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氣呼呼地站起來,剛剛走到院子門口推開那扇黑油大門,看到外麵空寂幽暗的巷子,黑乎乎的,連一絲光都沒有。
她想到剛才的遭遇,心中下意識又產生一股後怕。
雖然李斯水已經被送到大理寺了,但蘇邀月的心理陰影還在呢。
院子門口兩盞紅燈隨風飄搖,蘇邀月轉身,麵對陸枕,“我沒有馬車……你還是送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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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泉去大理寺了還沒回來,陸枕讓門房準備了馬車,然後親自坐在馬車廂內送蘇邀月回京師郊外。
已入夜,春日的天暗得晚,馬車內也有些昏暗,隻時不時的從外麵印照出來一些微弱的光色。
大街上的夜市剛剛開始,馬車行進緩慢。
蘇邀月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些怕黑了,她總覺得那個李斯水會從不知道那個角落裡竄出來。
想到這裡,蘇邀月下意識朝陸枕身邊坐了坐,然後又坐了坐。
陸枕微微垂首,看到蘇邀月貼過來的身子。
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身上散發出屬於女子的馨香,她似乎不喜歡用熏香,身上總帶著一股甜膩的屬於自身的味道。
兩人隔著幾厘米的距離坐在一起,陸枕的手觸到少女垂落在身側的長發,男人慢條斯理地收回去。
轉瞬即逝的觸碰,並不能讓陸枕聽到蘇邀月心中所想。
他喜歡這個小娘子,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來窺探她心中的秘密。
除非她自願說出來。
陸枕的右手還沒好,蘇邀月隱隱看到他綁住的胳膊上似乎滲出了紅色的血跡。
“你的傷是不是又流血了?”
蘇邀月有些後悔,她該讓陸枕待在宅子裡休息的。
雖然她還是有點怕,但現在外麵還是挺熱鬨的,她一個人回去的話……好吧,還是會怕。
“沒有這麼嬌氣。”
蘇邀月思緒一頓,然後突然嘴巴一癟,又不高興了,小嗓子雖嬌,但帶著一股明顯的生氣意思,“你不願意送就算了,我也沒有非逼著你送,是你自己要送我的。”
陸枕:……
陸枕麵無表情地伸手,勾住了蘇邀月的一縷秀發。
【他什麼意思?他在說她嬌氣?這麼黑的天,她一個人怎麼走?要是路上碰到壞人怎麼辦?她一個弱女子,送送她怎麼了?他隻是傷了胳膊,又不是掉了腦袋……】
陸枕:……短短一會兒,這位小娘子心中居然已經百轉千回。
陸枕收回了手,說話的時候似乎帶上了幾分明顯的歎息聲,“是我自願送你的。”
“那是當然了,我又沒逼你。”小娘子梗著脖子,嬌糯的聲音微冷。
“嗯。”
看來是理解他了。
解釋的很好。
陸枕在心中給了自己一份肯定。
那邊,看著男人冷冷淡淡的態度,蘇邀月更加生氣了。
她用力撇過頭,抱著馬車廂裡麵的抱枕縮在角落,然後用力閉上了眼。
眼不見為淨,不想看到這個狗男人!
陸枕:……讀心術讀的對嗎?怎麼又生氣了?
男人坐在那裡,微微歪了歪頭,漂亮的黑色眼瞳之中露出些許迷茫之色。
第72章
馬車廂內
馬車晃晃悠悠, 外麵人聲鼎沸。
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原本隻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拉到了一個時辰。
蘇邀月抱著枕頭,嗅著身邊熟悉的檀香味, 迷迷糊糊之間睡著了。
馬車顛簸,她的額頭磕到馬車壁, 陸枕伸手墊上自己的胳膊。
蘇邀月睡得舒服了, 神色也逐漸安穩下來。
陸枕微涼的指腹貼過她的眼下,那裡稍微有點腫。小娘子哭起來的時候梨花帶雨, 嬌嬌氣氣,確實很好看。
指腹摩挲過眼下, 順著眼尾往下滑。
落過香腮下頜,紅唇粉頸。
陸枕自持自己是個君子, 從未對女子產生過不該有的想法, 可今日, 在這搖晃的馬車之中,他望著這個躺在自己臂彎裡的少女, 按在她唇角處的指腹稍稍用力。
蘇邀月出來的時候是全妝,當然是為了要讓陸枕看到最美的自己啦。
此刻,那口脂被男人用指腹輕輕抹開,漾出一點旖旎的曖昧之色。
女色蔓延,昏暗的馬車外,風燈搖曳。
馬車夫恪儘職守的駕駛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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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邀月一覺睡醒, 還有點懵。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就看到陸枕正坐在自己對麵看書,他的右手傷了, 現在能用的隻有左手。
翻頁的聲音在馬車廂內回蕩, 陸枕抬頭看她, “醒了?”
或許是馬車昏暗,讓蘇邀月生出了那麼幾分離彆的不舍。
“嗯。”
縱觀蘇邀月曾經談過的戀愛,還從來沒有一次她跟男朋友分彆的時候,她會產生出這種感情。
每次她都恨不能跟這些喜歡揩油的男人快點分開。
真是煩死了,男人一天到晚的就都隻想著那種事情嗎?
