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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卿情 塵色傾渺 4263 字 1個月前

芷晴之流,卻因為早已明了心思,反而好對付。

氣氛僵下來,兩人都不再說話,殿中異樣地沉默著,這個矛盾的存在也不是一日兩日,往日三方都為各種原因保持著沉默和退讓。然而如今,終於因為對待一個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的態度糾紛而爆發出來。

兩個同樣堅執剛毅的人,都不肯退讓半分,沉默便一分分地持續著。

蘭傾旖垂下眼瞼,覺得很累,也有淺淺的心疼。

後宮冷寂她早就明白,若非為他,她也不會踏進這個地方陪一群女人玩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整日裡應付那些庸脂俗粉誰家兒郎,應付那些爭寵奪利求子升位,磨滅曾指點江山談笑定國祚的屬於名臣良相的不滅雄心。她不悔,卻仍覺不適應,不抵那劍氣淩雲、橫槊賦詩、逐鹿天下、決勝千裡的痛快,卻較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的更陰狠更毒辣更血肉橫飛傷人無形。

那一瞬記憶回溯很快被拉回,她微微一笑,也罷,就當遊戲吧。誰讓她選中一個皇帝呢?

這宮中,她可以心狠手辣濫殺無辜,但惟有一個人,她殺不得動不得害不得也拒不得。因為, 那人是他的母%e4%ba%b2。

他夾在她們之間左右為難,她明白,但她不敢。

她端起茶盞,看著白瓷杯邊緣升騰的熱氣,心卻是浮涼的,如幽幽飄浮在半空中的冰雪。

她垂眉不看他,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也不抬頭,直到他走到門檻邊時,她忽然叫住他。

“嵐崢。”

她的聲音清若仲夏幽夢,也輕若風中浮羽。

“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世人眼中,以詭譎深沉著稱的雲國雙璧之一的赫連若水。”

聞人嵐崢的腳步頓了頓,那一瞬短暫得連眨眼都不到,又漫長得像是人的一生。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燦爛的陽光中。

蘭傾旖緩緩癱倒椅背上,極緩又極長地吐出一口氣。

嵐崢,這樣逼迫你,或許是我太殘忍,可我必須逼你認清事實,因為我不想讓你的幻想或心軟對我們的孩子造成任何不利——即使這種可能近乎於無。

因為我知道,那樣的痛苦,我們誰都承擔不起。

“小姐。”身後玉瓏走上來,輕聲喚她。

她閉上眼睛,“什麼事?”

玉瓊默然少許,“東西已經清理。”

蘭傾旖表情微滯,“就是說果然有問題?”

“是。”玉瓊不忍地低下頭,連她一個旁觀者都覺得這樣對小姐和皇上太殘忍。

蘭傾旖臉上露出不出意料的淡淡笑容。

玉瓊卻頭一次覺得這種萬事掌握在手底定在心的淡定笑容刺眼刺心又難看。她心裡亂糟糟的不知該說什麼,憋半天才訥訥道:“小姐,你為什麼這麼確定會有……”

“嗬——”蘭傾旖輕笑出聲,笑聲玲瓏如珠玉,玉瓊卻覺得難聽刺耳。

“你們還是不了解太後這種女人,她是那種真正能成大事的,翻臉不認人。我和太後之間,是種死局。就像我無論何時都不會放鬆警惕一樣,她也不相信我會放鬆警惕。我和她,大概隻能耗下去。”她垂眸,手一鬆,猶自散發著熱氣的紅棗茶摔落在地,瓷杯碎裂,刺耳的一聲,如有什麼珍貴心情同時粉碎。

第五十八章 如何麵對

鳳儀宮裡一片難堪的死寂。

“將那些東西都處理掉。”蘭傾旖良久開口,神態微露疲憊。

宮中的廝殺,從來不見血,隻要命。錯一步,她就是個死。

玉瓏心裡一片寒涼,想不出太後怎麼下得了這種手,這也是她的孫兒。

“你以為隻這一回?”蘭傾旖冷笑,“她送的東西,我從來不碰,就怕有萬一。我算準她不敢殺我,但她絕不會讓我有機會懷上孩子。你信不信她聽到消息的第一瞬間就已砸光身邊所有能砸的東西。”

玉瓊從牙縫裡嘶地一聲,覺得以往認為主子心狠手辣實在太抬舉她,明壽宮那位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可是小姐,為什麼?她難道不怕皇上絕後?”

“因為她不信。”蘭傾旖搖頭。“她不信皇上會舍得。退一步講,就算皇上舍得,她也不是不能用手段。生米煮成熟飯弄個孩子出來,難道皇上還會不認?”

兩人的表情頓時像吞下一萬隻死蒼蠅。

“如果我對皇上足夠言聽計從,那她就成功了,我這個孩子,也就保不住。可我沒有,就算彼此有情,也無法磨掉我的警惕。所以在她的眼中,我永遠都是那個以雲國利益為先的赫連若水,所以她永遠不會卸下對我的防備和敵意,會一直針對我。如果我這次退一步讓她得逞,那麼我會更加被動。因為我始終是頂著雲國公主的名頭嫁過來的,除非雲國亡國,否則她不會讓一個血統不純的孩子繼承大統。可再退一步——即使雲國當真亡國,這個孩子也沒有什麼未來,因為亡國公主生下的孩子,身份太過低微,不配!所以這個局怎麼看都解不開,除非太後會改變初衷。但要她這種女人改變看法,太難。”

