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背對著床頭燈所發出的微弱光線。
沈雁鳴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處於背光狀態,便將兩手扭絞在一起,比了個小狗叫的手勢,嘴裡還叫著“嗷嗷~”。
敢情這演的還是一隻嗷嗷待哺的幼犬?方源差點要憋不住笑出來了。
沈雁鳴轉過身,伸手去關床頭燈。
“啪”的聲,室內一片昏暗。
方源把臉從被窩裡露出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他果然還是喜歡黑暗。
沈雁鳴爬上方源所睡的床,這張床處於靠近門口的位置:“方圓圓你過去一點。”
“乾嘛啊。”方源往門口的方向挪了挪身子,讓出一片空間。
直到沈雁鳴上得床來,開始跟方源搶被子,後知後覺的方源才臉上失色。
這是要跟他睡同一張床?
“你乾什麼?”方源在搶被子大戰之中一潰千裡,怎麼也乾不過沈雁鳴,隻得無語凝噎地把自己的被子讓了一半給沈雁鳴。
方源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條長長的枕頭。他猛地轉身,想把枕頭挪走,沒想到卻早已被沈雁鳴搶了先機,提前把腦袋枕了上去。
“我不喜歡睡靠近窗口的位置。”沈雁鳴高枕無憂之後,如是解釋道。
“早說啊,我跟你換床睡。”
方源正欲起身,卻被沈雁鳴抬手按下:“我也不喜歡單獨睡在這麼大的床上。”
方源記得現在這張床好像是一米八還是兩米來著。他想,姓沈的這家夥是在家睡慣了一米五吧。
雖然這麼理解似乎沒問題,可是這能被當作他擠過來的借口嗎?
沈雁鳴侃侃而談,將自己的理由加以拓展:“我這個人很戀床,換了床會睡不著。在我無床可戀的時候,如果有個熟悉的人在旁邊,大概會好一點。”
方源怒道:“你小子彆找理由了成不,你靠窗睡不著,床大睡不著,換床睡不著,沒熟人睡不著……你不如說你根本不喜歡睡覺得了!”
“我沒有啊~”沈雁鳴用無辜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好困的。”
方源在黑夜裡看不清沈雁鳴的表情,但他想,躺在對麵的家夥肯定嘚瑟得臉上開出朵花兒來。
方源扭過身去,背朝沈雁鳴,伸手摸了摸被他放在靠門方向的枕邊的泰戈爾詩集。
他還記得書本裡的那句話——“我相信你的愛。”
他一直相信他人的愛。
雖然他的信任已經被人擊碎了一部分,但是沈雁鳴的那顆心,無論內裡蘊藏著的是什麼,方源都想要去相信一回。
“晚安。”方源悄聲說道。
他說這句話的對象,既是那本詩集和詩集裡的雙人照,也包括背後那個不請自來卻又懵懵懂懂的蠢貨。
“嗯,晚安,方圓圓。”
沈雁鳴的話音像是徐徐的晚風,方源的意識被這麼簡單的幾個字俘獲了去,他雖然躺在床上,卻像是被人輕柔地裹了起來,帶到柔軟乾燥的田野草墊上,鼻尖聞到來自不知名小花的香氣。
那是他童年時候跟顧盼一同前往的地方,當時他倆去爬一座遠在郊區的山,那座山當時還沒有被劃為景區,碧草雲天,山花爛漫。
方源腦海裡的圖像漸漸變成冷色調,童年的笑臉也漸漸淡去,沉入了黑夜之中。
當周遭安靜下來的時候,今晚那難堪的回憶,又悄然上演。
楊睦驚愕的臉,愧疚的眼神,似乎又清晰了起來。
這種從天堂回到地獄的落差,揪住方源的心,往夜的深淵裡直墜。
他突然想不顧一切地轉過身,向躺在他背後的沈雁鳴求救。
“方圓圓,你們班還沒打算把晚自習的下課時間延後半個小時嗎?”
方源本以為要在剛才的痛苦中輾轉睡去,卻冷不丁聽到沈雁鳴在他背後問。
“蒙老師說,暫時不打算像你們那麼變態。”方源回答道。
“蒙老師倒是真的還好,她再變態也沒有王老大變態。王老大每周給你們布置多少套模擬題?我們可是被整得很慘。”
王老大指的是十六和十七班共同的英語老師。
方源在心裡默默地數了數卷子的數量:“我估計是一樣的慘。”
“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人改兩個班120人的英語卷子,他布置得越多,他自己就越累。我們隻知道自己慘,卻從來沒有想過他。”
方源想了想:“也是。不過我們一般沒人會考慮這個問題。”
“我想過這問題啊!所以我三不五時地就去幫王老大改作業。可惜改了那麼多,我的成績也不見長,反而被那些人亂七八糟的答題方式給帶壞了。我們班的人啊,數理化個個牛逼轟轟,但是一到寫英語題,就全都變成一群隻會念‘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的蠢貨。”
“你能被帶蠢,說明你比他們更蠢。你以為他們嘴上這麼念,心裡卻真的沒認真想過嗎?”方源並不覺得沈雁鳴笨,他隻是壞心眼上來了,想用言語來欺負對方。
“哈哈,是嘛?”沈雁鳴將方源的揶揄照單全收,笑得特彆開心,一點也沒氣著。
方源不習慣背對著彆人聊天,便轉身麵朝沈雁鳴。
沈雁鳴此時正仰躺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在方源看來,沈雁鳴大概是在微笑,窗外影影綽綽照進來的浮光打在沈雁鳴的側臉之上,將他的鼻梁、眼睛和嘴%e5%94%87勾勒出一道淡色的輪廓,美得如臻幻境。
方源記得沈雁鳴的正臉是什麼模樣。
不刻薄,不強勢。明明是個正兒八經的小青年,卻溫婉得讓人想起花好月圓的歲月。
每當沈雁鳴笑起來的時候,笑聲宛如涓涓的流水。左邊臉上浮現出的純真小酒窩,卻能產生一種似有若無的誘惑力,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哪怕遲鈍如方源,也經常萌生想要%e5%90%bb他酒窩的衝動。
方源如今才後知後覺,其實在八中校門口見到沈雁鳴的第一天,他就注定要從此陷在這個人周圍影影綽綽的蛛網裡了。
他找不到讓自己不喜歡他的辦法。
沈雁鳴很擅長製造話題,在他的引導下,兩人開始了下一輪談天,內容是學校裡的大美女小美女誰比較好看,兩人還為此產生了分歧和爭執。
方源費勁了心力,也爭不過耍賴皮裝可憐的沈雁鳴。
直到方源爭得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沈雁鳴還在絮絮叨叨地形容著校花的身材臉蛋,不痛不癢地挑了些刺,力圖證明那位姑娘在校花的稱號上需要讓位。
方源實在是困得受不了,用手在被窩底下推了推沈雁鳴,翻身過去,留給對方一個背影:“睡覺啦。”
他有點不確定,自己如今困成這樣,以至於發音都不清楚,這句話的聲音會不會輕得讓枕邊的家夥聽不到?
