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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簫來,在夜色下悠長纏綿地吹著。

原來他也會吹簫。雲拂靠著木質的藤椅閉目,暗自驚訝,他吹得極好,彆有幽怨暗自生,夜色裡霧氣漸漸聚攏過來。

雲拂睜開眼,看著頭頂上的巨樹的暗影,有螢火蟲從湖邊的樹叢裡飛過來,閃亮閃亮。

螢火蟲?螢火蟲一隻一隻地慢悠悠地飛過來,在空中排成了一小隊,圍繞著沉墨的撲動著小翅膀。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一曲終了,霧氣散去,螢火蟲鼓動著肥肥的翅膀飛走,月光清冷地照亮院子,沉墨將手中的洞簫握緊,淡淡地對雲拂說道。

“你喜歡的女子?”雲拂偏過臉,看向他,潔白的麵容在暗夜裡如同盛開的優曇花。

沉墨點頭,沒有否認,聲音低沉,緩緩說道:“我初初見她時,隻覺得她是個可愛靈氣的女子,可世間美麗的女子我從小便見的太多,並不覺得她有多特殊,可是我依舊承諾了娶她,我需要她和她的家族助我,後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而她家逢巨變。”

雲拂看向他,沒有說話。沉墨今夜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他陷在了深深的回憶裡,整個人透出一股子憂傷來,他垂眼撫摸著手上的洞簫,一點一點地摩挲,看著洞簫在指尖化為灰燼,散落在風中。

“我忘了她,直到有一天我病入膏肓,才記起她來,我回去娶了她,將她放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她每天晚上都會點亮燈,執燈站在門前等我。我卻不大去,後來她等待的時間長了,我偶爾也會去看看她,慢慢的,無論多晚多忙,我都會去她住的院子裡看著她執燈的模樣,漸漸變成一種偏執。”沉墨的眉眼在夜色裡如畫鋪呈開來,他緩緩地說著深埋在心底的事情,那些事情也是他在後來無數次的輪回裡頓悟,頓悟後便是經年累月不能痊愈的傷。

他在阿古癡傻後才娶了她,在她死後才明白自己愛上了那樣安靜等待的她。

“她死了?”雲拂淡淡地問道,她原不知沉墨原來是娶過妻子的,否則依照他的心性斷然不會這般,隻是這說不通。沉墨跟太子妃又是什麼關係?還有沼嵐說他在找一個人,他如今未到三十,手中握有的權勢卻令人心驚,這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她想起上次元休怒打孟雪卿的弟弟時,順手拿到的那一張小像。

雲拂閉眼,想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沉墨閉眼,眉眼間透出刻骨的傷來,隻是這些年都過去了,竟然有些無法說出口,隻淡淡說道:“我負了她。”

雲拂坐起身來,在夜風裡冷靜了一下,感覺心跳的有些快,她站起身來,看著沉墨,過去的事情她都忘記了,偶爾在夢裡能記起一些片段,她有些不確定,眯眼看著沉墨,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原本就忘了她,為何後來又娶了她,還是在你病入膏肓的時候?”

她的眼睛極亮,像天上的星星,素色的衣袖在風裡嫋嫋地飛揚,她站在夜色裡不說話的樣子讓沉墨有了一種錯覺,仿佛阿古在他身邊一般。

“同心咒。”沉墨淡淡地說道,“那是一種古巫術。”

☆、第31章

同心咒?阿拂皺眉,隻覺得這個名字異常的熟悉。

沉墨今日不知是作何想,看著這樣鬱鬱寡歡的雲家第七女,不由自主地做了往日他決然不會做的事情。

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有些秘密隻適合埋葬在黑暗和深淵裡,他也曾猜想過阿拂的身份,隻是不論是古靈精怪的阿古還是後來癡傻安靜的阿古,都和眼前這個女子不一樣。

阿拂厭世情緒太深,也許這是他們身上共同的一點。

沉墨點頭,淡淡說道:“我原本並不信神鬼,隻覺得就算是所謂的預言術,也不過是循著一定的天道軌跡走,後來我信了。”

因為他就在生生世世地輪回著,尋找著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我中了古巫術,必須娶她,否則隻有死。”沉墨低低地說道。

阿拂閉眼,原來竟是這樣的因果。

“因為她,你才要遁入空門,不肯再娶?”

