而出。他掃了一眼,除去三月前戰死的哀殿主事,和外出未歸的右護法白岑,便隻有一向不與他們往來的七殺殿主事未曾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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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到程稟身後,“師父。”

程稟看他一眼,點點頭,回身向眾人道,“今日程某所說之事,還望諸位細細斟酌。”

其餘諸人神色紛紛,左護法湊上前來,“左長老的顧慮我們都明白了,要我說還斟酌什麼,現在宮主……宮中的事務自然是以左長老馬首是瞻。大家說是吧。”

“沒錯沒錯,”立刻有人附和道,“我們都聽左長老的。”說話的是怒殿主事戴湛,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刑殿、喜殿和嗔殿主事,都是一貫傾向師父的人。

“嘿。宮主還好好地待在悲歡殿裡,離合宮哪裡就輪到你們做主了?”一聲突兀的冷笑傳來,是五蘊殿主事白藥,“便是說句僭越的話,就算宮主有什麼三長兩短,也該左右兩位長老大人聯合議事,諸護法、主事參議。怎麼到周護法嘴裡離合宮竟成了左長老的一言堂了?”

“當然,”他對程稟一禮,“屬下相信左長老必定不會做如此打算,——說!你這小人妄想將左長老大人置於不忠不敬之地,究竟有何目的!”

白藥是右長老的人,多年來與他們這一脈多有齟齬。見他向周麻發難,懼、恨、癡三殿主事也站了出來,附和“簡直其心可誅!”

周麻被他一句話堵得麵紅耳赤,“姓白的!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不過猜測一句罷了。”白藥閒閒瞟他一眼,“周護法這麼激動做什麼?還是說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

“你——!”

隔著狹窄的中央廊道,已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你指責我“含血噴人”,我諷刺你“心思叵測”,誰也不肯相讓,隻差沒有直接拔劍相向。剩下六合殿主事綾羅,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你們彆、彆吵了,宮主她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然而根本沒有人在乎她的話,女子倉皇的聲音很快被吵得激烈的眾人掩蓋下去。隻有石嚴心中一驚:宮主出事了?怎麼會……他抬頭看向石嚴——師父急招他回來,是因為這件事麼?

石嚴冷眼旁觀他們亂哄哄鬨作一團,程稟沒有發話,他自然不會多事,心裡卻是冷笑:這些人幾乎已經囊括了離合宮權利的中心,現在卻像市井潑婦一般互相咒罵,要是被底下那些弟子們看見了,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而處於爭論中心的二人,左長老程稟、右長老羌岑,卻隔著人□□換了一個眼神,其中的擔憂殊無二致。——

白岑三月未歸,宮中連發命案,宮主又……前日密探更傳來消息,密雲城近來動作頻頻,調集武林人士前往長寧駐紮,所謀不言而喻。外敵窺伺,內亂未平,如此多事之秋,這些人卻還忙著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都住嘴!”程稟喝道,想斥責,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到底他們會如此,究其始因不正是他麼?

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熬到如今這年歲,連老宮主都被他拉下了馬,他卻仍不知足。拉攏%e4%ba%b2信,排斥異己,權利這種東西,誰會嫌少呢?人心不足,食髓知味……勿忘初心,勿忘初心,這是當年林華死前勸告他的話,可僅僅三年,他就幾乎已經忘了他的初心是什麼。

那時候他是真的為了離合宮好——葉幸那個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目光短淺,又不能容人,連自己的%e4%ba%b2表妹都要猜忌打壓。他冷眼旁觀這麼多年,離合宮要是真的交到他手裡,不需要密雲城來犯,就會敗落在葉幸手裡。

而宮主……他看著那個名叫秦艽的孩子長大,看著她被葉幸欺負,看著她忍氣吞聲。這麼多年,所有人當她是個可憐的孤女,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