可今天,她就是……有點舍不得。
想再跟陸枕多待一會兒。
“我走了。”蘇邀月道。
“嗯,去吧。”男人沒有一點留戀。
蘇邀月:……
“你這什麼破車,我下次再也不坐了!”蘇邀月猛地一把扯開馬車簾子,“蹬蹬蹬”往宅子裡跑。
陸枕:……
自從分家之後,陸枕的生活水平確實直線下降,可這馬車……就是平日裡坐的呀。
可惜了,人已經走了,陸枕也不能再用讀心術了。
雖然讀心術好像也不準了。
“走吧。”陸枕一邊吩咐馬車夫,一邊想著還是要努力賺錢再買一輛好一點的馬車。
馬車夫搖搖晃晃帶著陸枕回到宅子,屋內,顧深棲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冷眼看著陸枕,“你遲到了,你第一次遲到。”顧深棲眼神尖利,注意到陸枕胳膊上崩開的傷口。
剛才陸枕用胳膊讓蘇邀月墊著,自己的胳膊麻了不說,傷口也跟著崩開了。幸好,馬車廂內光線昏暗,不然這小娘子看到這血淋淋的胳膊,估計又要害怕了。
“怎麼回事?”
“沒事。”陸枕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李斯水的事情。
“畢竟是探花郎,又在翰林入職,單單隻是這個由頭,怕是解決不了他。”顧深棲皺眉道。
他還以為這是陸枕的策略。
陸枕也沒有解釋什麼,他隨手扯開自己胳膊上的繃帶,然後單手擰了擰帕子,十分不順手,便朝顧深棲道:“替我弄一下。”
顧深棲:……
其實顧深棲跟陸枕不熟,兩個人隻是因為太子的原因,所以莫名開始了合作關係而已。
顧深棲上前,擰乾帕子替陸枕擦拭乾淨血跡,然後又幫他上藥,綁好繃帶,最後披上乾淨的衣物。
陸大爺享受著顧深棲的服務,又恢複成了貴公子模樣。
顧深棲將滿是血水的臉盆倒了,然後捧著臉盆回來的時候突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
“我不是你的奴才。”
“嗯,多謝顧大人。”
顧深棲:……
“李斯水是瀟月池的人,最多明日,他就能從大理寺出來。”顧深棲道。
陸枕當然知道。
“雖是小事,但能給那位三殿下添點堵,也是好事。”陸枕收拾好傷口,重新坐回到書桌後麵,然後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像是終於能休息一會兒了。
他壓低聲音,帶上了幾分閒適感,像是隨口一問,“顧大人最近見過定遠侯府那位洛川小姐嗎?”
被陸枕一提醒,顧深棲立刻想到前幾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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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枕微闔上眼,“我記得你們之前是一道從揚州過來的,顧大人,你覺得這位洛川小姐如何?”
前幾日,顧深棲偶遇這位洛川小姐,看到她救下了一筐魚,然後放生了。
雖然顧深棲現在想來覺得有些奇怪,他最喜歡買魚給他家貓貓炫了,但當時,他就是覺得這女子好善良。
因此,顧深棲道:“是個善良女子。”
“你真心覺得?”陸枕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顧深棲身上,然後輕輕笑了笑。
那笑意不達眼底,更像是一種嘲諷。
這位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錦衣衛大人,一身黑衣,冷著一張臉,眼神之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早已鐫刻進骨血的殺意。
麵對陸枕的提問,顧深棲沉默了。
他是真心的嗎?
顧深棲第一次在心中產生了這個疑問。
那句“是個善良女子”仿佛是有人塞進他喉嚨裡麵的話,他還沒想,就說出來了。
“顧大人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神靈嗎?”陸枕突然又換了一個話題。
顧深棲攥緊腰間砍刀,“我不信神,我隻信自己。”
陸枕笑意加深。
他溫潤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晦暗之色,讓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緒。
男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道:“那麼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而我準備弑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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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棲聽不懂陸枕的話。
初次見到陸枕的時候,顧深棲以為這隻是一個簡單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人。
可後來,陸枕將自己遊曆多處收集到的信息交給太子殿下,提出攤丁入畝這個大膽想法的時候,顧深棲才知道,陸枕深藏在骨子裡的那些東西。
他跟那些空有抱負的讀書人不一樣,陸枕很早之前就開始做一些事情了。
他是一個能顛覆朝堂的人物。
除了這些,顧深棲還覺得陸枕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在性格。
從前的陸枕,溫和的像一個假人,就像是女媧捏出來的,最完美的紙片人。
可今日坐在這裡的陸枕,雖然依舊是這副皮囊,但已經完全脫胎換骨,從溫潤無害的白玉,變成了充滿棱角的暗礁。
他的能力是從來就有,可他的性格卻是後天出現。
不,也或許,是隱藏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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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陸枕給顧深棲留下一句話。
“小心洛川。”
顧深棲不明白,像洛川這樣的女人能帶給他什麼樣的威脅。
而陸枕嘴裡的弑神,那個神又是誰?
顧深棲總覺得陸枕身上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跟他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有關。可現在的他卻無緣窺探,就好像陸枕跟他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
雖然陸枕根本什麼都沒說,但顧深棲就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他走出陸枕的宅子,往自己住的宅子裡去。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
顧深棲加快腳步,突然聽到貓叫。
他神色一頓,轉過步子,循著聲音往深巷裡去。
然後就見一位少女正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看起來剛剛才滿月的小奶貓,細心的用手裡的帕子替它擦拭乾淨身上的臟汙。
巷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