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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明夜 暮宴明瑟 4293 字 1個月前

☆、楔子

子夜剛過的時候,突然起了風。

南國春早,還是三月初的時節,百花已經齊放。一輪圓月懸在半空,清輝遍地,將地上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仿佛慈愛的母%e4%ba%b2看著她的孩子。

風拂過林梢,帶來潮濕的水汽。天邊湧起幾片烏雲,遮掩住明月。雷雨將至,林中的昆蟲不安的低鳴,和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越發顯出夜的沉靜。

“嗚——”一聲淒厲的狼嚎響徹夜空,幾雙綠瑩瑩的眸子從黑暗的深處浮現出來,由遠及近,迅若疾風。

“不、不要過來……”粉衣的少女在密林中倉促奔逃,神色慌張,驚起無數歸巢的飛鳥。少女速度雖快,但比起慣於在林中奔走的灰狼來猶有不及。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狼群與少女的距離已縮短至三丈!

“哎呀!”縱橫的枝椏驀地勾住了翻飛的長發,將兀自向前奔去的少女扯回。灰狼的喘熄就在身後,少女硬拽了幾下沒有拽斷,果斷的抽出腰間的短匕揮向纏繞在樹枝上的發絲。雪亮的刀光閃過,糾纏的發絲迎刃而斷。

然而瞬間的停滯,疾馳的灰狼已經追上她。少女握緊手中的短匕,深深吸氣平複急促的心跳,等待接下來的惡鬥——

知道沒有辦法逃掉之後,她反而迅速的冷靜下來。

前三後四,一共七頭。當先的一頭昂首一聲長嚎,張大的口中有尖利的狼牙露出,腥味撲鼻。

在狼嚎聲響起的刹那,六道灰影同時向少女撲來!

少女飛快的閃避躲過其中三頭,同時短匕橫揮,割開正前方灰狼的咽喉,又飛起一腳踢開另一頭。動作果決,淩厲,儼然有大家風範。

然而,在完成這一係列動作的時候,第六頭灰狼也已經撲到她的麵前。帶著腥臭的嘴大張著,唾液從鋒利的獠牙上滴落。

生死頃刻!少女隻來得及避開脖頸的要害,灰狼一口咬在她的肩頭,硬生生的撕下一塊肉來。

“唔————!”

少女的痛呼和灰狼的慘嚎同時響起,——交手隻是一瞬,六頭撲來的灰狼一死一傷,可是,她的左手同樣也因為肩頭的傷口無法使力了。

汩汩的鮮血從傷口湧出,浸透她的半邊身子。血流出來的時候是溫熱的,但是片刻後就在夜風的浸染下變得冰涼,黏黏膩膩的貼在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在死亡的陰影壓迫下,少女卻被激發出了無窮的潛力。握著短匕的右手連續揮舞格擋,幻出清影萬千,將剩餘的四頭灰狼全部籠罩在內。仿佛被風中彌散的血腥味蠱惑,那些灰狼全然不顧短匕的鋒利,窮凶極惡的連番撲咬。

在少女和灰狼戰成一團的時候,剛剛發出長嚎的頭狼卻沒有絲毫動靜——既不加入戰鬥,也不轉身離開,仿佛是最高明的劍客在等待必殺的時機。

終於,在少女狼狽解決那四頭灰狼的瞬間,頭狼動了!

後退蹬地,向著少女猛撲過來,淩厲的攻擊絲毫不遜色於之前六狼的合擊!少女雖然解決了之前的六頭灰狼,但自身也受了極重的傷,尤其是右%e8%85%bf上的傷口,已經使她無法站起,而她的短匕還紮在最後一頭灰狼的心臟裡,沒有來得及拔出。

迅若閃電的一擊!頭狼緊緊地咬住少女頸部的動脈,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帶走她所剩不多的生命的熱力。劇痛襲來,她帶著頭狼在地上翻滾掙紮。

