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大有興兵進犯南蕭之意。
對此她不可能視而不見。
眾所周知,若要興兵,糧草便是重中之重。
雖然東楚乃是魚米之鄉,但現時也並非收成季節,隻要蕭初短時間內大量購買東楚市麵上正在出售的米糧,那麼便能輕易打破如今的供需平衡,一旦東楚各地同時出現米糧短缺的局麵,楚煜便不得不開放存糧。
試想,在這種情況下,楚煜還有什麼興兵的底氣?
聽言蕭初眉眼間若有所思,“我是沒什麼問題。”
“隻是皇伯那邊怎麼辦?”
蕭顏目光從容,“這個你放心。”
“我會去同父皇說的。”
……
剛過晌午,就在蕭顏準備進宮去找蕭齊羽的時候,蕭齊羽也同時想要蕭顏入宮。
不難想見蕭齊羽是為著什麼。
“阿顏,你嫁入豫北候府也有一段時間了。”
“近來謝城可還安生?”
目光所及,嫋嫋白煙從銅胎掐絲鑲嵌寶石香爐洞孔中飄散出來,卷曲著向上宛若流雲。
龍涎香熱烈的燒著。
偌大的太初殿中甜香彌漫。
“父皇,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您也知道不久前我被楚煜擄去了東楚,直到昨日才回到京都。”
說到這裡,蕭齊羽眼角眉梢便不由的浮現幾許慍怒。
就在今日早朝時蕭齊羽還為此狠狠的斥責謝城了一頓。
無論如何,他讓蕭顏從豫北候府被人擄走就是不對!
幸好蕭顏沒出什麼事情,不然將他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謝罪。
“阿顏,你被擄走的事情今早上父皇已經為你出過氣了。”
聽言蕭顏巧笑著上前貼心的幫蕭齊羽撫弄著後背,“父皇不要生氣了。”
“對身體不好。”
“阿顏這不是沒事嗎?”
怪道俗話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
今日蕭齊羽也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聽言他拉下肩頭蕭顏的手,放到%e8%83%b8`前輕拍了拍,“好……”
“阿顏沒事,父皇也能心安了。”
直到夕陽西落時,蕭顏才從太初殿出來。
方才蕭齊羽又同蕭顏說了許多從前她不曾知曉的往事。
都是關於華淑皇貴妃的。
“你越來越像你的母妃了。”方才蕭齊羽如是道。
聽得出來,蕭齊羽語氣中含著深深的慰藉。
蕭顏不禁想,也許正是因此,今日蕭齊羽才同她打開了話匣子。
“阿顏!”
倏忽地,一抹清潤卻急切的聲音劃過蕭顏耳畔,仿如山間峭壁湍急而落的溪流。
“阿顏,你沒事吧?”話音未落,燕晁已一身朱紅直綴朝服來到眼前,懷裡挽著一張奏折。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
蕭顏從燕晁此刻飽含著柔情蜜意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櫻桃色對襟襯得她麵容白皙如雪,神色冷如寒冰。
沒想到眼下她對燕晁的厭惡已經到了無可掩飾的地步。
蕭顏目光悄然逡巡在燕晁冠玉般的麵容上,腦海中不由浮現上輩子她所受的苦難。
她對他全心全意。
可他是如何對待她的?
從始至終他都在欺騙她,利用她!
此刻蕭顏心中的憤怒有如熊熊烈火般越竄越高。
她強忍著,但在人看不見的地方,雙手早已緊握成拳,她薄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肉當中,尖銳的疼痛陣陣傳來,仿佛是在提醒著她保持理智,叫她不至於昏了頭腦。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此刻蕭顏聲音更冷,冷得叫人生出寒噤。
“阿顏,你生我氣了對不對?”
聽言,蕭顏抬眼對上燕晁著緊目光,“這次如若不是侯爺,我必定性命不保。”
話音未落,燕晁一把捉住蕭顏胳膊,“阿顏,我不是不想去救你。”
“隻是你也知道,父親剛剛出事,這個當口我不能離開他。”
如今同燕晁有任何肌膚之親都讓蕭顏打心眼裡感到作嘔。
她應激似的,冷漠著往後一撇胳膊,“燕小侯爺,你不必同我解釋什麼……”
“你喚我什麼?阿顏,你喚我什麼?!”燕晁詫異著的眸子裡充斥著不可置信。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蕭顏會對他這樣的冷漠而疏離。
“燕小侯爺。”宛如對陌生人般的說話。
“如今我是豫北候夫人。”
“我們再無可能了。”
“燕小侯爺你實在不必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知道月兒她愛慕燕小侯爺多年。”
“眼下月兒才是燕小侯爺真正該關心的人。”
蕭顏這話理智得叫人害怕,從中聽不見絲毫往日情意。
話音落下,燕晁眉心擰成一團,哪有半點劍眉的利落,“可是我們才是青梅竹馬。”
“從始至終,我隻當蕭月是妹妹。”
“阿顏,你才是我的心上人!”
這話有多可笑!
上輩子,在她為他身陷縲絏時,同他珠胎暗結的,不正是眼下他口中的這位妹妹嗎?