玉瓊呆呆地看著她淡漠如初的容顏,難以想象她是如何維持此刻平靜的。

這一日宮中無人安寧。

明壽宮裡宮人都躲得遠遠的,太後身邊的%e4%ba%b2信守在門口,一幅談私密事不能讓人聽見的樣子。

“母後這裡倒是安靜。”聞人嵐崢踏進門時,臉色已不複先前的煩躁憤懣,穩定冷靜得像海邊經曆過無數次風吹雨打,從內到外都巋然堅定的石像。

“哀家這裡一直都很安靜,比不得鳳儀宮的熱鬨。”太後不動如山,語氣裡卻有掩飾不住的淡淡嗔意。

聞人嵐崢腦中極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句“婆媳矛盾多半就是婆婆和兒媳關於兒子歸屬權的長期爭奪戰”,連忙把這念頭拍回腦海深處。

整理好思緒心情,他開門見山,“剛剛鳳儀宮在太後送去的賞賜中發現某些不乾淨的東西,不知道太後可知此事?”

太後眉梢微挑,驚疑不定地抬頭,目光審視地研究著他的表情。

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但這並不妨礙她心中猜測兒子的用意。

鳳儀宮會發現她送去的東西裡有安排,她並不怎麼意外,某種程度上她倒挺希望她們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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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兒子怒氣衝衝進來挑明了講,她也不意外,可他這麼模棱兩可地留有餘地,她反而拿不準他的意思。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兒子有主見,不是她能控製的,越往後這種感覺越強烈。這些年母子心結在何處彼此都心知肚明。當年老三那事後,母子倆就生出深深裂痕,再犯他的底線必然是母子成仇。否則她就是拚著被他怨恨,也要殺了那女人。

但可以不殺她,孩子彆想生!

那女人那樣的身份性格和名聲,她怎麼敢讓她生下孩子?若她不受寵還罷了,可兒子偏偏為她要死要活的,如果她生下男孩,這儲君人選也就定了。可那女人萬一教導孩子把黎國賣了怎麼辦?

腦海裡各種念頭打著轉,她麵上不動聲色,“鳳儀宮的事,哀家從來不管,皇帝也是知道的。”

“哦?”聞人嵐崢毫不意外模樣,“既然和太後無關,那就是底下人辦事不力。”他目光投向低眉斂目侍立在旁的素雲,“看樣子明壽宮的下人要好好敲打才是,這麼重要的事也弄出這麼大的紕漏,那下次豈不是能直接要太後的命?”

素雲臉色發白膝蓋發軟,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卻連辯解的話都不敢說。

太後臉色微微發青,“皇帝有話不妨直說,用不著拿素雲做筏子。”

“朕是母後的第三個孩子,但前頭兩個孩子,都沒保住。”聞人嵐崢突然道:“第一個,母後在懷胎近兩個月時突然沒了,甚至不知道是怎麼沒的。聽宮人說,母後失去那個孩子時,大病半年,臥床不起。第二個,是個成型的男胎,七個多月,母後處處小心,卻還是在寢宮摔倒,孩子被活活憋死……”

太後指尖微微發抖。“你住口!”

聞人嵐崢也很合作地住口,默默地看著她。他不說話,就用那種平靜的漠然的犀利如刀的目光看著她。

難過?她難過,他也難過。一邊是%e4%ba%b2生母%e4%ba%b2,一邊是自己盼望已久的骨血。他怎麼做都不對。他和蘭傾旖吵架怪她把他的母%e4%ba%b2想得過於冷酷無情,結果呢?轉眼他母%e4%ba%b2就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那種感覺比他自打耳光還要難受。他在來時路上怒火衝頭恨不得跳起來和老娘對著乾,不得已轉道回龍泉宮泡半天冷水澡才理智點。

他從來不覺得母後是簡單角色,她入宮時隻是個小小的正六品貴人,在殺人不見血的宮廷一步步爬到從一品淑妃,中間的腥風血雨怎麼會少?女人的爭鬥,比起男人在朝堂上的較量,狠毒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若無三分心計手腕,一個女子憑什麼在這宮廷中立足不敗?暗處的血,深處的刀,一分分將軟弱單純和良善憐憫連骨帶肉地剔除,熬得過的永遠是千嬌百媚爭奇鬥豔,熬不過的花落人亡屍骨無存。

可那都是她地位不穩不得不爭的時候!如今她貴為太後尊榮至極,再無人能威脅到她,她也無需再耍任何心機手段。她犯得著再做這麼狠毒的事嗎?那也是她的孫兒!

“兒臣隻想問一句,您於心何忍?”他語氣平靜,平靜裡自有休眠火山般沉重的壓力。

太後心頭發顫,猛的抬頭直視他明亮如火焰燃燒的目光,發現自己在宮牆中已千錘百煉的心卻經受不住年輕帝王一個刺痛的眼神,巍巍如雪山的壓力碾壓而來,那些大義凜然的話便梗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口。

上次看見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時候來著?哦,是老三死後,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重經那樣的錐心之痛,卻沒想到如今不得不麵對。

上次是她貪心,她有錯在先底氣不足。可這次她沒錯!孫兒是很重要,但也越不過兒子!

“哀家所作所為都是為黎國的安寧,她是雲國砥柱,哀家又怎麼能棄江山社稷於不顧?若日後黎國有失,皇上又該如何麵對列祖列宗?哀家隻有你一個兒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以身犯險!”

她從穩居明壽宮以來一直是淡然端莊,以為這世上已沒什麼事