——不!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心中有一個聲音不甘的嘶吼尖叫,求生地願望那樣強烈,少女奮力的想要推開頭狼,卻反而將頸部的口子撕得更大。然而隻滾了幾圈,忽然就覺得身下一輕。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她在不知不覺間竟已奔到了雲上崖邊!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下落之勢難以遏製,剛剛的掙紮也耗去了她最後的一點力氣。

脖頸處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湧出血來,蜿蜒著漫過她的後背。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鮮血是怎樣一寸寸流向她的背心,浸透衣衫,然後滴落……每一滴,都代表她離死亡更近了一分。

那頭惡狼仍然沒有鬆口,可她已經顧不上了——

要死了麼?

少女呆呆的睜大眼睛,天空烏沉沉的,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隻有眼前灰狼瑩綠的眸子突兀的湛然。

灰狼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眼中深重的悲哀,野獸懵懂的心裡第一次有了觸動,然而還沒有等它弄明白那突然出現的奇異情緒是什麼,熾熱的浪已經將它淹沒!

火焰是瞬間騰起的,無色的火焰從背心處開始,刹那就將她整個人包圍,點燃了飛揚的長發和獵獵鼓動的衣衫。純黑的眼眸中浸出赤紅的光,仿佛比包圍她周身的無色火焰還要燙人三分。

被烈火灼傷的狼王發出淒厲的嚎叫,終於鬆了口。而少女卻在夜幕下緩緩闔上雙眼,徹底失去了生機。

“啪啦!”

火焰包裹住少女和狼王,向看不到儘頭的深淵中墜落。九天之上驀地炸開一道驚雷,瓢潑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似是蒼天在為少女的夭亡而痛苦。

漆黑的天幕上,星辰都已隱沒,隻不時有縱橫的電光刺透無窮的黑暗。

※※※

“什麼!”無夢嶺上風雨交加的時候,百裡之遙的昆吾丘上,夜還是靜謐的,星辰閃爍在蒼穹之上,仿佛無數隻眼睛注視著世人。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觀星台上,凝望著北方的天際,驚呼。

——在那一個分野中,有一顆星辰無聲的墜落,同一時刻,另一顆新的星辰升起。隻是……那顆新升起的星辰顯得非常的黯淡,時隱時現,似乎下一刻就會消失在夜幕中。

“師傅?”看到一向無悲無喜的師傅流露出那樣的神色,侍立在旁的弟子低聲詢問。

“竟然、竟然……”老者輕聲歎息,神色轉瞬落寞,“……罷了。”

“請師傅明示。”白衣的弟子低著頭。

老者卻隻搖了搖頭,轉身步下高台,“回去吧。”

“是。”知道師傅不願多說,年輕的弟子不敢再問,跟在老者的身後步下高台。然而轉身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向師傅一直看著的分野。

星光璀璨,就像他無數次觀測過的天空一樣,沒有任何特彆。他疑惑的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方才老者盤膝而坐的蒲團前時驀然一怔。——那裡,老者向來不離手的算籌,不知何時竟已被生生折斷,正散亂的鋪在星台上……

是什麼……竟然讓已經修為至心如止水之境的師傅,失態至此?

☆、入林

太陽從西邊落下去的時候,滿麵風霜的旅人終於停下了腳步。夕陽最後的光輝照在雲彩上,將半邊天空都染成絢麗的紅色。天還沒有全黑,然而經過層層樹蔭的阻擋,晚霞的光芒照到地上的時候,已經連斑駁的光點都不見。

溫南澗尋了處臨溪的平地生火,密林裡濕氣極重,撿來的枯枝也多是潮的。他許久才將火生起來,又丟了幾個路上挖的木薯進去,權當是今日的晚餐。這才在火堆旁坐下,檢看身上的傷。?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從隱樓中求了藥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本來若是一切順利,他現在至少也該到了長寧。之後一路往北就可直上官道,十日左右便可趕回碎雪峰將藥帶給大哥。隻是自離了隱樓的地界,他便被不知什麼人盯上了。半月時間遭遇了數次惡鬥伏擊,沒有一夜可以安枕。直到七日前他走進了這無夢嶺密林中,方才勉強掙得片刻喘熄之機。