第15章 落水
眼下侯府馬車已然駛離了皇城。
忽來的一陣寒風將小窗紗簾吹起。
寒風就像一把小刀在蕭顏臉頰上剌出一陣刺痛。
倏忽地,南燕侯府的馬車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眼下南燕侯被蕭齊羽罷免了一切職務,每日隻能在侯府思過。
那麼此時坐在馬車上的人想必是長公主。
從馬車奔往的方向,不難看出,長公主這是要入宮啊。
就在蕭顏看見南燕侯府馬車的兩日後,宮中便有消息傳出,說是早朝時蕭齊羽不僅恢複了南燕侯職務,就連文妃和蕭月的禁足他也一並解除了。
但此時蕭顏眼角眉梢卻沒有半分訝異意思。
事實上她早料到了這一切。
從她看見南燕侯府馬車的那刻起她便知道南燕侯府會化險為夷。
畢竟長公主親自入宮求情,蕭齊羽不可能不應。
眾所周知,蕭齊羽年少時曾患過惡疾,彼時太醫下藥斟酌不定,幸有長公主為他以身試藥,蕭齊羽這才周全了性命。
倏忽地,菱花木門生出“吱吖”輕響。
原來是連翹緩步進來,雙手恭敬的捏著本請帖。
蕭顏這才想起再過幾日便是憲和皇後的四十冥壽。
自打二十年前憲和皇後亡故,蕭齊羽每年二月十五都會在慈元殿舉辦悼慶宴會。
生前憲和皇後溫良恭儉,不僅儘得人心,也很得蕭齊羽敬重。
在憲和皇後遭遇難產即時暴脫後,闔宮上下無人不感念她在生時的恩德。
彼時各宮殿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部開始自發祭奠起來。
白綾懸匾,冥紙紛飛。
卻不想冬日天乾氣燥,未燃儘的冥紙隨風蕩起落在乾枯枝葉上,將梅妃的玉壺殿燒得精光。
事後蕭齊羽便勒令禁止各宮殿私下祭奠。
但每年二月十五憲和皇後誕辰日,蕭齊羽會命內務府在慈元殿舉辦悼慶宴會。
追懷憲和皇後,表達無儘哀思。
目光所及,請帖上的紫霞紋案絢爛生光,一如既往的隆重其事。
想必屆時文妃和蕭月也會前去。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亙古不變的道理。
她們大抵是不會放過她的。
畢竟此前她把她們害得那麼慘。
倏忽地,蕭顏轉念一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
二月十五日,慈元殿。
眼下正值酉時,雖窗外天色儘暗,但殿內卻仍燈火通明。┆思┆兔┆在┆線┆閱┆讀┆
伴著敲鑼打鼓極儘熱鬨之聲,台上《八仙賀壽》正演得如火如荼。
看著伶人晃來動去的明亮身影蕭顏頗覺眼暈。
“東西可備好了?”這時,蕭顏微微側臉,再次輕著聲音向連翹確認這話。
“公主放心。”連翹俯下`身子附在蕭顏耳邊,“奴婢全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環顧四周,眼下眾人都已經喝得微醺。
是時候行事了。
深吸一口氣,蕭顏端著酒盞起身,當她踉踉蹌蹌的走過蕭月身邊時,倏忽地,一個手抖,百年陳釀便如瀑布般的全然灑在了蕭月淺杏色如意紋蘇緞長衣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一個冷激靈,蕭月倏地站起,怒目對上蕭顏滿含歉意的瀲灩雙眸,“蕭顏你就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蕭齊羽如醉聲音,“阿月!”
“你怎能這麼對你姐姐說話!”
“又不是什麼大事!衣裳臟了去換件便是!”
“父!”
“月兒!”
蕭月氣憤聲音剛要在殿中再次揚起便被文妃肅聲及時壓製了下去。
話音落下,文妃抬手輕撣了兩下掛在蕭月長衣上的酒珠,“父皇讓你去換件衣裳沒有聽見嗎?”眼下文妃聲音重回溫和,她抬眼看向蕭月的目光裡藏著抹意味深長。
蕭月明白文妃的意思。
這個時候她可不能惹父皇生氣。
她和母妃絕不能再回到禁足的日子。
無可奈何,蕭月隻得生生咽下這口氣。
但無論如何,蕭月都沒有想到,這不過隻是蕭顏計劃的開始。
在蕭月步出慈元殿的同時蕭顏也跟了上去。
慈元殿前有一方水池。
眾所周知,這水池是蕭齊羽當年特意為憲和皇後開鑿的。
因著憲和皇後酷愛賞蓮,蕭齊羽便命內務府在慈元殿養了滿池紅蓮。
隻是眼下正值隆冬,池中沒有接天蓮葉,也沒有映日荷花,隻有砭人肌骨的一池碎冰。
路過水池時,蕭顏加緊了兩步,上前一把拽住蕭月胳膊,“月兒,真是對不起了。”
目光所及,蕭顏眉眼嬌%e5%aa%9a,卻閃動著分外淩厲的光亮。
倏忽地,蕭月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凜著眸子,忙掙紮著想要推開蕭顏,“你想乾什麼?!”
蕭月以為蕭顏想要推她入水。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伴著“撲通”一聲響,蕭顏竟自己跳入了水池之中。
“來人!救命!”
“救我!……”
此前蕭顏想過池水會很冷,但卻沒想到竟會冷到她全身猶如被千刀萬剮。
她後悔了。
但已經晚了。
眼下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的池水就好像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小刀淩厲著劃過她的肌膚。
儘管蕭顏拚命在水裡掙紮著,但顯然,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事情發展已經遠超她的想象。
到了幾近失控的程度!
蕭顏感到身子越來越麻木,四肢越來越沉重,意識越來越模糊。
而此時坐在岸上的,方才被嚇到恍惚的蕭月已經回過了神來。
但她看著水池裡越來越無力的蕭顏卻並沒有半點想要搭救的意思。
她心想:如若老天有眼,便讓蕭顏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