沈雁鳴不知是否聽到方源的抱怨,卻識趣了打住了話頭,沒多久也應景地打了個嗬欠。
“嗯,好。”
夜色闌珊,不知已是幾時幾分。
方源睡得恍惚,他此時麵朝門口,背對沈雁鳴。他枕邊這側放的是泰戈爾的詩集。
臥室裡本是無風,方源卻夢到了枕邊詩集在一頁頁地翻動。聲音輕盈柔和,像岸邊細碎的濤聲。
“圓圓。”
似乎有一個溫暖溼潤的%e5%90%bb,在隱隱約約浮動的濤聲中,輕輕落在他的耳垂上。
夜色太深重,方源已經在與沈雁鳴的夜談中耗去了全部精力,連為楊睦的事情難過的力氣都不剩,就更是無力把自己從睡夢中喚醒。
無憂無愁,一夜好眠。
方源感覺到晨光在皮膚細胞上的騷動,他的眼睛尚未睜開,身體還沒動作,大腦卻已經開始遲緩地轉動起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昨晚他聽到有人在喊他“圓圓”,也聽到了翻書的聲音,聲音的方向就在靠近門和詩集的那一側,可是沈雁鳴明明躺在反方向的另一側啊?
方源的眼皮終於鬆動了一些,慢慢地睜了開來。
然而當他睜眼時,眼前卻是一片昏暗。
當他徹底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窩在枕邊人的懷裡。
方源迷迷糊糊地動了動身體:“嗯?……”
“早安呀,”沈雁鳴被方源給弄醒了,揉揉眼睛打了個嗬欠。
沈雁鳴這一動,身上淡淡的香氣便隨之活躍了起來,爭先恐後地鑽進方源的鼻子,讓方源的意識有些迷亂。
為什麼此時的兩人像是一夜纏綿過後難舍難分的小情侶……媽呀他在想什麼?
“方圓圓。我們早餐吃啥?你家附近有什麼賣?”
方源聽到自己那甜膩膩的昵稱,頓時如夢初醒,心裡怒斥一聲:你還挺自在!你是怎麼把我揉到你懷裡去的?
“吃什麼都行,你彆壓著我,什麼睡相。”
“可是我困~”沈雁鳴又開始揉眼睛耍賴皮,把抱著方源的手臂緊了緊,繼續將他束縛在懷裡。
方源聽著沈雁鳴有規律的心跳,掙紮幾下沒有結果,隻好黯然歇菜,沒過多久就被對方散發的困倦因子所感染,陷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
那種狀態仿佛坐擁一個長明的溫暖壁爐,在悠閒的時光中慢慢變得垂垂老矣。
每天啃著書過日子的方源,好久沒經曆過這般渾身輕鬆的狀態,也好久沒能獲得過質量如此良好的睡眠,而這一切偏偏發生在一個本該徹夜難眠的夜晚。
他甚至還匪夷所思地賴床不起了。
沈雁鳴大概是他的鎮靜劑,亦或是他的福星?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
沈雁鳴把手臂搭在方源肩膀上,蹭了蹭:“你以後彆生氣了。”
“嗯,抱歉,嚇到你了。”
方源回想自己昨晚對沈雁鳴又是發脾氣又是賭氣,覺得也怪幼稚的。
他也不知道當時心裡的那股火氣是從哪兒竄出來的,明明他在楊睦麵前總是忍氣吞聲。
大概在沈雁鳴麵前,他不用遮掩自己的本性,可以放心地發脾氣?
可是,今後還是彆再這樣了,對沈雁鳴的小心臟不好。
方源把臉貼在沈雁鳴的脖子上,低聲道:“如果以後我還像昨晚那樣想不通,你就罵我,像罵一頭豬一樣罵我。”
“好吧,有時我真的覺得你是豬。可是我喜歡豬,多可愛啊,你黑它就是在黑你自己。”沈雁鳴哧哧地笑了。
“你憑什麼說我是豬,你這個三長一短選最短的家夥!”
方源閉上眼睛,聽憑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