入林之後,他一路小心掩藏行跡,專揀偏僻無路的地方前行,果然安生了幾日。可即便如此,半日前他還是被敵人跟上了。

好在最後還是%e8%84%b1了困,隻是難免又在身上添了兩處新傷。

他就著火光%e8%84%b1下上衣,露出的皮膚上幾乎沒有一塊好地兒。長長短短約莫十幾道傷口縱橫交錯的遍布在他的前%e8%83%b8後背,令見者觸目驚心。不過好在傷口雖多,卻都不很深,好幾道時間稍長些的傷痕現在差不多已愈合完好。

溫南澗也不將這些傷放在心上,隻用清水將傷口一一清洗乾淨,便算是大功告成。

風一時轉了向,溫南澗清理完傷口後,換了個地方坐下,以避開潮濕的枯枝燃火而生起的濃濃黑煙。

他拿了根樹枝輕輕地撥動著火堆,漸漸地木薯的香味散發出來,甜甜地味道,讓人食欲大增。撥出一個,掰開。被烤的黑乎乎的木薯,拿在手裡熱熱的燙手,裡麵卻是乾淨的白色。一邊呼呼地吹氣一邊小口咬著,山風吹起火苗,一晃一晃的,顯得四周更加的昏暗。

不一會兒就將手裡的木薯吃完,溫南澗隨意的拍了拍手。有風穿梭在林子裡,和碎雪峰冬日凜冽的北風不一樣,這裡的風是輕柔和緩的,拂在臉上的時候讓人覺得溫柔。隻是這樣的溫柔對在北方雪山上呆慣了的他來說,倒是有些不習慣。

不過,也好在這裡氣候溫暖,山裡並不難找到吃的。不然,若是在北邊,十二月的天氣彆說吃的,單是那滴水成冰的寒氣就可以把人活活凍死。

這時候,大雪應該早就落滿碎雪峰,沽河上大概也已經可以溜冰玩耍了吧。

——冬天的沽河結著厚厚的冰,支撐幾個人的重量完全不在話下。冰上極滑,腳上輕輕地一用力就能溜出去老遠,每年冬天他們都會去玩幾次。尤其是天天,這丫頭每年冬天最期待的遊戲就是走冰,膽子又大,每一年玩的都是最瘋的。

那是他們幾個冬天裡唯一的活動。

想到蘇天天,溫南澗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顯出一絲難得的笑意。片刻後,卻又暗淡下來——隻是,大哥自從上次受了傷之後情況越來越不好,恐怕今年天天和陸舟他們也不會有興致了。

他按了按%e8%83%b8口,感覺著氣機牽引而帶來的細微疼痛。——三個月前他下山來隱樓求藥,雖然費了些周折,好在藥已經求到了,一定要儘快趕回去,不然……

溫南澗微不可覺的歎了口氣,將火中剩餘的幾個木薯都撥了出來堆在一旁,打算放涼了之後帶走充作明日的乾糧。又往火堆裡加了些乾柴,攏緊外衫,倚著身後的嘉木闔上了眼睛。

※※※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花著臉的女孩子,趾高氣昂的問。

“阿南,彆難過,誰欺負你了,姐姐給你欺負回來。”少女揮舞著手裡的木劍,神采飛揚,“姐姐可是很厲害的。”

“阿南,阿南,你快過來,看這件衣服好不好看?”女孩子捧著一件大紅的嫁衣,言笑晏晏,“這是姐姐下個月要穿的,你看上麵這朵桃花,還有這朵、這朵和那朵……都是我繡的,好不好看?”

記憶裡的女子明媚活潑,就算是生氣的時候眼睛深處也蘊著笑意。永遠明媚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暖陽,可以直接透進人們的心底。

他看著她的笑靨,心裡仿佛也能感受她的快樂。忙忙的點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