沉墨看了她一眼,見她站在夜色裡,目光沉靜烏黑,正值韶華,點頭說道:“遁入空門是我最好的歸宿。”

他這樣的人,找不到同類,不容於世,唯有遁入空門。

阿拂搖頭,皺眉說道:“就算你口口聲聲說要遁入空門,可是你如今所做的事情,哪一樣是一個清心寡欲之人該做的?你一個偏遠之地的廣安侯嫡長子,卻能左右皇子的生死,更是與東宮有所瓜葛,你所做與所想背道而馳。倘若我是你,也許會尋一個千年古刹,禮佛一生。”

沉墨聞言淺笑,這樣可愛的阿拂,她不知,他輪回到第五世的時候,就做過這樣的事情,然而當了一輩子的和尚,第六世依舊如約而至,他還在輪回的苦海裡,漸漸地他才明了,要不找到阿古轉世後的靈魂,了結此事,要不就自我封印,世代不入輪回。

所以,他才慢慢地回到了朝堂之上。

沉墨看向眼前的女子,走上前一步,許久,眯眼,重眸中散發出幽暗詭譎的光澤,淡淡地說道:“倘若有一日我歸隱山間,你可願意與我比鄰而居?”

如此隱晦的說辭,大約沉墨自己也不知道這一世,他會走向何方,他很多年不曾這樣,想要跟彆人的生命有所交集。

阿拂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這分明是一種示好,可這男人前麵才說愛他的妻子,轉眼便要與她比鄰而居,是將她當做替身還是薄情的緣故?

遲鈍如她,還是感覺到了沉墨對她的那一絲歡喜之情。隻是這個男人的感情讓她覺得有些冰涼。

“我習慣了一個人。”她淡淡回絕,今日沉墨表現的有些過了。

沉墨眯眼,見她心生抗拒,也隻是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正在此時,元休喝的小臉紅撲撲地跑進院子,拉住阿拂的袖子,醉態可掬地笑道:“阿姐,你看我考上了狀元,我也是有點用的,阿姐,你不要趕我走。”

“小少爺,你喝醉了。”翡翠跟在後麵跑來。

元休的酒量幾乎是一杯倒的,今日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喝醉了就會賣萌,所以平日裡雲拂是不準他喝酒的,喝醉了麻煩,要死要活地要娘%e4%ba%b2,要阿姐的。

“乖,阿休是個好孩子。”阿拂見他這樣,心中一動,生出了幾分柔軟,摸了摸他的腦袋,柔柔地勸道。

元休被這一誇獎,高興壞了,抱住雲拂,又蹦又跳,哪裡有往日裡少年老成的模樣,一邊蹦躂一邊叫道:“阿姐誇我了,阿姐誇我了。”

翡翠在一邊看了這般高興的小少年,不知為何有些心酸,擦了擦眼角,昔年小少爺被小姐撿回來時渾身是血,不哭不笑,她都以為小少爺活不下來,如今總算是長大了,還考上了狀元,有出息了。

元休喝醉酒後膽子比往日大,鬨騰了許久,阿拂和翡翠沒法子便隨著這孩子,一番折騰後才就寢。

後來阿拂就寢時突然想到忘記問沉墨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他和孟雪卿到底是什麼關係?畢竟孟雪卿和她前世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這幾年來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帝都近日來發生的一切都和她記憶裡不同,她隱隱覺得必有妖異,如此發展下去,自己大約大限將至,是以凡事就看的越發淡漠,也不願思索玉玨之外的事情。

她覺得沉墨來曆詭異,可是終究是懷疑猜測,沉墨怎麼可能真的是高祖時代的人,沒有人能世代輪回,還帶著前世記憶,就算是她,也是魂魄被養在玉玨中,渾渾噩噩,再世為人也是忘卻了前世的記憶。

阿拂覺得自己是個異類。沉墨說遁入空門是他最好的歸宿,她卻覺得自己魂魄附身在雲家的七小姐身上,也許是為了前世的自己未了的心願,她必須找回她的記憶來。

翌日中午,阿拂和元休一同入宮麵聖。

宴席擺在了下午,帝王的禦花園。一路上元休都是黑著一張臉的,酒醒後,腦袋還疼得厲害,隻是見雲拂近日來臉色不好,也不敢造次,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進宮一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帝王不可能偶發興致見一個閨閣女子,仁帝見阿姐在小少年看來是一件不可掌控的危險事情。

此次設宴,王%e4%ba%b2貴族都在,是以阿拂覺得自己大約能遇見五皇子的側妃,自己的九妹。引路的太監滿臉笑容,帶著年少的新科狀元和其姐前往設宴所在。

仁帝晚年雖說氏族寒族有彆,但是民風還算開放,元休被一些同科的士子拖走,阿拂則隨著引路的太監去了女眷的亭子裡。

想是六月好時光,玉石雕住憑欄,一池芙蕖盛開,園內深綠淺紅,姹紫嫣紅,香氣襲來,夾雜著笑語嫣然,美人如畫,真真是絕佳的妙地。

貴人們拿著輕羅小扇,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場景又和她在雲家所見的不同。阿拂一眼看去,隻覺得在場的大多是年輕女眷,宮裡的貴人們並沒有出席,想來帝王也是有趣,明明是瓊林宴,偏偏請了好些未出閣的貴女,大有配對的意味,隻是她已經出閣,來這又是為何?

引路的太監帶她進了亭子,向貴女們稟報了她的身份,貴女們見她木訥的模樣,又是名不見經傳的廣安侯嫡長子的妾室,嫁的夫君連爵位都沒有繼承,哪裡瞧得上眼,也沒有人來和她說話。

阿拂也樂得清靜,索性就繼續裝作無知少婦,也不與這些貴女打好關係,看著這禦花園,遠眺帝宮。

這裡原本應該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隻是真的入了宮,走進重重宮牆內,阿拂卻莫名地覺得這裡很是陌生,她曾經數百年來居住在這裡,在帝王的寢殿內,為何還是心生陌生感?

她越過宮牆青瓦,越過美人們的如畫笑靨,越過少年們燃燒的野心和誌向,越過千年來屹立不倒的宮殿,抬眼看向上方的天空,突然心生畏懼。

紅顏枯骨,人死燈滅,強如帝王也一代一代隕落,唯獨這帝宮巍峨,皇權永立青天之下。

阿拂扶住一側的白玉雕住的蟠龍柱,被這帝宮的氣勢衝擊的有些難受地閉眼。

“你沒事吧?”陰鷙低沉的男人聲音。

貴女們驚呼,笑盈盈地喚道:“太子殿下——”

雲拂猛然驚醒過來,神思回來,睜眼看向不知為何走到了女眷這邊的太子殿下,太子琉韶一身雪絲青蟒錦袍,逼近她,虎目透出一絲驚喜和陰暗。

☆、第32章

太子琉韶的到來,讓這一群貴女歡欣雀躍,一時之間鶯鶯燕燕軟糯地喊著太子的名號,煞是好聽。

景仁帝偏愛太子,朝堂上無人不知,帝王百年後,這大夏朝的帝位定然是眼前這位來繼承,那可是最金貴的一位,雖然太子的東宮有了正宮娘娘,也有了一群美貌的妾室,但是花無百日紅,誰能長長久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